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雄点了点头,说道:“我听到了。奇怪,难道咱们的行踪已经给清军察觉?”
晓芙笑道:“咱们偷入他侗的防区,大约也免不了给他们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不过,他
们可能还不知道你,我则是一定给他们知道了。”江晓芙只当那个哨兵口中所说的那个
“大胆女子”,一定是是她无疑。
那队巡逻兵已去得远了。这晚的天气本来不大好。天空上堆着厚厚的黑云,他们一
直担心会下雨的。此时天色忽转,云开月现,江晓芙抬头一看,月亮正在当头,应是三
更时分了。月光下,峰峦好像蒙了一层薄雾轻纱,奇石磷峋,山茅如剑。茅草丛中点缀
着无数野花,各种颜色的小花朵在一片绿的茅草丛中迎风摇摆,就像海洋中溅起的浪花,
但浪花却没有这样的五色缤纷。
月夜、荒山、松风、花浪,构成了一幅美妙的图画。而山下则又晕万马千军,连营
结寨,营火密如繁星,山上血下,景色极不和谐,村托之下。山上的景色,就显得越发
优美了。
但江晓芙却哪有心情欣赏这优美的景色。她一看月亮当头,喟然叹道:“咱们的行
踪已给敌人发觉,今晚若是不能偷渡这道防线,明日他们一定大举搜山。咱们历了许多
艰险,不料受阻,于此!雄哥,还是冒险去闯它一闯吧!”
宇文雄忽道:“你听,那一边似有人声?”两人抬头望去,凝神静听。淡淡的月光
之下,只见斜斜对面的山坡上,一堆乱石后面,树林中隐约露出一间茅屋。声音就是在
这间茅屋中传出来的。两人走近几步,听得更清楚了,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但她所说
的都是这个山区的土话,说些什么,他们一句也听不懂。
宇文雄道:“想必是猎户人家的女子,咱们过去探消息也好。”江晓芙道:“这家
人家倒是很胆大,连妇女也没有逃。”要知清军在这山里山外,布下了三重防线,封锁
小金川,山中的猎户早已逃避一空。这两日来,他们在山上从没碰过一个土人,故而发
现了一间有人的猎户人家,不觉有点诧异。
江晓芙道:“你是一个男子,三更半夜,跑去拍门,她们虽然胆大,也会给你吓慌
的。不如让我先去和她门搭话。”
宇文雄笑道:“你考虑得很是周到,这几个月的军旅生涯,可真是把你磨练变成大
人了。好,我在这里等你。”
江晓芙走到那间芋屋前面,正想叫门,忽地里“嗖”的一支飞镖从茅屋中射了出来,
江晓芙大吃一惊,连忙闪避,那支飞镖几乎是擦着她的鬓边飞过。说时迟,那时快,茅
屋里冲出了一个少女。
这少女身法快极,冲了出来,二话不说,一刀就向江晓芙斩去。江晓芙使个“风刮
落花”的身法,连闪三刀,连忙叫道:
“我,我不是坏人!”
那少女这才看清楚江晓芙是个女子,怔了一怔,但仍然发招续攻,喝道:“你不是
坏人,三更半夜躲在这里做什么?管你是谁,捉了你再说!”倏地一招刀中夹掌。刀劈
面门,左掌就从刀下穿出来扭江晓芙的手腕。江晓芙自小受父母熏陶,她的本领限于年
纪当然不是第一流,但武学上的见识,却胜于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这少女使出了刀中夹掌的招数攻她,她一看就知所她面门的这一刀是“虚式”,用
意不过是引开她的目光,以便可以用擒拿法擒她,掌式才是“实式”。看来这少女的确
是不想伤她性命。
江晓芙虽然知道这女子不是要伤她住命,但却也不甘为她所擒。而且这少女的来历,
她远未知,她也不能不提防对方乃是敌人。当下霍的一个“凤点头”避开刀锋,迅即还
了一招“羚羊挂角”,右掌向外一挂。左拳翻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狠击那少
女的面门。少女刚才邓一刀是“虚式”。江晓芙这一拳却是虚虚实实,叫这少女捉摸不
透。
这少女见她武艺高强,越发起了怀疑,怒道:“好狠的丫头,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斜闪一步,一个“抽撤连环”,展开了快刀法,一口气连劈了十二刀。江晓芙使出了最
巧妙的“天罗步法”,好不容易才避开了对方的连环快刀,险些给对方斫着。
江晓芙知道空手对付不了这少女的快刀,唰的把裁云剑拔了出来,喝道:“好,叫
你也知道我的厉害!”“当”的疑声,刀剑相碰。裁云宝剑,锋利无比,只见火花飞溅,
少女的缅刀损了一个缺口。
这少女好生了得,一吃了兵器上的亏,接着来的一轮快刀便避开了江晓芙的宝剑。
论武功,江晓芙倒是不输于这个女子。
但经验却不及她,给她一轮快攻,不觉有点手忙脚乱。
宇文雄匆匆赶到:蓦地叫道:“你不是耿姑娘吗?住手!住手!大家都是朋友。”
这少女“咦”了一声,收了缅刀,说道:“你不是曾经与叶慕华同在一起的那个少
年人吗?”
