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的墓后是一株的梅树,因为没有人照顾,枝干生长的很肆意,稀稀落落的开着几朵梅花,一阵北风吹过,落下来了一些积雪和梅花,在小刀的墓上,白色红色映衬,是一种凄凉的色泽。
张嫣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又束回了头发。 在随时可能遇见匈奴人的战场上,一个普通的男子,总是比一个美丽的少女要来的安全。
她在墓前拜了三拜,拭干了冰凉的眼泪,回头看了看这一年来同营相处的战友,勉强抿唇笑了笑,笑意清冷,“你们现在都知道啦,我是个女子。 这一年来有相欺瞒之处,对不住大家,实在不能当你们的校尉。 ”
“校尉说什么话呢。 ”程兴摇头道,“如同小刀所说,”程兴微笑道,“你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是你一手一足带出来的,不承认你,岂非就是不承认我们自己?”
“是啊。 ”那些从战火中走出来的剩余的汉子,亦抬头坚毅道,“无论你是什么人,你都是我们特别队的校尉。 ”
“小刀在天之灵,也会希望看到我们这样的。 ”
张嫣怔了一怔,几乎又要落泪。 这些北地男子的磊落义气,直爽豪侠。 让人心折。
“对了,”程兴憨然笑道,“我还没有问过,校尉叫什么名字呢。 ”
张嫣微微一笑,答道,“我姓张,单名一个嫣字。 ”
大汉皇后地闺名不为天下人所知。虽然是在皇后食邑的山阴县,程兴乍听之下。 也没有什么反应。 应道,“张校尉。 ”
他回头看着幸存的战友,心中伤感。 特别队四百多名战士,经此一战役,死的死,散的散,留在此处的。 不过几十人。
可是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特别队就还在,特别队的精神就还在。
“待到冰雪化掉,”程兴举刀立誓,“只要特别队还有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必然会回到这儿,将同伴地尸体带回。 ”
站在他身后的特别队队员便一同在他身后举刀立誓,“只要特别队还有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 必然会回到这儿,将同伴地尸体带回。 ”声音肃穆。
刘盈站在远处,看着特别队的义烈伤感,心中钦佩。
他知道,如果说之前,小刀对于阿嫣而言。 只是一个弟弟,走开了会伤感,但是久了也就渐渐淡忘。 那么,此后,小刀这个名字,就会深深的刻在阿嫣心头,没有谁可以抹去。
连他也不能。
“节哀顺变。 ”待到张嫣回到自己身边,他轻轻安抚道。
“我做不到节哀顺变,”张嫣激动道,“小刀年纪还那么小。他还没有满二十岁。 就这么死在这儿。 什么都没有做。 山阴还有很多像小刀这样年纪的孩子,他们还没有享受生命。 就这样大片大片的死去。 只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 我讨厌战争。 为什么,这世上要有战争呢?”
“阿嫣,”刘盈正色道,“我也讨厌战争。 可是你要知道,如果没有像小刀一样的大汉边军拼死守卫国家,匈奴人地铁骑就会踏破大汉江山,直指长安。 如果一个国家不能战争,那么它便没有资格谈和平。 ”
张嫣怔怔的,她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 可是,当熟悉的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袂之后,战争的真实惨烈,还是超过了她的接受范围。
“阿嫣,”刘盈轻轻劝她道,“就如你所说的,小刀他,是个好孩子。 他为了保卫他想要保卫地东西而战死,死而为英雄。你应当为他而骄傲。 然后更坚强的走下去。 ”
因为已经有很多人为了保护而死去,所以,你要更坚强的走下去。 可是这一切是否值得?她的头昏昏沉沉的,一时想不明白,只觉得浑身软软的地困顿,没有力气。 忽然听到刘盈惊惶的声音,“阿嫣,你怎么了?”晃了两晃,颓然倒在他的怀中。
刘盈大惊,伸手抚摸张嫣的额头,触手已经是烫的惊人。
“阿嫣……”她听见耳边有呼唤自己的声音,熟悉的仿佛刻在自己的灵魂里。 睁眼见刘盈饱含担忧的眼眸,不由得愣愣的问道,“我怎么了?”
