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嫣然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不经意的瞟到他摊放在面前的那份草就了很久的诏书。
严格说起来,后宫宫眷亦是不该触及前朝政事的。 不过,她是正宫皇后,而刘盈又一向有问政于她的时候,对此倒也并不介怀。
制诏不过寥寥数行字,命太仆夏侯婴将下辖云阳马场之中的所有养马全部宰杀。 张嫣复看了两遍,这才看懂,面色丕变,见刘盈重新拿起皇帝信玺,想要盖上,连忙拉住他的手,谏道,“不成。 ”
“这马场是陛下你费了好大心血,才让百官答应立起来的。现在全部将它们宰杀,你是不是疯了?”
“阿嫣,”刘盈沉声道。 “放手。 ”
“不放。 ”张嫣使劲按住玉玺,跟他较劲,摇摇头,恼道,“有了足够地战马。 舅舅你才能够日后与匈奴一战。 你到现在还没有盖上,就是说你自己也舍不得这个马场。 要是今天这道诏书真的发出去了,舅舅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
“是。 ”刘盈干脆不和她争了,“朕是不想发这道诏书。”
一尺见方的和田玉玺砰的一声落在张嫣手里,沉甸甸的一晃。身后符玺御史见状忍不住出了一声。
“朕是冀望这那些马他日能够助大汉儿郎踏平匈奴。 朕也希望能够留住云阳马场。 也许,这场旱事过后朕会后悔。 可是,要是不发这道诏书,朕现下就会悔恨。 阿嫣。 那些马再重要,能有百姓黎民的性命重要?他们庄稼无收几乎要成为流民,朕却还得用陈粮去喂马。 朕于心何忍?”
“因这场大旱,”他叹道,“云阳马场地供应陈粟量已经一降再降。 据回报,那些马儿已经瘦的很虚弱,不堪再用。 若天再不下雨,便也活不下去了。 还不如现在就宰杀了。 还能让人吃一顿马肉。 ”
阿嫣,你会懂地。 不是么?
张嫣捧着沉重的玉玺,一时不知所措。 忙不迭的将之给扔回到天子御案之上。
“我知道。 ”张嫣道,可是她更知道,若是真的废弃了这个马场,短时间内是再也没有可能重新建起一个了。 “可是也许再过几天。 老天就下雨了呢。 总有法子的。 ”她急急道,“要不,我来想想法子。 ”
“阿嫣。 ”刘盈还想要唤她,她却头也不回的跑了。 他摸了摸鼻子苦笑了一阵子。 阿嫣实在是对他的脾气抓地很准。 本来他发这道诏书,是思虑许久定下的。 她如何劝也劝不了。 但她这般做派,倒显的自己没跟她说过就将之发出去,很对不住她的一番心意。 于是只好将诏书放在一边。 想着等自己与她说清楚一遍再做打算。
其实,阿嫣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
他的确舍不得云阳马场。 否则,这张诏书早就盖玺发出了,如何会因此和她起这场争执。
椒房殿中
张嫣唤来解忧。 问道。 “你为私府令,替我掌汤沐邑币帛诸物。 自我四年冬十月入宫以来,这一年多,中宫私府之中共有多少钱帛?”
解忧侃侃道,“娘娘名下有十县汤沐邑,一年以来共进谷三千一百二十四斤,帛六百八十一幅。 这一年来,中宫的用项是谷一千零五十六斤,帛二百三十幅。 还剩二千零六十八斤,帛四百五十一幅。 ”
张嫣叹了口气,道,“你替我留下中宫两个月地用度,然后将其余的,都给我收拾好,待会了送到内史处,以赈济此次关中旱灾流民。 ”
“可是娘娘,”解忧摇头道,“你虽然有这片心意,但是这么点财帛,用充中宫自然宽裕,但是用作救济旱灾,大概……”
只是杯水车薪吧。
“我也知道啊。 ”张嫣叹道,“不过这只是小头,绵尽微薄之力。 只求造一个势头罢了。 ”
“你想啊。 ”她笑道,“我这个中宫皇后若捐了,未央宫的宫人官从捐不捐?若未央宫捐了,则系留在长安的各家列侯自然也得捐一份心意。 最重要的是,”张嫣叩案道,“那些刘姓诸侯王。 ”
“此次受灾最重在关中,都是汉廷直辖的区域。 而诸侯王地封国却少有受影响的。 他们是陛下至亲,受封富庶封国,当此国难之际,自然该尽一份心力。 这些封国属地富庶,各有生财之道,才是我最看重的。 ”
张皇后大手笔的捐出自己的食邑收入,未央宫妃,官从得知后,无论是私底下赞赏还是恨的牙痒痒,也只得捐出自己的首饰币藏。
“于是一共募到谷千余斤,帛四百幅,六百斤钱,并各色首饰五十二件。 ”长乐宫中,张嫣笑着对吕后道。 “这成果不错吧。 ”
“好,”吕后弹了弹指,面上浮现笑意,“你这丫头啊,到我这来,不只是表功,也是为逼宫吧?”
