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更是吃惊,说道:“那岂不是就在此地了?”
李光夏点点头道:“不错。但我以前所说的话,也不是完全骗你的。林伯伯与我爹
爹分手之时,说是现在风声正紧,向远处逃,日子拖得长,沿途到处可能发生危险,倒
不如在近处躲躲,朝廷的鹰爪想不到我这样大胆,定往远处追查,待避过风头,我再偷
走。他与我爹爹约定,半个月之内,爹爹若是没事,就到程伯伯家里会他,半个月之后,
那他就可能逃到米脂去了。”
鹿克犀听他说得很合情理,竟是相信不疑,于是忙又问道:
“你这位程伯伯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你还记得林怕伯与你们分手的日子吗?”
他提出一连串问题,李光夏装作有点忙乱,先回答他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上月二十二。”
鹿克犀屈指一算,到如今刚好是十四天。
李光夏徐徐又道:“程百岳伯伯你不认得吗?”鹿克犀道:
“他住在小县份,我、我是听你爹爹说过,却未、见过他。”他是想李光夏带他去
诱捕林清,到时必须与程百岳见面,故而不敢冒充认识。
李光夏道:“程伯伯排行第三,刚才那两个乡下人所说的程三爷,我猜想多半就是
他了。”鹿克犀道:“这么说,他是住在西乡。”他们现在走的是西南方向,一算路程,
到西乡不过十来里路。
李光夏道:“鹿伯伯,前天我还不敢完全信你,我记住爹爹的吩咐,所以不敢对你
说出实话。昨晚你不许这两位叔叔打我骂我,我知道你真是好人了,我才敢对你说的。
现在咱们既是经过武邑,我想去见一见林伯伯,你肯送我去吗?”
鹿克犀心想,林清身为总教主,武功一定不弱,自己一个人只怕对付不了他。但倘
若今日不冒险前去,明日他只怕就要走了,夜长梦多,更从何处缉拿?岂不是丢了奇功
一件?正是:
一心求富贵,各自斗机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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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阁 扫描校对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雷震九洲》——第十二回 虎猛鹿狡谋富贵 主骄奴妄气英豪
梁羽生《风雷震九洲》 第十二回 虎猛鹿狡谋富贵 主骄奴妄气英豪 鹿克犀心中转过无数念头,终于是因为功名利禄的诱惑太大,利令智昏,遂决意冒
险一试。当下说道:“我和你的林伯伯也是八拜之交,如今既然是知道了他的下落,我
当然应该前去会他。以后你愿意跟他还是跟我,都随你的意思。”李光夏怕他起疑,说
道:“林伯伯以后还要奔走四方,我不愿给他多添麻烦,当然还是跟你。我跟你练好武
功之后,那时我也长大了,再跟林伯伯就可做他帮手了,”
鹿克犀道:“好孩子,你真是太懂事了。你懂事,我就放心得多。我和你到了程家,
有两件事情,你可得牢牢记住,一定要听我的吩咐!”
李光夏道:“什么事情,请伯伯吩咐。”鹿克犀道:“我不认得你这位程伯伯,咱
们到了程家,他一定不会马上叫你林伯伯出来的,少不免要先问一问我的来历。第一件
事情,我要你记看的是,你不可说出我的真名实姓,也不可说出我是你爹爹的结拜兄弟。
我给你编一个故事,你就说你前两天落在朝廷鹰犬手中,是我在路上与你相逢,将你救
出来的便了。”
李光夏聪明之极,一听得鹿克犀这么说,就知道他以前所说的都是谎话,这些谎话
是决计骗不过程伯伯的,故而要另外编一套,不敢再冒认是自己爹爹的八拜之交。
李光夏心中明白,却故意装出一副不懂事的孩子神情,说道:“鹿伯伯,咱们为什
么要在程伯伯前扯谎?”他知道若不是这么的同一句,反而会招引鹿兑犀的疑心。
鹿克犀哈哈笑道:“你不懂吗?好孩子,你这么聪明,我一说你就懂了。常言道得
好,知人知面不知心,故所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一来林教主是否如今
尚在程家,还未可以断定,二来也难担保,你这位程伯伯就真是好人,说不定利令智昏,
他已把教主卖给了朝廷呢?你若一到他家,就说出我的未历,那就是自投罗网了。必须
见着了你林伯伯才可以说实话。你懂了么?”