刘盈勉强笑笑道,“你身体虚弱,劳累过度,又淋了大半天地雪,于是就高热了。 ”
张嫣愣了半天,这才发现自己躺在木屋中唯一地床榻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但觉手和额头一同烫成燎原。 半天回过神来,苦笑道,“唔。 原来,真正体弱地人,是我自己啊。 ”
这些年,她一直怕刘盈如史上一般病弱早逝,于是竭尽方法督促他骑射练剑,以药膳调补,以期让他身体强壮一些。 却没有料到一场变故下来,刘盈撑下来了,真正撑不下来的,却是自己。
额上的衣裳被沾染了同样的热度,刘盈让人重新用冰雪浸润,叠起来敷在她的额头,问道,“阿嫣,感觉好点了没有?”
“我不好,”张嫣烧的迷迷糊糊,轻轻道,“舅舅,是我不好。 ”
“要不是我心血来潮跑来山阴,舅舅就不会因为找我也来到这个地方,被匈奴人困在这一座小小的西山,生死未卜。 要是我肯早点点头答应原谅你,那么,你早就回到长安做你的太平皇帝了,又怎么遭遇匈奴人?是我害了舅舅。 ”
“胡说八道。 ”她感觉到几粒滚烫的泪珠落到自己颈项之中。 “是我不好才对。 ”刘盈轻轻道,“如果不是我不肯正视心中对你地感情,你又何苦自苦跑来山阴。 要不是我昨日强拉着你陪我,你今日也不会这样虚弱,才让风邪入骨,又忧心忡忡,这才有这场高热。 说到底。 是我对不住你。 ”
“阿嫣,你不必担心我。 我是大汉天子么,是天之子,怎么会这么简单就有事?”
张嫣微微笑了一笑。 她从不信命,但是忽然在这个时侯,觉得信一信也是好的。 “是啊。 舅舅你不会有事的。 ”
“阿嫣,”刘盈谆谆道,“要不是有阿嫣你。 也许我就一辈子就颓废在戚夫人死后的那个夏天,再也振作不起来。 要不是阿嫣你这些年劳心劳力的陪着我,这大汉如今可能又是另一种模样。阿嫣,我们好容易才能够守在一起,你振作一点。 ”
“阿嫣,你答应了要跟我回长安的。 你阿母还在侯府等你回去,如果她知道你根本不打算回去看她,她会伤心呢。 偃儿在洛阳也会想你。 嗯,他每隔几个月都会给你写信,可是,你这个狠心的姐姐就这么离家出走,他都不知道。 阿嫣我答应你,如果你好起来。 我让他也回长安陪你,可好?”
张嫣听着耳边殷殷地话语,虽然烧的糊里糊涂地,嘴角还是微微弯了起来。
人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
她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男子,却似乎没有那样的命去守住自己的幸福。
张嫣的高热一直持续,刘盈慌了神,大声问道,“太医呢?”
“主子。 ”段华站在室门之外。 闻此言,苦脸回道。 “主子,咱们这次轻骑减从出来,哪里带了太医啊?”
“我们校尉怎么样?”程兴守在外屋,见刘盈出来,连忙问道。
“热度越来越高。 ”刘盈颓然道,“没有法子让降下来。”
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纵然是帝王,看着爱人病弱,亦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守着,心如刀割。
“我忽然想起来,”程兴道,“我小时候也曾发高热,家里穷,看不起病,我娘就用一种一种土方子,以西山上的凤须草煮药汤,喝下去,很快就好了。 ”
刘盈面露绝望,“这个时侯,冰天雪地地,草木都枯死了,还有什么凤须草呢?”