宇文雄道:“不错。我叫宇文雄,她是我的师妹江晓芙。叶慕华正是她的表哥。”
原来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最近才与叶慕华化敌为友的那个耿秀凤。
耿秀风微微一笑,与江晓芙拉了拉手,说道:“江姑娘好武艺。江姑娘是来找表哥
的吗?”她竭力要和江晓芙表示亲热。脸上的笑容却是有点不大自然。
江晓芙早已从宇文雄的口中约略知谊一些叶、耿二人的情事,江晓芙是个七窍玲珑
的女子,心中暗暗好笑:“敢情这位耿姑娘是没来由的吃起干酷来了。”说道:“叶慕
华虽是我的表哥,但我认识他却远在耿姐姐之后,我还是前几天才第一次和他见面的。”
说罢,也笑了一笑,却拉着宇文雄的手道:“是我的师兄和叶表哥来找我的,不是我去
找他。”
江晓芙答得十分巧妙,更抓上她和宇文雄这么一个亲热的态度,登时丝毫不着痕迹
的就把耿秀凤心中的结解了。不过江晓芙还是不懂耿秀凤何以认为她是要到小金川来找
叶慕华。
耿秀风怔了一怔,说道:“哦,你是前几天才见着你的叶表哥的,你到小金川不是
找他?嗯,这可就奇怪了。”
江晓芙也诧道:“什么奇怪?”耿秀凤笑道:“咱们到里面说去。”和江晓芙手牵
手走进那间茅屋,这回可是笑得十分自然,态度也是真的亲热了。
茅屋里有个光着两只大脚板的少妇,脚踝套着三只铜环,手中拿着一柄猎叉,在她
旁边是个熟睡了的、年约六七岁的孩子。
看她的装束是倮倮族女人。大约因为她刚才还未知道来的是友是敌,故而拿起猎叉,
卫护她的孩子。准备耿秀风万一不敌,江晓芙进了茅屋的话,她就要和江晓芙拼命。现
在她看见耿秀凤和江晓芙牵着手进来,当然是大感意外了。
耿秀凤叽哩咕噜的和她说了几句倮倮族的土语,指了指江晓芙,又拍了拍自己的心
口。江晓芙虽然不懂倮倮族的语言,也明白耿秀凤说的意思,一定是向这少妇表示她和
江晓芙乃是知心朋友。
那少妇拍了拍茅草编织的垫子,示意请江晓芙坐下,又指着宇文雄道:“他、他也
是朋友?”原来这倮倮少妇也会说几句汉话的,不过说得生硬而已。耿秀凤点了点头,
道:“也是的。”于是那少妇也请宇文雄坐下。
耿秀凤道:“这位玛花姐姐是我的女朋友。三年前我带了我爹爹旧部反了朝廷,从
回疆归来,经过这儿,和玛花姐姐结识,后来也曾在她家里借宿过几次。玛花姐姐的本
领可真不错哩,她凭着一柄猎叉,养活了她的孩子。有猎叉在手,老虎也打她不过。”
玛花不大会说汉话,却听得懂七八成汉话。涩然一笑道:“怎比得上你耿姑娘。”
耿秀凤介绍了那位倮倮族少妇玛花之后,玛花请他们坐了下来,宇文雄和江晓芙迫
不及待地问道:“耿姑娘,你又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耿姑娘,你怎么会以为我是要到
小金川去找叶慕华?”