张嫣笑倒在她的怀里。 “阿婆说地是什么话?”
吕后却不理她,转首吩咐。 “苏摩,照皇后娘娘刚刚念的份,备了东西,等下让娘娘带走。 ”
苏摩姑姑平心静气地念了一声是,目不斜视,仿佛集整个未央宫筹出来地东西在她眼中只是九牛一毛,轻轻一吹。 不动痕迹。
“多谢太后仁顾百姓。 ”张嫣起身拜道。
“若说是仁顾他们,不如说是仁顾陛下和你。 ”吕后喟道,斜了一道眼光给她,“你既费心唱了这么出戏,阿婆怎么能不给你捧场?那些妃嫔们不是你这个皇后,每年食禄都有定项目,都不是有钱的,倒是难为你。 拿了这么笔中私来。 ”
张嫣哼了一声,仰起头,“我唱这出戏也不是为了她们,而是为了那些手中有钱地诸侯。 该哭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他们得实打实地拿东西出来。 至于我么,”
她勾起唇嫣然一笑,弹了弹指头,狡黠道,“陛下的东西,就是我地东西。 ”
轰隆隆,宏大的雷声滚过天际。
夫妻本就该是一体么,不过是相当于从左边口袋里拿出来,然后放到右边口袋里去。 别人她不敢说,不过自家舅舅么。 她看上什么东西要要。 他会不给?
张嫣起身跑到廊上,看着天色。 欢喜道,“终于要下雨了呢。 ”
吕后等她在廊下站了好久回转,还佯怒道,“你很得意么,那我呢?”
“哎呀,”张嫣眨了眨眼,随即又笑道,“太后难道要和你儿子计较么?”
都是一家人么,锱铢必较的,不是太见外?
吕后盈然而笑。
大雨倾盆而下的时候,刘盈其时正在宣室与内史罗珠商讨资财之事,听见雨声,喜形于色,在廊下听了好久的雨方转过头来,“终于下雨了呢。 ”如释重负。
“恭喜陛下。 ”治粟都尉罗珠起身揖道,“总算旱情解了。”
他远远的看见张嫣拎着长长的裙裾从长乐宫地复道上奔跑过来,那场雨下的太大,打湿了她的青丝,睫毛,脸颊,衣裳。 几缕发丝贴着她的脸颊垂下,直直的,她却笑的极是开心灿烂,直直的扑到他的怀中。
“慢些儿。 ”刘盈忙抱紧了她,冰纨绯色深衣干爽地时候很清朗,浸了水却很沉重。 他抱着阿嫣,觉得比往日沉了不少。而她浑身的湿意,亦把自己干爽的衣裳给打湿。
她在他怀中抬起头来,一双杏核一般形状的眼眸亮如星辰,“舅舅,下雨了呢。 ”
她又重复了一次,道,“终于下雨了呢。 ”
“嗯。 ”刘盈微笑着点点头,随着她道,“下雨了啊。 ”
惠帝五年的这场大旱太过惨烈,将刚刚恢复了一丝生机的汉王朝地元气又大伤了一回。 雨虽然最后给皇帝面子的落了,解了旱情,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 关中的庄稼没有几乎没有多少收成,但百姓们的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 当宫中以及列侯诸王捐献的最后清单递送到刘盈面前之时,刘盈慨然,好一阵子后,才道,“阿嫣不必如此的。 ”
张嫣将清单推到一边,在刘盈身边坐下,伸手抚过他的眉头,“看到舅舅不快活,阿嫣也不快活啊。 ”
刘盈失笑,“朕好像眉头没有皱起来吧。 ”
“可是你心里的眉头皱起来了。 ”
“阿嫣,”刘盈收起了单子,郑重道,“母后和你这次为朕捐的东西,朕来日必奉还给你们。 ”
***************
打一个晃路过。
咳咳。 深夜决定将断章放在这里。
看书评区里有人提醒才知道。 居然本书的单订提前两天就开通了(明明该是六月一号地我一直以为)。
不过早开通有早开通地好。
咳。 还有几个小时,五月月票结束投放。
月票榜上拼的很累。
如果大家愿意支持。 在5月31号中午12点之前单订本书之前所有章节,能够得到粉红票支持一下我。
如果在中午12点到六月一号凌晨间看到。 那么,不妨等到6月以后再订阅吧。
否则,在这12个小时中订阅会产生票票但投不出去。
囧。
这种事太悲催了。
嗯嗯。 预祝儿童节快乐。 咳,最后一句广告(金牌主持人活动等你参加)。
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五四:垂谈
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五四:垂谈
尚冠里 宣平侯府
大雨落下来之后,天气骤然转凉,已经是入秋了。
鲁元一路走入夏馨园,问房外立着的侍女道,“阿嫣还没有起身?”
