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已经知道了我谋害千手观音的秘密,前来找我算帐,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第三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管他是什么人,他一进来我就杀他个措手不及。
即使他是我师父的朋友,三更半夜,偷闯进来,我杀他也无罪过。这人十九是对我不利
的,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那夜行人听得叶凌风自言自语,心中好生奇怪,这晚是初三四的峨眉月,月光虽然
暗淡,但也不能说是“无光”,晚上更是扯不上日头,那夜行人寻思:“他说这日月无
光,不知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说梦话么?反正我是要找他的,且进去看个明白。”
这夜行人艺高胆大,推开窗子,便跳进去,同时叫道:“叶兄,醒醒!你看看是谁
来了?”
话犹未了,叶凌风躲在暗处,忽地身形暴起,唰的一剑,就向那人刺去。那人脚未
落地,人在半空,这一剑突如其来,正对着他的胸口,他若是煞不住身形,就等于送上
去将身就剑,让叶凌风刺他一个透明的窟窿了。但他身子正向下落,又焉能立即煞住?
只听得“咔嚓”一声,如削败革,却不似血肉之躯。时凌风方自一怔,只觉虎口一
麻,手中的宝剑已给那人夺了过去。原来这夜行人乃是一个江湖行家,他也预防到叶凌
风有此一着,故而在跳进来的时候,解下束腰的皮带,作为护身兵器。叶凌风这一剑,
只是削断了他的皮带。
但这夜行人还未想到叶凌风是有意杀害他的,夺了叶凌风的宝剑之后,并来还击,
却笑了一笑,说道:“叶兄,是我!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了么?”
叶凌风听这人的声音果是似曾相识,但一时间却想不起他是谁,暗自寻思:“这人
既称我为兄,料想无甚恶意。他武功远胜于我,我是决计不能用强的了。”当下说道:
“请恕小弟鲁莽,幸亏没有误伤兄台。只是小弟记性太坏,却想不起几时曾与兄台见过
的。”
那人哈哈一笑,只见火光一亮,那人擦燃火石,点起油灯,说道:“你仔细瞧,还
认得我么?”
叶凌风定睛一瞧,只看了一眼,就吓得面如白纸,如遇鬼魁,半响说道:“你,你
是……”
这人正是日间曾盘间过宇文雄的那个黑衣少年,他见叶凌风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不禁又笑道:“也难怪你想不起是我,我也想不到我会死过去又活转来的。只是你问我
是谁?我可就难答你了。我以前有个名字叫叶凌风,现在你用了我的名字,我只好不要
这个名字了,随便你叫我什么吧.嘿,嘿,名字不过是个记号,无关紧要。我穿着黑色
衣裳,你就叫我黑衣人吧。”
叶凌风面上一阵青、一阵红,这人才是他最最害怕的人,却又是他做梦也想不到还
会活在世上的人。
这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有一天叶凌风从甘肃的积石山下经过,不,那时候他还未曾
是“叶凌凤”,他是陕甘总督的少爷叶廷宗,在离家十年之后回来,心里还拿不定主意,
要不要回家的。
他在山下经过,忽听得山坡上有喝骂声,有呻吟声,他动了好奇之心,上去一看,
只见山坡上横七竖八的十几个尸体,死的都是穿着御林军军官服饰的人,但还有个军官
未死,身上满是血污,正在地上一寸一寸的向前爬去。前面躺着一个黑衣少年,也还没
死,瞪着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是愤怒也是恐惧,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军官拿着刀向他爬
来。他伤得比那军官更重,那军官还可以在地上爬,他却是丝毫也不能动弹了。
两年前那个叶廷宗还是个刚刚出道的少年,有着一股朝气,怀着一股雄心,想要出
人头地,干一番事业的。
怎样才算是“出人头地”?应该干的是什么“事业”!每一个年轻人都会考虑自己
的前途,对这两个问题也有各各不同的看法。
叶廷宗的父亲是朝廷大官,他的师父则是个反清志士,这两个人的看法当然更是截
然不同,而在叶廷宗的身上则同时受了两种不同的影响。
叶廷宗是个聪明人,在他出道之时,已经是对自己的前途再三考虑过了,“我爹爹
如今已官居陕甘总督,跟我爹爹,取功名是易于拾芥,但博得一顶乌纱,就算是出人头
地了么?”
