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秀凤此时已是手舞双刀,和娄人杰交上了手。也不知她是在激战之中不能分神还是觉
得不好意思,却当作听不见叶慕华的说话。
叶慕华见她没有回头接钗,心里想道:“以后再还给她也不迟。”当下运剑如风,
杀得秦柱尊步步后退。袖出身来,倏地向娄人杰攻了一剑。
娄人杰对付耿秀凤已是有点招架不住,此时他又认出了叶慕华就是万家庄的那个
“盗马贼”,娄人杰曾是他手下败将,焉敢招架?但饶是他退得快,肩头也已着了一剑。
险些挑穿了他的琵琶骨。
耿秀凤杀退敌人,救出她的两个丫鬟。那四个使狼牙棒的汉子,亦已杀出重围,与
她会合。其中只有一人受了一点轻伤,并无大碍。此时在广场上狼奔杀突的马群,逃入
各处大街小巷,亦已散失了一半有多。广场上骚乱的情形,也渐渐平静下来了。
归德堡的团练在这场骚乱中纷纷逃走,此时还剩下的不到三成,逃跑的趋势也还在
继续。归古愚大怒,命令他的得力手下在路口拦截,并吹起号角,要将余众招集,重整
旗鼓。
耿秀凤一来急于去解救自己被围的队伍,二来目前他们虽然暂占上风,但整个形势,
究竟还是众寡悬殊,若侍归古愚重整旗鼓,他们势将再次陷入重围。耿秀凤当机立断,
叫她的手下各抢坐骑,冲出归德堡。
骚乱尚未平息,们古愚的手下也未曾齐集,不敢来追。耿秀凤抢了一匹健马,跳上
马背,一声长啸,说道:“归老贼听着,今晚只是给点颜色你瞧瞧,若敢估恶不梭。下
次再来,定当取你狗命!”她出了一口心头之气,可是又不禁暗暗惭愧,觉得自己未免
有“冒功”之嫌,心里想道:“今晚若不是得这姓叶的小子帮忙,只怕我还不易逃出这
归德堡呢。显了‘颜色’给归老贼瞧的是他,可不是我。”
耿秀凤这一帮人是在塞外的草原驰骋惯的,马术十分精熟,那些负伤奔审的怒马,
本来是几个壮汉也未必能够降伏的,给他们一跨上马背,便能控制自如。此时马棚的大
火,已烧到了街上,耿秀凤这帮人冲了出去,归古愚的手下也要忙于救火了。
叶慕华也抢了一匹坐骑,跟着耿秀凤出去,耿秀凤却不理他,一马当先,自顾自的
奔跑。她的两个丫鬟紧紧跟在后面,再后就是那四个使狼牙棒的汉子。这一群人有时急
促的交谈几句,所说的都是他们内部的事情。
叶慕华不好意思赶上前去与耿秀凤并辔同行,只好孤单单地吊在最后面。他隐隐听
得那四个汉于提起“朱家兄弟”,朱家兄弟那一伙不知是否已在骚乱中先逃跑了,并没
有跟来。可是却没有一人提及叶慕华,就好像没有发觉他同在一起似的。
叶慕华心里有许多疑问,要想向耿秀凤间个水落石出,心里想道:“此时她急于要
去给部属解围,可不是说话的时机。但却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解围,只怕要误了字
文雄之约了。”叶慕华抬头一看,只见东方已露出了鱼肚自。他和宇文雄是约好了在天
亮之后在乌龙铺见面的。
救兵如救火,耿秀凤快马加鞭,一心赶路,叶慕华哪有机会和她谈话?心里想道:
“好不容易碰上了她,这次我与她并肩御敌,即使说不上什么恩德,至少也是助了她一
臂之力。正好藉此时机,和她解开这个梁子。”想至此处,不觉又是心里暗暗好笑,
“这个梁子因何而结,我也还是莫名其妙呢。要是这次不向她问个清楚,以后恐怕很难
有同样的机会了。宇文雄的事情固然也是极为重要,但我迟到一两个时辰,想来他也不
会见怪我的。怕的就是他也急于赶路,不肯等我,要追上他所骑的那匹骏马,可就不太
容易了。不过,我与他的交情已非一日,想未他也不会不等我的。”
叶慕华反复思量,不知不觉跟着耿秀凤又跑了一程。此时已出了归德堡,走在山路
之上,隐隐听得前面山谷中的厮杀声了。叶慕华按捺不住要查究个水落石出的必情,心
想:反正已和她来到了这儿,为人为到底,送佛送到西,索性再助她一臂之力。”
东方的鱼肚白己变为满天金色的朝霞,转眼间一轮旭日亦已透出云层,山谷间弥漫
的雾气在阳光之下消散的,层峦叠嶂,就似被揭开了一层薄雾轻绡,豁然显露。远远望
去,山头上已是隐约可见幢幢人影,似在四散奔逃,一时间难以分清敌我。
耿秀凤挥舞双刀,快马疾驰,远远的扬声喝道:“归德堡已给我们攻破,归老贼的
祠堂也给我们烧为干地了。你们受了归老贼几个臭钱?何苦为他卖命!”她用传音入密
的内功将声音远远的送出去,这一喝果然有震慑敌人的功效,更多的人逃跑上山,这时
可以看得清楚逃胞的是归德堡的团练了。
只见山谷里有一队衣衫不整、满身尘土,混着点点斑斑的血迹的喽兵跑步出迎,为
首的头目报道:“好,寨主你回来了。
我们正放心不下寨主,你回来了可就好了。”耿秀凤道:“哦,你们已经打了胜仗
了?”