荼蘼连忙拜道,“参见长公主。 嗯。 听动静皇后当已经醒了,只是还没有吩咐起身。 ”
鲁元于是点了点头,径直入内室。
夏馨园是张嫣少年时在家中所居的园子,她入宫之后,鲁元着意嘱咐过,一应洒扫晒洗,都要像阿嫣还在此居住时一样。 皇后性子飞佻,偶尔总要回来走走,一定要让她随时可以入住。
每一个母亲总是希望女儿能够常常伴在身边,但是出嫁了的女儿,如果真的长时间滞留在娘家,那么做母亲的,却会更为她担心了。
“阿嫣。 ”她推门的时候唤了一声。
“嗯?母亲。 ”张嫣在榻上抬起头来,因还没有梳洗,头发不曾绾系,只披散着在双肩,眼眸中的一双黑仁大大的,晶亮可人。
“你都在家里待了三天了,怎么,”鲁元谆谆问道,“还是不肯告诉阿母到底是怎么了么?”
张嫣嫣然笑道,“也没怎么啊。 只是想阿母了。 陛下便答应让我回来住几天。 怎么,阿母这儿不收容女儿了?那我可就可怜了,”她作势要起身,“我这就找个能收容我的地方去。 ”
鲁元连忙按住她,又好气又好笑。 “阿母嘴拙,说不过你。”忽地叹了口气,“也是你的身份特别,陛下才容得你这般乱来,连太后也没有对你训斥。 你见过哪个皇后外宿在娘家的?”
那不是因为满打满算,这大汉也才出了两个皇后么?张嫣不以为然。 鲁元见她撇唇,摇了摇头。 又劝道,“阿嫣。 你和陛下这次因为什么争执,甚至你不惜跑回家来,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可是阿娘知道,陛下从小就是心思宽仁,待人厚重的,你和他不是一般的夫妻。 一直以来,陛下都是能宠着你便宠着你,能让着你便让着你。 就算,就算……之后,也只有更过的,没有为难你的。 那么你是不是要反思,能让他开口斥责你,你是不是真地做错了什么?”
“阿母这是什么话?”张嫣本来还听的好好地。 到这儿却忍不住一口气没翻上来,恼道,“他脾气好,就一定是我做错了么?这是什么道理?”
张嫣想起当日之事,现在还恼的可以。
关中大旱结束之后,她依旧如从前一样。 在椒房殿中研书,烹食,好好的过她的日子。 结果,他居然说她身为皇后,着华丽锦绣之曳地衣裙,做新奇妖容之妆容饰戴,会影响长安贵族列侯向奢之风。
他居然说她奢侈。
她为了他,整整一个夏天,椒房殿里没有用冰。 已经尽了心意。
因为害怕他如同史上那般早逝,她研究食膳。 在每个适合的季节。 取各种珍贵食材,与岑娘共同商议做温补膳食为他补身。
是为了她自己么?
她是很喜欢鲜艳明媚的衣裳。 喜欢精细的纹饰绣期,喜欢将后世带来地各种明丽雅致而当世不显的容法化用到自己的妆容中,不过是为了让他看了更喜欢一些,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这么点小心思,他懂不了么?
日子是自己在过,她是他的皇后,又不是长安郊外的流民,身受十城供养,更有家族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