耿秀凤道:“宇文少侠,那日华山之事,你也在场,你是知道的了。我得了朱家兄
弟和叶慕华给我说明真相,我这才如梦初醒,知道我的大仇人是叶屠户,似在我是错怪
了叶慕华了。我,我真是好生惭愧!”宇文雄道:“耿姑娘虽然知道得迟了一些,但总
比不知道好。”
耿秀凤叹了口气,说道:“但我却想不到我师父的一家,竟是暗中为清廷效力的武
林败类,和叶屠户乃是一丘之貉。那日我叛师而去,想回转飞凤山重整旗鼓、路上又遭
遇归德堡和官军的夹攻,飞凤山的大寨也给官军挑了。不过我们的损失固然不轻,官军
的损失更重。”
耿秀凤喝了一口苦茶,接着说:“经过了这一战,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叶屠户,归
老贼为什么敢这样横行霸道?都是为了有‘朝廷’给他们撑腰。叶屠户官做得大,罪恶
也就更大。他要杀尽天下的英雄义士,保鞑子的江山。归老贼只是一方土霸,他没有这
样大权力,他就鱼肉乡民,要保持他‘威震关中’的宝座。
“但不论他们的罪恶是大是小,总之,贪官、恶霸和‘朝廷’都是祸害百姓的东西,
‘朝廷’是树根,叶屠户、归老贼这些人是树干、枝枝。以往,我只是要报我杀父之仇,
即算在我知道叶屠户是我的仇人之后,我也只是想要杀他,谁欺负过我的我也要报复,
归老贼父子欺负我,我就要杀他门父子。如今,我已知道,我的仇人不单单是这几个人
了,我要报仇,也就必须反抗清廷。这就是我逐渐明白了的一个道理!”
宇文雄赞道:“对,耿姑娘,你这个道理明白得很好,你也把这个道理说得很是透
彻。”
耿秀凤说道:“失了飞凤山的大寨,我知道只靠我自己的力量是报不了仇的。是以
我带了部属到这里来想要参加义军。叶屠户是我的大仇人,也是义军的死对头。我参加
义军,既可以报家仇,也可以报国恨。但我在义军中没有熟人,只有一个叶慕华是曾经
相识的,我到了这里,就只好找他了。”说至此处,脸上微泛红晕。
江晓芙暗暗好笑,心道:“你和我的叶表哥,岂只只是曾经相识?”问道:“然则
你却怎么会想到要到小金川来找我的叶表哥?”
耿秀凤道:“我们到了黑狗岭,才知道不过十日之前,该地曾经发生一场大战。附
近人家十室九空,走得动的早已躲避兵灾去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找着一个守在家里的老
婆婆;向她打听消息。这老婆婆说,大战过后,义军早已撤走,她也不知道义军是藏在
什么处所。但当我说出叶慕华的名字,她却知道是义军的首领。这消息对我倒是一个意
外,叶慕华不过比我早来个十天半月,义军原来没有首领的吗,怎的就让他做了首领?”
江晓芙道:“此事说来话长,但那老婆婆没有告诉你吗?”
耿秀凤道:“那老婆婆对我们本来是冷冷淡淡的,听我说出了叶慕华的名字,这才
和我表示亲热起来。我正想向她再探消息,不料有一队清军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到
那儿搜查了。”
耿秀凤喝了一口苦茶,接着说道:“一场小规模的战斗过后。
我们击退了清军,但不幸那老婆婆却中了流矢,丧了性命。我们俘获一个清军,我
就向他拷问,他供出义军的主帅已经逃往小金川,至于那支义军则早已是全军覆灭。他
是在严刑拷打之下作供的,看来似乎不假。”
江晓芙笑道:“这两个消息都是假的。不错,原来义军的首领也是姓叶,不过,此
叶不同彼叶。逃往小金川的是那个混人义军,篡窈了主帅的高位,其实却是清军奸细的
叶凌风。不是叶慕华。给你迪供的那个猜军,若不是有心骗你,那就是张冠李戴了。”
江晓芙心想:“这位耿姐姐对付俘虏的手段和叶表哥大不相同,叶表哥优待俘虏,
俘虏才肯和他说实话。耿姐姐严刑迫供,也就难怪那俘虏要谎言骗她了。”
其实,江晓芙也只猜对了一半。原来那个俘虏只是一个普通兵士,他根本就还未知
道叶凌风和叶屠户的父子关希。那日叶凌风伪装是给清军追捕,逃往小金川,叶屠户派
出的一队“追兵”,这个俘虏当时也是“追兵”之一。知道其中秘密的只有那个带队的
军官。故而当耿秀风向那俘虏追问‘义军主帅’的下落时,那俘虏就据他所知的供了出
来,倒不是甘心欺骗耿秀凤的。不过,他供出的什么一义军全军覆灭的鬼话,那就是存
心恫吓的了。
耿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