“我爹爹做的是鞑子皇帝的官,他在衙门里也许还不清楚,我在外面却是知道的,
凡是有点血气的汉人,哪个不想驱除鞑虏,还我河山?看来满洲鞑子迟早都要给逐出关
外,只不知是什么时候罢了?”
“走师父的路虽然危险,但成则可以建不世的功业,败也可以有个侠义的美名。走
爹爹的路看是容易,其实也不见得稳妥。
如今民变四起,‘乱象’已萌,依靠清廷,也不见得能保住荣华富贵?如果鞑子真
被逐出关外,连身家性命也未必能够安全。”
尽管当时的叶廷宗有许多个人的打算,但却还是选择了反清的道路。因此他出道之
后,就无时不在留意,想要结识反清的豪杰,江湖上侠义道中的英雄。只可惜他师父远
走边疆,与中原的侠义道联络已断,而他又是个初出道的“雏儿”,未曾扬名立万,纵
然想尽方法要结纳反清豪杰,但反清豪杰额上没有刻字,也只有等待机会,可遇而不可
求了。
这机会好不容易给他碰上了。此刻,他在积石山上看见那个军官,正在爬过去拿刀
要杀那黑衣少年,心头一动,不禁又惊又喜,想道:“这少年独力杀了十几个军官,一
定是反清的侠义道中一个重要人物,妙在他如今已受了重伤,而要杀他的那个军官也受
了重伤,此际我去救他,不费吹灰之力。我救了他的性命,他当然要感恩图报,提携我
了。哈哈,既然丝毫没有危险,何乐不为?”
叶廷宗打定主意,立即行动,悄悄地跑到那军官后面,那军官正在地上爬,连他是
谁也不知道,就给他一剑插下,刺了个透明的窟窿。
那黑衣少年嘶哑着声音说道,“多谢义士拔刀相助,但你还是赶紧走吧,我、我不
行了。”说到后来,已是气若游丝,声音断续,微弱之极。
叶廷宗大失所望,心道:“这人伤得如此之重,要是当真不能救活,那就白费了我
的心机了。好坏也得试他一试,他要死也不能让他立即使死。”
山上有间破庙,叶廷宗抱起那个少年,说道:“兄台安心调养,小弟最佩服侠义之
士,即使有天大的危险,我也得服侍到你贵体康复,陪你下山。”心中则在思,“这些
鹰爪都已给他杀了。他们的同党当然是要米寻找的,但决不能这样快到来。至少今天是
没有危险的了。机会难逢,无论如何,也得藉他作个进身之阶。”
黑衣少年哪里知道他的心中另有利己的打算,不禁满怀感激,满眶热泪,完全把叶
廷宗当作了同道中人。
叶廷宗将他抱进破庙,那少年已是没有气力说话。叶廷宗道:“你武功这么好,随
身一定带有伤药,小弟代你取出来吧。”那少年点了点头,随即却又摇了摇头。
叶廷宗怔了一怔,但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想一想便明白了那少年的意思。他点头
是表示身上有药,摇头是表示纵然有药,亦已无济于事。叶廷宗道:“吉人天相,兄台
切莫灰心。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即使有甚三长两短,也总得尽人事而听天命。兄台身
上若是有甚秘密物事,小弟决不会乱动。冗台想来可以相信小弟?”
那少年给他说得倒有点不好意思,又点了点头,叶廷宗把他身上的东西都掏出来,
果然有两个装着药九药散的小瓶,另外有一把金豆,几锭碎银,还有一封书信,封面没
有受信人的姓名,火漆密封,料想是封重要的书信。
金银也还罢了,那封书信却令得叶廷宗怦然心动,想道:
“果然所料不差,这封信多半是给哪个反清的领袖的。”他装作毫不在意,只留下
两个药瓶,金银书信,仍然放回少年怀中。
叶廷宗认得那瓶药散是金创药,问道:“这一瓶子的药丸是内服的伤药吧?”少年
点了点头,叶廷宗给他敷上了金创药,打开水囊,喂他吞了几颗药丸。这药丸确是医治
内伤的妙药小还丹,但少年伤得太重,小还丹也只能让他苟延残喘而已。少年眼药之后,
暗自运气,只觉四肢百骸,痛如刀割,他是个武学行家,已知自己是断了奇经八脉,天
下能够治疗此伤的只有华山医隐华天风一人。
华山与积石山相隔数千里,黑衣少年自知只有一个时辰可活,那是决计不能前往华
山求医的了。这时他服了小还丹,稍稍提起了一点精神,遂叹口气说道:“我在临死之
前,得以结识你这样一位好朋友,死亦可以瞑目了。兄台高姓大名,尊师哪位?”
