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不敢一动,只怕惊醒了她的浅眠。
很多事情他只曾从自己的角度看过,觉得理所当然。 但是今夜阿嫣的哭诉,他也地确听进去了。 虽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如果他听了,想了,反思了。
那么,阿嫣其实是对的。
他想,如果,如果阿嫣只是单纯的妻子,那么,他是可以什么都不要,只守着她过日子的。 阿嫣爱笑也爱哭,爱闹也爱跳,偶尔端庄大方知书达理,偶尔颐指气使精灵古怪。 各种风情他一辈子也看不厌。
如果,她只是他的妻子,那么,他是愿意的。
多可惜,她不是。
可是,这句话,他永远都不会告诉她。
既然已经注定分离,又何苦,留一段不能达到的奢愿,在离别的日子里,让她每每想起而遗憾。
阿嫣还太年幼,她可以遇到一个又一个好男子,然后将自己忘掉,好好的过她的一辈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而他,却已经“老”了。
她在他地心里烙地太鲜明,于是他一辈子也不会再忘掉她。他甚至不能在分离之后想念的时候去见她一面,为了怕给她带来麻烦,他甚至不能常常命人去探她消息。
他记得,很久以前,在商山地那个晚上,她笑盈盈的说,“我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要一间普通的宅子,不要太大,当然也不能太小,和我想在一起的人住在里面,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
她不知道,这其实,也是他的心愿。
只是,在生命的某个转折,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再遥不可及。
他的心温柔而又剧烈的抽疼。
刘盈想,如果,五年初那次,他狠心送走她,他不会不舍到这般地步。
那时候,他还没有这般爱她。
他曾真的以为自己伸出手便可以留住她,于是放开了自己的心防,让她走到心中最深的地方。 到了这个时候再说将她驱离,他似乎已经无能为力了。
阿嫣,如果我们不曾携手,多好?
如果我们不曾相爱,那么,他可以送上一份厚礼,微笑着看着她嫁给一个好年纪的列侯子弟,嗯,也许是他的身为诸侯王世子的侄子,然后,在每次见面的时候,平静的问一句,“最近可好?”
“嗯,我很好啊。 你呢?”
远处的村庄传来鸡鸣,悠长而又嘹亮。
遥远的天边露出了一线鱼肚白。
刘盈苦笑了一下,放下手中叶笛。
厚重的横城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声响惊动了浅眠的阿嫣,揉了揉眼睛,睁开眼来。
故去的一夜即将故去,新的黎明已然到来。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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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七零:反事
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七零:反事
六年 夏五月,
辟阳侯审食其得释之后,辗转得知当日张皇后曾为自己求情,于是奉上厚礼叩谢援手之恩。
解忧从椒房殿中出来道,笑盈盈揖道,“皇后娘娘说,她只是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敢言恩。 辟阳侯当年曾襄助过太后,也曾经教导过陛下以及长公主,也就是间接对皇后娘娘有恩。 娘娘收下其中翡翠如意,其余诸物完璧奉还,还请辟阳侯日后多珍重。 ”
这趟牢狱之灾后,刘盈免去了审食其的长乐詹事一职,但仍保留了他的辟阳侯封号。 因此,审食其再也不得如从前那般随意出入长乐宫。 吕后也不想太触儿子的霉头,只得私下里找尽了各种借口约审食其入宫一会。 对此,刘盈也许不知,也许知情,却到底没有说什么话。 。
“阿嫣你做的对,”椒房殿中,鲁元牵着女儿的手,坐在榻上,皱了皱眉,道,“审食其为侫幸之流,咱们虽不需落井下石,却也不必太过理会。 ”
不同于母亲和弟弟,鲁元性恬淡,幼时在丰沛也只待在家中,倒是少受审食其的照顾。
张嫣身穿一身清凉的夏裳,回过头来,剖了一片东陵瓜,递给母亲道,“这是今日刚进上来的新瓜,阿母尝尝,甜的紧。 ”
她别过了母亲的话语。
她从没有母亲那么正统,侫幸自然不是一个高尚的职业。 但是在攀附地主子掌权的时候,他们的喜憎一言,却是比君子死谏还要管用的。 她虽与审食其同为吕后眼中的红人,并没有求助于他的必要,但和平共处,总是好的。
但是,她叹了口气。 这些对于她,已经没有多大必要了。
“阿母。 ”张嫣依在鲁元身上,忽然问道,“如果,有一天,嗯,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地过日子啊。 ”
不然。 我纵在天涯海角,也是会愧疚的。
“什么意思?”鲁元吓了一跳,连忙拉着她地手,惶然问道,“好好的,怎么说这种话?你是受了什么委屈么?”
