《大汉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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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 第2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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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嫣立在院中榕树之下,看着天际云霞染成了淡淡的红艳色泽,一轮红日从东方破云而出,光芒万丈。

  明明是生机勃勃的风景,却偏偏,有人已经日薄西山。

  此时,鲁元已经是和丈夫和儿子俱都说过话,涂图从房中出来,轻轻唤道,“皇后娘娘。”

  “公主请你进去。”

  张嫣拭去了腮边泪滴,跟着涂图进了寝房。

  房中置着一座嵌云母漆木屏风。空气中有着浓郁的药味,但是并不显得阴沉,在南边支摘窗下,甚至还摆着一盆兰花。春芜和秋华侍候病床一旁,眼圈俱是红红的。在房中正央的大床上,鲁元平躺在上面那儿,闭着眼睛,双手交握放在胸前。面色看起来蜡黄,眼窝也深深的凹进去。只明明已经病入膏肓,却偏偏让人生出一种安闲之感。

  张嫣轻轻的唤了一声,“阿娘。”

  “嗯,”鲁元轻轻应了一声,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张嫣,“是阿嫣啊”

  “阿娘,”

  张嫣再唤一声,将脸埋在鲁元怀里,眼泪就落下来了。

  “阿嫣,不要哭。”鲁元含笑,轻轻拍打着张嫣的肩,安慰道,“人都是总有这一天的,阿娘早就准备着有这么一天了。现在,我的心情很平静。所以,阿嫣,你也不必这么难过的。”

  张嫣哽咽道,“我不要。——我想要阿娘好好的,陪着我和偃儿。”

  鲁元便默然了一下,慢慢道,“傻孩子。人的福气是有定数的。想我这一辈子,也算是过的很好。这个时候走了,也就没有啥遗憾了。”

  “阿嫣,”鲁元咳了一声,看着面前的女儿,目光慈祥。

  “在家里头,你阿翁有他自己的打算,不用我担心;偃儿是个男孩子,已经历练出来了,而且他的前程,要他自己去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有阿嫣你,阿嫣,没有了阿娘,你一个人在未央宫里,怎么办呢?”

  “阿娘,我很好。”张嫣泣道,“你不用担心我的。我有阿婆,有陛下,还有阿翁和弟弟,我会一直很好的。”

  鲁元便不说话了,只是望着张嫣的目光,,带着淡淡的忧惧。

  “阿娘,”

  张嫣坐在鲁元身边,“记得我们刚回长安的时候,阿翁被先帝下到狱中,弟弟还没有出生,我总是想,要是我们一家能够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就好了。如今我们可以安心了,可是却再也不能够经常守在阿娘身边了。”

  鲁元就笑了一笑,

  “女孩子总是有这么一天的,告别父母兄弟,嫁给一个男人,从此以后,为他生儿育女,”她拭了拭泪滴,“陛下是个好男人,有他顾着你,当是没有可虑的。可惜,没能看见你生下一个皇子,我终究是不能完全放心。”

  “我会过的很好。让阿娘放心的。”张嫣轻轻道,“可是到了这个地步,忽然好想回到小时候,陪着阿娘和弟弟,不撒手。”

  鲁元失笑,“那怎么可以,那陛下可要急了,你不长大,他到哪里去找媳妇去?”

  “阿嫣,”

  她看着女儿,呼吸微喘,目光也忽然深邃起来,郑重道,“有你和偃儿这样的一对子女,是娘亲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嗯。”张嫣闭着眼睛,不敢睁眼,轻轻答道,

  “能够有阿娘这样的娘亲,也是阿嫣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鲁元轻轻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涂图站在床边,侍立了很久,见鲁元公主躺在床上,已经是许久没有动静,忍不住轻轻的走到床旁,伸手探了探公主的鼻息。泪水哗的一声便落了下来。

  长乐宫中,吕后心神不宁,坐在殿堂上祈拜,听得门外檐廊之上尽力放低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殿门被推开,苏摩轻轻的走了进来。

  “满华怎么样了?”

  “太后,”苏摩嗫嚅了片刻,终究道,“刚刚信平侯府传来消息,鲁元公主已经是……薨了。”

  “啪”的一声,吕后腕上的珠链断了开来,米粒大的珍珠落下,滚了一地。

  她默然片刻,眼中闪烁起晶莹的水光,

  “她还那么年轻,我这个老婆子还没有去,她怎么就去了呢?”