李光夏装作恍然大悟的神气,说道:“懂了,懂了。那么第二件呢?”
鹿克犀道:“到了程家之后,你与我须得寸步不高。程伯伯若是要你单独和他进去
会林伯伯,你切不可答应。因为我怕他骗你。你我寸步不离,若有意外,我也可以保护
你啊!”
原来鹿克犀打的主意是,用李光夏作为人质,来要胁林清,倘若林清真在程家的话。
只要林清一露面,他就要抓着李光夏,迫林清束手就擒,否则就把李光夏杀了。
鹿克犀深知这类英雄好汉的脾气,对“恩”“义”二字,看得十分重要。李光夏的
父亲李文成是由于做了林清的替身,以致丧命的,他只留下了一条根子,只要自己把这
孩子抓牢,哪怕林清还不就范。即使要他的性命来作交换,想必他也不敢不从。
李光夏听了,心里暗暗叫苦,想道:“林伯伯根本不在程家,我和这位程伯伯又是
不认识的。这头独角鹿不许我和程伯伯有单独说话的机会,却教我怎能挣脱他的掌握呢?”
但这是唯一的指望,当下也就只好满口应承,说道:“是,鹿伯伯你顾虑得极是周到,
我一定照你吩咐行事。”声音不觉已是有点颤抖。鹿克犀心道:“不怕你这小鬼刁钻,
一到程家,我的手指已扣住你的脉门,决不让你离开半步。”
鹿克犀勒住坐骑,叫道:“老二,老二,快点上来,我有话和你说。”羊吞虎头晕
眼花,正自喘不过气来,被他一催,心中着急,“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登时跌下
马背。
鹿克犀又惊又喜,心道:“也好,省得我另想办法来摆脱你。”骑马过去,假惺惺
地问道:“老二,你怎么啦?”羊吞虎身体已是支持不住,再也不能隐瞒,说道:“老
大,我不能骑马了,你扶我去找一家农家。”鹿克犀道:“你伤得很重吗?”
羊吞虎死要面子,说道:“不算很重,但我扭伤了两条筋。
走路可是不便。昨晚我打那贼汉,用力也甩得多了一些,今朝又是一早赶路,身体
稍稍有点不大舒服,也想找个地方养养伸,只要让我打坐一两个时辰,大约也就会好了。”
鹿克犀说道:“哎呀,我正要告诉你,我和侄儿有点事情,如今就要到西乡去走一
趟。你既然不是伤得很重,你就留在这里歇歇吧。反正老三随后也要从这条路来。我给
你出个主意,你点起信香催他们快些来吧。”
羊吞虎听出内里大有文章,挣扎着爬起来倚着马背,说道:
“你们到西乡干嘛?”鹿克犀道:“你你专心养神吧,闲事你可不必分神管了。我
们兄弟一场,我总会照顾你的。侍会儿老三他们来了,你留下一个人服侍你,其他的人,
你请他们到西乡接我。
朋友们帮我的忙,我鹿老大也绝不会亏待朋友的。”
鹿克犀也是话里有话,那即是有好处他愿意分与大家的意思。要知他此去诱捕林清,
虽然早已准备好了狠毒的手段,但心里仍是不免害怕遭遇危险。
鹿克犀想要功劳,义怕危险,心里一道:“只要我能计捕林清,最大的功劳就是我
的了。反正拿了林清之后,将来也是要大内高手一同押解的,倒不如现在就请他们前来
接应,分一点功给他们,我却可以少冒许多危险。”当下他匆勿说了几句只有他们“祁
连三兽”才懂得的黑话,叫羊吞虎转告马胜龙,要他和大内高手,在村头接应,切不可
走近程家,免得打草惊蛇。他若是遭遇意外,需要救授,当以啸声为号。马胜龙是一早
去与京中派出的那些高手接头的,估计他们至多是半个时辰之后,就可以从这条路上经
过。
羊吞虎深恨老大不够义气,丢下他一个人在大路上,倘若碰上敌人,实在危险之极,
但也无可奈何,只好连忙焚起信香,希望马胜龙那班人快快赶到,这信香是祁连山特有
的香木所制,燃起的香烟,可以凝聚空中,历久不散。
鹿克犀拨转马头,就向西乡走去。他怕李光夏起疑,路上向他“解释”道:“我是
怕你程伯伯变了心,咱们倘若遭逢意外,陷在他家,也得有人知道。但你放心,若是你