“没有的事情。 ”张嫣道,“这未央长乐两宫,太后是我阿婆。 陛下是我舅舅,哪里有人敢委屈我啊?”
“那你怎么忽然说出这么不祥的话来?”鲁元这回却不肯被糊弄过去,坚持问道。
张嫣的目光在椒房殿中飘啊飘,最后落到书架上的《诗经》,便笑道,“适才看诗经的《燕燕》一篇。 上头说,‘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我就想啊,那个诗中地女子远嫁,家中亲人再也见不到她了,该有多难过呢。 ”
“原来是这样。 ”鲁元吁了一口气,叩了一下她的脑门,似笑非笑道,“阿母看你读书都读傻了。 哪来那么多胡思乱想?嗯。 你嫁在未央宫,阿母就住在尚冠里。 咱们来往之间只需要小半个时辰。 阿母什么时候想你了,就入宫来看你。 你要是想阿母了,就回家来住一个晚上,咱们娘两说说悄悄话,将你阿爹和陛下都抛开,不也是挺好的?”
“好。 ”张嫣笑倒在她的怀里,“咱们不理他。 ”
天日将暮,张嫣站在椒房殿高耸的门阙下,目送母亲的宫车缓缓驶离的背影,夕阳斜斜的照下来,落在她地侧颜上,呈现出一片漠然的金色。 映衬的她眸如琉璃,沉静而安详。
走过来的荼蘼便犹豫了一下,有些不敢打扰她。
那个兵荒马乱的上元夜,已经过去很久了。 当日的情形却依然历历在目,陛下和皇后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回宫,十数个臣子上本参陛下妄行,刘盈无奈,只得当廷认错,并保证日后不会再如此鲁莽行事。
木樨自知失言有罪,才会让皇后娘娘落入王八子地设计,在椒房殿外跪了一个晚上,唇色微紫,等候皇后娘娘的处置。
张嫣没有降罪于她。
“与你没有多大关系,本就是我自己想去的。 ”她轻描淡写道,“只是,木樨,你记住了,”她忽然疾言厉色道,“不是除了你以外的人都是傻子,以后不必再自作聪明。 ”
“诺。 ”木樨战战兢兢的应了。
从那个忽然疾言厉色的皇后开始,荼蘼便觉得,那个自己一直从小陪伴着长大的张嫣,有一点点变了。
她变的就如同此时站在殿阙之下的张嫣,看起来有些沉静,仿佛一夜之间,从活泼跳跃的少女,长大成安静优雅地女人。
太后也曾为上元夜之事斥责张嫣,“不过是死了个八子,至于闹地这么不让人安生么。 你也是,陛下要胡闹,你在边上也不劝一劝。 ”
张嫣便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我瞧着陛下一直那幅老成的样子就厌,嗯,人不疯狂枉少年,偶尔疯狂一下,不也挺好地么。”
“嗯,说的也是。 ”太后被她逗笑了。
荼蘼当时亦伺候在一旁,看着皇后娘娘的笑颜,依旧是那样灿烂的一片,仿佛春暖花开,满地锦绣,似乎与从前并没有任何不同。 但陪着她从小一同长大的自己,总觉得那种笑容有点迷蒙而不真实,带着点心酸的味道。 偶尔,会让她想哭。
于是,这些日子她一直心惊胆战。
张嫣回过头来,见荼蘼呆呆的站在那里,神思不属,于是伸手在她面前摇晃,笑眯眯叫道,“荼蘼?”
“哎——”她回过神来,不觉惭愧,连忙将手中的名册奉上,道,“这是永巷呈上来的未央宫最初征召地那批宫女的名册。 娘娘是打算放她们出宫么?”