  “太后——”苏摩亦洒下泪来。

  “她才三十五岁。”

  吕后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无力的倚着凭几落坐下来,“我平生就这么两个孩子,我现在也已经老了,唯一的指望就是在我闭眼以前,他们都平平安安,为什么上天却这么不长眼睛,让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太后,”苏摩劝道,“鲁元公主若看到你这样伤心的模样,一定会不安的。你还要想想陛下,皇后,还有小侯爷,就算是为了鲁元公主,也不能这么伤心啊。”

  “满华——”吕后嘶声痛哭。

  中元五年夏五月,鲁元公主薨。

  鲁元公主,母孝高皇后吕氏,为今上同胞姐,生张皇后,性和善,一生与人无争。

  夏六月乙巳,天子下诏,鲁元公主谥为鲁元太后。依其病中所请,葬于安陵,以全其与张皇后日后母女相见之情。公主子偃以鲁元公主子故,封鲁侯。食邑鲁县。

  史上鲁元公主是高后元年去世。也就是本书中的惠帝中元元年。因为历史改动的原因,这儿推迟了四年。
 

  正文 二七一:事发

  菡萏悄悄推了门进来,看了一眼房室里间,张嫣静静的卧在榻上,一头乌黑的发丝披散下来,面色苍白而荏弱。

  “娘娘如今怎么样了?”

  “嘘,”扶摇轻轻拦着她,道,“刚刚侯夫人去了的时候,娘娘便一头晕厥过去,如今还在昏睡呢。”

  她们如今待的是张嫣出阁前在侯府的住处。之前鲁元逝世的时候,侯府的家具摆设略微拾掇了一遍,色泽喜庆的帐幔被收了起来,如今摆在外面的,都是青灰色泽的铺设。

  张嫣双手交握放于胸前卧在榻上,眉头微微皱起,似乎便是在昏睡中,依旧有着难受的心事,忽得哼了一声,一滴泪珠,从眼角沁下来。

  “娘娘,”菡萏连忙上前扶着张嫣从榻上坐起。

  张嫣按着额头笑道,“我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竟是梦见阿娘不在了,我真是睡糊涂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收声,看见菡萏和扶摇面上哀戚神情,和屋子四下里熟悉的摆设妆饰,渐渐的体悟到一些事情,

  “竟是真的么?”

  澎湃的眼泪便刷的一下涌上来。一直到现在,她尚不能相信,鲁元竟已经真的离自己而去。

  从今而后,再也没有人那样温柔的望着自己,唤着一声“阿嫣”;再也没有人告诫自己的言行,只为自己安好;没有人在自己犯错的时候在两宫之中奔波求情;没有人疼爱而不舍的抚摸着自己的青丝,说一句:“这一辈子有偃儿和你,是我最最大的幸福。”

  张嫣抱膝饮泣,依稀尚能听见身边的宫人劝着,“皇后娘娘,请节哀。”过了好一会儿,方平静下来,道,“给我换丧服吧。”

  “皇后娘娘,”菡萏和扶摇愕然劝道,“奴婢知道,侯夫人去世之后,皇后娘娘心中伤心难过。但是,为侯夫人着丧服是世子的事情,皇后娘娘是不必为侯夫人服孝的。”

  张嫣愀然变色,“什么意思?”

  三十年前,秦始皇焚书坑儒,关于丧礼典籍的记载也就因此亡佚在那场浩劫之中。大汉建立后,叔孙通制定礼仪的时候,并未涉及丧服制度。如今,几十年时间过去,当时的老人去世,时人早已经是不知丧礼制度为何了。除了为直系长辈,如父母,大父母需要守一些孝礼以外,其余丧制,早已经不再实行。

  也就是说,鲁元公主逝世之后,整个信平侯府,需要为她服孝的只有世子张偃。甚至连信平侯本人也不强求一定要为亡妻守孝。

  在大汉这么多年,张嫣并非不了解这些丧制实行情况。

  “但那是我的母亲。”

  她扬声道,“我自愿为她守一年的出嫁女孝,不可以么?”

  想起来,这一生,阿母对她恩深似海,而她却似乎没有能为阿母做些什么,来回报阿母的恩情。过度的感恩和愧疚在心中纠结,便渐渐烧成了一团闷火,灼的她心中十分难受。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已经是人生至痛,若是最后连想要为阿母表达一份哀思的机会都不可得,她这个为人子女的,又怎么能安稳于心呢?