那头目虎目含泪说道:“敌人是打退了。可是,咱们的弟兄,哎,咱们的弟兄可也
——。”“伤亡不少”这四个字他不忍说出来,但山谷中敌我两方伤亡遍他的情形耿秀
凤也早已看到了。那头目接着说道:“这都是我指挥不当,误中敌人埋伏之故。请寨主
处我以应得之罪。”
耿秀凤的手下都是她带出来的她父亲的部属,在死者伤者之中,有许多是看着她长
大的。耿秀凤看了死伤之惨,当然也是忍不住泪咽心酸。当下说道:“这不关你的事,
快快救死扶伤要紧。”
耿秀凤亲自给几个老人家敷药,那两个丫鬟说道:“小姐,你歇歇吧,这些事情你
交给我们好啦。”
叶慕华知她心情恶劣,又见她正在忙着,一时踌躇不敢上前。还是那两个丫鬟发觉
了他的这副神气,有一个抿嘴偷笑,有一个大约是觉得于心不忍,就扯了扯耿秀凤的袖
子,悄悄说道:
“小姐,人家救了咱们的性命,你也不多谢一声?”
叶慕华硬着头皮过去,施了一礼,耿秀凤抬起头来,说道:
“哦,你还没有走吗?”叶慕华道:“耿小姐,请恕我打搅你一会儿,我、我想和
你说几句后。”以目示意,希望耿秀凤和他走过一边,离开众人远些,方便说话。
耿秀凤懂得他的意思,却不移动脚步。只是站了起来,说道:“叶公子,我和你没
有什么话说,从今之后,你也不必再管我的事情了。”
叶慕华呆了一呆,心想:“天下竟有如此不通情理的人!”忍不住说道:“好,那
么这次算是我多管闲事了。”
耿秀凤柳眉一扬,说道:“叶公子。你昨晚帮了我们的大忙,我应该感谢你。但我
们绿林儿女,讲究的是恩怨分明。你要我先向你磕头道谢,然后咱们再来个白刀子进红
刀子出呢?还是恩怨相抵,以后各走各的,两不相干呢?”
叶慕华吃了一惊,说道:“江湖上理该患难相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事属寻常。
我绝不敢自认对你有恩,但却也不明何以与你有怨?小姐,你的话再说得清楚些好不好?”
耿秀凤手下那四个手持狼牙棒的汉子不知什么时候已围在叶慕华的四圈,其中一个
说道:“姓叶的小子,你做过的事情,你自己知道。还嫌我们小姐的话说得不够清楚么?
好吧,你既要查根问底,就待我来说吧。你是我们小姐杀父的仇人,但你昨晚又救了我
们许多人的性命。小姐的意思是有两条路任你挑选,一条是既报恩,又报仇。这就是先
向你磕头,后和你动手。
一条是既不报恩也不报仇,这就是各走各的了,你还不明白么?
我劝你还是选后一条,趁早走你的吧,别在这里多事了。”
叶慕华大为惶惑,说道:“这就奇了,我和耿小姐的今尊大人从来没见过面,怎会
杀他?”说至此处,忽地想起他昨晚曾经听到的秦柱尊的说话,便接下去再说道:“耿
小姐,令尊大人不是给朝廷冤屈处死的么?这却和我有什么关系?实不相瞒,我还是和
朝廷作对的呢!”