“嗯。 ”张嫣捧册翻阅,道,“我既然为中宫皇后,便自然要挑起掌管未央宫的职责来。 从先帝九年未央宫成,广招宫女,到如今,已经有九年了。 当初的那批宫女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放她们出宫自行嫁娶。 也是陛下的恩典。 ”
“娘娘说的是。 ”荼蘼笑笑应道。
只是,她心中还是有一些疑虑。 未央宫中自然有一批大龄宫女。 但是她们大多也不过二十四五,还没有老到一定要放还出宫地年纪。 娘娘亟亟于此事,实在是有一些奇怪。
许是娘娘慈悲于心吧。
她很快的便给张嫣找了一个解释,当今天子并不热衷于女色,这些宫女在未央宫中没有攀龙附凤地指望,一年一年的蹉跎年华,渐渐老去。 便不免有些怨气与凄惶。 能早一年放还,便是早一年的功德。
近半年来,张皇后更频繁的往来于长乐宫间,陪伴吕后,对此,吕后也很是满意。
“陛下这些日子常召见一些贫寒学子问对,长安城中,人人都说。 陛下有爱才之心,赞叹之余跃跃欲试呢。 ”吕后放下玉箸,接过一旁婢子递上来的湿巾帕拭手,淡淡道,
“是么?”张嫣扯了扯唇角,不以为意的应对。
吕后只好直言。 “阿嫣,你在旁边也提点他一点,稍用一点平民,倒也不是大事。 大汉的根基,还在那些旧臣列侯身上。”
“太后,”张嫣嗔道,“那都是国事,我身为宫眷,怎好插言?”
“傻丫头,”吕后恼道。 “谁说宫眷不能言国事。 旁地宫眷自是不能。 你身为一国之母。 却是名正言顺。 我当年身为皇后的时候,不也协助先帝治国么?”诛韩信。 杀彭越,桩桩件件,杀伐果断。
“对了,阿嫣,已经将近一年了。 ”
张嫣嫣然一笑,“阿嫣知道。 ”
这些年,她已经是应付吕后应付的炉火纯青,睁着眼睛能说瞎话而滴水不漏。 只是眸光微微黯然,这两年期限,大约是永远到不了了。
忽有宦者令张泽匆匆进殿,禀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陛下在朝堂上大怒。 ”
“什么因由?”不愧是吕后,一生经了太多风浪,眼皮都不曾眨一眨,淡淡问道。
“听说,是长沙王反了。 ”
长沙王一脉,是大汉硕果仅存的异性诸侯王。
张嫣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宫女名册给搁置在案边。
“娘娘,”荼蘼不解问道,“你不是说要放宫女出宫么?”
“等一阵子吧。 ”张嫣语焉含糊道,“反正也不急。 ”
荼蘼应道,“哦。 ”越发不解最近皇后的莫测。
买卖不成仁义在,无论如何,与刘盈的这段姻缘中,刘盈对她也是尽了最大的心意,她不想在他为国事焦头烂额地时候,还要应付后院起火。
汉五年,高帝,以“故衡山王吴芮,从百粤之兵,佐诸侯,诛暴秦,有大功”册为长沙王,名辖长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五郡,实际只征赋长沙一郡二十二县。
长沙王一脉素来事汉恭谨慎,第二代长沙王吴臣还大义灭亲,在慈乡杀了造反的淮南王英布。
第二代长沙王吴臣故去后,按汉推恩令,将封国分作三份,一份予同母胞弟吴贺,另两份给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吴回与吴锦。不料吴臣方入土,吴贺便骤然发难,软禁了两个侄子,将长沙国控制在手中,害怕汉廷责怪,又与妹夫英布交好,对汉庭心怀怨愤,仗着国处偏远,大汉朝中少主,征战沙场的大将都渐渐老去,自己却方年少,竟是将汉朝通往长沙国的道路摧毁,妄图裂土分疆,效法南越王赵佗,做一个土著王。
六月初,刘盈命灌婴为大将军,率大军征伐长沙。
***************
注:史上长沙王一脉并未反汉,传五世,无子,国除。 第三代长沙王为吴回。
此处如此书写,仅为文中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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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七一:清光
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七一: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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