林伯伯当真在程家的话,我绝不泄漏消息,那时你就留在程家,我出来遣散我那帮朋友,
过了一天再去会你。”
李光夏道:“是。鹿伯伯,我知道你样样都是为我打算。”鹿克犀放下了心上的石
头,暗暗得意,想道:“好在我昨晚拦阻老二老三,不许他们责骂这个小鬼,果然哄得
他十分相信,以为我是好人。”
程百岳在武邑颇有声名,鹿克犀到了西乡,向乡人一打听,便有人给他指路,很容
易的就找到了程家。
程家的大门在白天也紧紧关闭,鹿克犀暗暗的欢喜,心道:
“林清一定是躲在程家了,所以他们才这样小心门户。”遂上前打门。
出来了一个门公模样的老人,向鹿克犀打量了一下,说道:
“三爷这几天没空,不接病人。而且他也不懂医内科的。”原未这门公看见是两个
陌生人,身体又并无受伤迹象,只当他们是慕名前来求医,受的是内伤。
鹿克犀道:“我们不是未求医,是来会友的。”门公道:“会友,会什么友?”心
想:“三爷的朋友我都知道,就没见过你这个人。”
鹿克犀道:“你告诉三爷,就说他一位姓李的老朋友的儿子要见他。”那老门公又
道:“咦,你这话我可有点弄不清楚。你是那个姓李的儿子吗?看来你好像不只在十岁
了。我们三爷怎能和你的爹爹是老朋友?”
鹿克犀道:“哎呀,你老人家怎地这样缠夹不清。不是我,是这孩子。”那门公打
量着李光夏,道:“这孩子怎么样?”鹿克犀道,“他姓李,我姓鹿。他才是你们三爷
那位好朋友的儿子,他的爹爹不幸死了,无依无靠,故此我特地带他来投靠你们三爷。
你明白了不?请你将我那番话禀报三爷,他自然会知道的了。”
那门公眨眨眼睛,似乎露出一丝吃惊的神色,说道,“好,你等一会儿吧。”过了
一会,那门公出来将门打开,说道:“三爷答应见你们了,请进来吧。”
鹿克犀心情很是紧张,拉着李光夏的手,走进程家,那门公笑道,“鹿先生,你倒
是很疼爱这个孩子啊,像三岁小一样宝贝他。你和他爹交情一定很好的了?”
鹿克犀心头一凛,想道:“我也是太紧张了,待林清露面,我再扣着他的脉门也还
不迟。莫叫程家的人看出破绽,那就弄巧成拙了。我与他寸步不离,也不怕他逃得出我
的掌心。”当下装作漫不经意的随门应道:“是啊,我最喜欢聪明伶俐的孩子。”他答
复了前面的一个问题,后面的那个问题则不置可否了。
老门公带他们进了客厅,说道:“你们请坐会儿。”给客人倒了两杯茶便退下去。
鹿克犀小声说道:“夏儿,记住。在你林伯伯出来之前,你不可离我半步。”他与
李光夏同坐在一张长椅上,虽然不可扣着他的脉门,但只要一伸手就可抓着他的要害。
过了一会,只听得“嘟嘟”声响,一个年约五十左右浓眉大眼的汉子,手里玩着两
枚铁胆,走了进来,很似个老武师的模样。鹿克犀忙站起来道:“三爷,你好。我带了
你的侄儿来拜候你啦!”
那汉子似有点诧异神气,道:“我的侄儿?嗯,你爹爹是谁?”
李光夏道:“我爹爹是李文成。程伯伯,我有为难之事要求求你。”鹿克犀心道:
“什么为难之事?这孩子简直不懂说话,”忙接过口道:“是呀,他爹爹不幸惨死,程
三爷,这消息想必你已知道的了?他——”
那汉子忽道:“且慢,这是怎么回事?你爹爹叫什么?哦,李、李文成,这名字我
连听也没听过。我不认得你的爹爹,你们弄错人了。”
此言一出,一老一小都是愕然,李光夏心思灵敏,立即想到:“是了,程伯伯不认
得我,他不知我是真是假。唉,可要怎样才能使他相信呢?”
鹿克犀着急道:“天理教的李舵主,李文成,三爷,你怎能不知道?”那汉子变了
而色,说道:“什么天理,良心?我是正正当当人家,从不与三教九流的人物来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