那四个手持狼牙棒的汉子,分立耽秀凤两旁,对他怒目而视。其中一个说道:“你
不必自报山门,你的身份,我们早已知道。哼,要不是因为你和翎廷作对,我们的大人
怎会受你株连?”另一个道:“我们的大人虽然不是你亲手阶杀,但也总是受你陷害的!
你想不承认是我们小姐的仇人么?”
叶慕华听了他们的口气。开口“朝廷”闭口“大人”,心里想道:“原来他们只是
为了故主被朝廷处死,这才投入绿林竹,却并非与义军一路。”当下忍不住气说道:
“不错,你们的大人是朝廷总兵,我是朝廷叛逆。但这就是更加扯不到一起了。我纵然
罪该千刀万剐,却又与你们的总兵大人何关?”
耿秀凤的心情本来就很不好,此时听得他们一再堤起她的爹爹之死,不由得更是心
中伤痛,也就生起气来,说道:“我爹爹是知道你曾经和他敌对的,但他可并没有害你
之心。你却为何将他陷害?”
叶慕华按下怒气,说道:“我怎样将他陷害?我自己可还一点也不知道呢!”
耿秀凤冷冷说直:“你还记得那日我与你在麦积山之约么?”
叶慕华剑冒一竖,火气见上心头,大声说道:“原来你还记得那日之约?哼,我不
敢说是你们父女想要害我,但我到了麦积百山上。却不见你耿小姐的芳踪。在山上等着
我的是十三名大内高手?”
耿秀凤吃了一惊,道:“你说的当真?”
叶慕华道:“我的身还留着十几处伤痕呢!侥幸的是我没有死,而你们的那十三名
高手却全都死了。不过,虽然他们没有留下活口,你也总该知道吧?”
耿秀凤道:“为什么我会知道?”
叶慕华道:“我与你的约会之事,若不是你透露出去,我怎会这么巧碰上那十三名
鹰爪?”
耿秀凤现出惊疑的神气,心里想道:“难道是我爹爹泄漏出去的?”想起了当日,
她将约会叶幕华之事,在帐中秘密告诉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坚不许她赴约,但也曾亲口
答应过她,不追究这件事情,也决不会伤害她的朋友。她是信得过她的爹爹的。
耿秀凤听得叶慕华大有向她“问罪”之意,心情更加不好,亢声说道:“我不知道!
但不管那些人是怎么来的,你总不该将我们的约会说出去,更不该诬告我的爹爹,说我
的爹爹是和你们暗通声气,图谋造反的。哼,即使你要迫他造反,也不该用这等卑劣的
手段,你陷害我的爹爹,我,我恨你一辈子!”
叶慕华大吃易惊,叫起来道;“这话从哪儿说起?完全是莫须有的事情!”
耿秀凤道:“你没有泄漏我们的约会?也没有诬告我的爹爹?”
叶慕华道:“当然没有,耿小姐,你一定是误听谣言了!是什么人告诉你的,你可
以说出来么?”
耿秀凤冷笑道:“这不是谣言,这是白纸黑字写的奏折!”
叶慕华诧道:“什么奏折?”
耿秀凤道:“陕甘总督叶少奇给皇上的奏折!奏折说是他的手下密探,从你这儿得
到证供,证实我的爹爹私通叛匪。奏折上连我也牵涉在内,说我爹爹纵容女儿,与匪人
来往,从中牵线。某月某日匪首叶某人,约我在麦积石山相会等等,全都写在奏折上了。
要不是我爹爹在朝中还有几个好友,连夜派人送信,叫我逃走,只怕我也要与我爹爹易
同被捕,一同问斩了!”
叶慕华又惊又怒,说道:“你说的这个陕甘总督叶少奇就是现任四川总督的叶屠户
么?”
耿秀凤道:“我不管他是屠户还是好官,总之,倘若不是有你诬告之事,他怎会知
道?”
叶慕华叫道:“这是假的!这是叶屠户陷害我的!”
耿秀凤冷笑直:“只凭你空口叫嚷。我就会相信你么?这奏折是个铁证,你要赖也
赖不了。”
叶慕华道:“唉,你不知道,奏折是真的,里面的事可是捏造的。”
耿秀凤冷笑道:“当然是你捏造的,这还用说么?”
叶慕华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耿秀凤紧接便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叶慕华心中就似挂了十五个吊柄,七上八落,难以打定主意。他已经猜想得到,此
事一定与那个假冒他的“叶凌风”有关。但当时他可并没有将他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