  瞿长御和石楠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便将目光投向了随侍在一旁的女史。

  沈冬寿放下了手中的笔,合上彤史,劝谏道,“娘娘,你的确是不可以为侯夫人服丧的。”女史官掌王后之礼职,有随时劝谏皇后言行的职责。沈冬寿便侃侃而言,

  “先秦流传下来:‘诸侯绝旁期,大夫绝缌。’大家为大汉天子,君临天下,除为直系长辈如先帝,太后,以及太上皇服孝之外,其余的,纵然是姐妹之亲,也终究是旁系。是不能为鲁元公主服孝。皇后与大家为夫妻一体,也不应该为侯夫人服孝。说起来,前元二年建成侯逝世,陛下亦没有为母舅守孝。”

  张嫣一口气险些闭了过去,眼前发黑,忍耐道,“纵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是那是我阿娘。她待我恩重如山,如今过世,我为人儿女的,又怎么能一点心都不尽?”

  ……

  公主家令涂图含了热泪,为鲁元换上了干净的寿衣,梳敛妆容。

  刘盈解下腰间的佩玉,玉玦不过三寸大小,为上等岫玉所制,通体碧绿通透,雕龙凤盘旋飞舞的纹样,线条活泼,气势生动,栩栩如生。“将朕的这枚龙凤玉玦给阿姐陪着带下去着吧。”

  “多谢陛下恩赐。”涂图拜谢了,红着眼睛接过来。轻轻的应道,“诺。”

  刘盈不忍再待,举步出了秋实院,站在庭中的一株桂花树下。这个时节还是春夏之交,桂树枝叶正茂,一阵微风吹过来。簌簌落下叶子,在风中飞舞落下。一只乌鸦哇哇飞过,声音极哀。不知怎么的,忽然回想起少年时在荥阳道上,鲁元护着自己,对父皇道,“你不要赶阿弟,我下车就是了。”

  当时,鲁元不过十余岁,身体虽然瘦弱,一双眸子却亮的惊人。

  到如今,他君临天下已经很久了。母后,阿姐都位极尊荣,身边又有阿嫣陪伴,那些久远的记忆早已经渐渐淡忘了,不知道怎么了,在今日又无比清晰的回想起来。他与鲁元姐弟相得一生,而今,他依然在生,鲁元却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韩长骝遣退了小黄门,轻轻来到刘盈的身边,“大家。”

  刘盈回过神来,将头转向暗影,掩饰住面上的泪痕,“什么事?”

  长骝就有些为难,“娘娘身边的女官传来消息,说是皇后娘娘想为元公主服丧,情绪有些激动。”

  刘盈怔了一下,唇角不自禁的翘起一丝笑意,“阿嫣算是极有心了。也不枉——”

  “你去跟皇后说一声,守丧礼者,‘宁可礼不足而哀有甚。而不可礼有余而哀不足。’她若是有心,便是不守这个丧……算了。”刘盈又摇摇手,道,“你去说大约不管用,我还是亲自去跟她说吧。”

  “……阿嫣。我知道你的心思。”刘盈按着张嫣的肩膀劝道,“阿姐的事,我也很难受。礼仪存在自有它的道理,为了维护皇权的尊严,是不可以违背的。但是你和你阿娘母女情深,人情也不可废颇。若你实在过意不去,不若我和你一起,为你阿娘守心孝吧。”

  所谓心孝,便是不穿丧服,但一应行为与守孝期间相同。

  张嫣抬头看着丈夫,面上的神情一点点的软化下来,忽的道,“陛下,”

  “——谢谢你。”

  “傻话。”刘盈拂了拂妻子的额发,“那不仅是你阿娘,也是我姐姐啊。”

  因为鲁元的丧礼,天子与皇后争论丧制,各有不同意见,先问道于礼学博士高堂生,未几,登石渠阁命曰:“自秦失道,天下少行丧礼,礼制多有不详。命诸博士,大夫,太学生议论之。”集群臣讲论丧服。以《仪礼》中的《士丧礼》为依据,论证丧制以及丧期行为。

  这些事情,张嫣在椒房殿守孝的时候,也都有耳闻。

  在春秋战国时期,丧服成服服饰有着明显的等级区别,但亲属服丧期均为死亡到下葬的这一段时间,“既葬后,释服。”而后世的按服等远近形成的服丧期区别,即三年斩衰,十三月齐衰,九月大功等服丧期却是出自儒家的创造。此时,刘盈和朝廷上一些有识之士虽然看到了儒家的好处,但儒家远远没有达到学术正统的地位,也因此,繁琐的丧期制度并没有被广大民众接受,在这次石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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