叶廷宗也看出了他的回光反照之象,还想劝慰他几句,那少年道:“没多少时候了,
我还有些后事要拜托你呢。”
叶廷宗泪珠滚滚而下,作着忍着悲痛的神气说道:“小弟叶廷宗,家师是青城派的
崔云亮。”
黑衣少年点了点头,崔云亮的名字他是听过的,当下更无疑虑,便即说道:“我也
姓叶,名叫凌风,我死之后,麻烦你给我报一个讯。”
叶廷宗道:“小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却不知是那路义军首领,他可肯相信小
弟么?”
黑衣少年道:“他不是义军首领。他是我的姑父。刚才你见到的那封信就是我爹爹
写给他的。你可以把这封信带去,作为凭证。”
叶廷宗有点失望,但转念一想,这少年武功如此了得,他的姑父想来亦非常人,自
己或许可以得到一点好处,遂提起兴趣问道:“令亲是哪一位前辈英雄?”
那少年道:“敝姑父家住山东东平县杨家庄,名叫江海天。
江湖上知道他的人很多,即使他不在家中,你向人打听,也总可以找着他的。”
叶廷宗呆了一呆,好像是拾到了宝贝一般,暮地叫起来道:
“是江海天,江大侠!”江海天是武林第一高手,叶廷宗早已知道他的声名。他起
初只求凭藉这黑衣少年的关系,得以结识一位前辈英雄,于愿已足;做梦也想不到,这
少年的姑父竟是天下闻名的江大侠、江海天!当真是“喜”出望外。
那少年道:“你把今日之事告诉他,请他设法找我爹爹回来,为我报仇。”
叶廷宗道:“报仇?你不是都已把那些鹰爪杀了么?”
那少年道:“我是半个汉人,今日死在清廷鹰爪手下,我是要我爹爹为了我的缘故,
也为汉人报仇。你只须这么一说,江大侠自然明白。”原来这少年的父母遁迹海外,这
少年却是希望他们回来的。
叶廷宗听他说是“半个汉人”,大为奇怪,心念一动,说道:
“报讯容易,但小弟却还有一宗疑虑。”那少年道:“何事疑虑,请说!”
叶廷宗道:“这封信虽然是令尊写给江大侠的,但由我带去。
只怕江大侠还是不能无疑。我怎能证明是受你嘱托,而不是把你害死偷拿了你的信
呢?”
这少年想了一想,觉得叶廷宗的顾虑也不无道理,说道:
“我本来可以咬破指头给你添上几行,但可惜我的字迹我姑父也不认识。我已没精
神思想了,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叶廷宗道:“你和你姑父从前说过些什么话,外人不知道的么?”
这少年道:“我与姑父从来就没见过面。”说到这里,蓦地叫道:“有了有了!我
把我的身世告诉你,这是外人决不知道的。”
叶廷宗说了这许多话,为的就正是要求他自白身世,他怕这少年说到一半死去,连
忙给他喝水,又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说道:“你省点力气,小声说吧。”
叶廷宗听了这少年的自白,才知他的父亲本是西域一个小国马萨儿国的王子,为了
让位给他弟弟,这才逃出海外的。这少年自幼跟随双亲,没回过本国,也没见过江海天。
这次他父亲要他去投靠姑父,学点武功。但却郑重地吩咐他,一定要等待马萨儿国的太
子继位之后,他才可以回去见他叔叔兄弟。
这少年本来还要说及他为何遭受鹰爪围攻的,但精神气力都已耗尽,心知已是命在
须臾,遂叹口气道:“叶兄,小弟身受大恩,只有来生报答了。请你草草将我掩埋,作
个记号,好让我爹娘来收我的骸骨,却不必费时候找棺村了。此地不宜久留,你也该早
走为妙。”
叶廷宗流泪说道:“叶兄,你不能走!唉,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