“可能还是会有的。 ”程兴道,“吕将军大概不知道,凤须草要的只是它的根,冬天以后,风须草虽然会枯死,但是它的根还扎在地下,经霜雪仍在,这样的枯根取出来,虽然不比新鲜的药效,但总会要好一些。 ”
刘盈大喜,他不能跪拜平民,只拱手揖道,“几位对我夫妇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
程兴连忙拦到,“黄将军并不是逾越地人,他既然说要我等誓死保护将军,必然是有他认为的理由。 校尉对我们亦有大恩,能为她尽一点点力量,我们心里面也过的去些。 ”
“不过,将军要记得,可以以冰雪擦高热者的身子,在我们找到注意不要让她睡,发高热的人命很脆的,也许这么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
见刘盈郑重应了,程兴拉开门,风雪迎面吹进来,冻地人打了一个冷颤。 他却毫不在意,拱了拱手,带着三四个人,冒着风雪出了门。
张嫣昏昏沉沉的醒过来,只觉得浑身上下了无力气,只觉自己这一回是真的撑不下去了,瞧着刘盈怔怔的,忽然温柔道,“舅舅,要是我不在了,你就把我葬在小刀一旁。 小刀一个人在这儿,我有点怕他会寂寞,他生前对我照顾良多,死后,我们两个做一做伴,也能够热闹一些,。 然后你自己走吧。 没有我拖累的话,应该走脱的机会大一点。 ”
“胡说八道。 ”刘盈心中难过非常,斥道,“你尽瞎想,再乱说话,我要生气了。 ”
张嫣颉的一笑,“舅舅,你又嫉妒了,不要紧啦。 我说过,我只当他做弟弟的。 我不过先陪一陪他。 待到来年开春,雪化的时候,你要记得来接我。 你答应和我同葬安陵的。 我都记得地。 ”
“阿嫣,”刘盈紧紧地抱住她,愤然道,“我们说好的。 待我们回到了长安,要一起生很多很多地皇子公主,让他们相互友爱,等他们长大了,朕将这座江山传给长子,然后和你一起出来,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建一座房子,过普通民妇民夫的生活。 如今,我们才刚刚在一起。 你不可以就这么抛下我。 ”
张嫣流下眼泪来,“我也不想啊。 可是,我怕我熬不过去了。 ”
刘盈不想听她说这样丧气的话,伸手想打她,然而手掌落在她脸上,哪里舍得使劲,又气又恨,干脆弯下腰,吻住阿嫣的唇,让她再也说不出让自己不喜欢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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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2日,全天在火车上,预计此时应该心烦无聊中。
为什么我当初要选这么远的学校呢。
怨念。
求粉红。
第四卷:满目河山空念远 二零一:回头
第四卷:满目河山空念远 二零一:回头
唔。 张嫣烧重无力,没有法子推开刘盈,被他结结实实的吻住。 唇齿相依间,想到这些年来自己辛苦无比,刚刚得其所爱,竟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小山峰风邪入骨发高热,只怕就这么死去,再也不能与刘盈恩爱到老,心中难过到了极处,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种勇气,若已经如此了,不如趁这最后的时光,好好的享受一番,心随意动,竟是不避不让,将舌头探入刘盈口中。
二人唇舌追逐交缠迤逦,风光旖旎,刘盈怕阿嫣冰坨体虚,一时喘不过气来,吻了一会不敢再搵,轻轻放开她。 见张嫣拼命咳嗽,面上一片潮红,也不知有几分是烧的,几分是喘的,胸脯微微起伏,一双眸子也恢复了几分明亮。
“阿嫣,”刘盈放柔了声音哀恳道,“算我求你,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你不过是受了风寒,又不是什么大病。 程兴他们已经出去给你找药去了。 我们说好了要白头偕老的,你不可以自己放弃。 ”
“舅舅,”张嫣倚在他的怀中,心里低迷。 如果可以,她岂非不想如刘盈所言,两个人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她忽然觉得非常困,打了个哈欠,倚着刘盈轻轻道,“我想睡了。 舅舅,你在这儿陪着我可好?”
“不许睡。 ”刘盈想起程兴临睡前的切切吩咐,几乎惊地要跳起来。 拉着她的衣领,恼道。
他怕阿嫣这么一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然而困顿袭倒了张嫣的一切知觉,她嘴里轻轻应着,却有些反应不过刘盈到底在殷殷嘱咐着自己什么。 天大的事情都暂且搁到一边去,且让她先睡一会儿再说罢。 她仿佛自己的身子一直一直在往下滑,轻轻将眼睛闭上。 很是不想醒来。
因此,她也就没有看到刘盈悲伤而决绝的眼神。
感觉到自己睡在榻上。 唔,是刘盈放下了她。 他终于不再扰自己睡觉了。 他起身,走出内室,脚步急促,与外头的人说了些什么。
木门嘭地一声被关上的声音惊醒了她地沉睡,微微皱眉,正要说话。 熟悉的气息笼罩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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