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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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唐- 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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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不是为了要救铁灞姑,另外还有畸笏叟相托之情,李浅墨这时真恨不得放开那小姑娘的手,有多远立刻就躲到多远。
    好在,就在这时,空中响起了一声云板之声。
    一抬眼,那座道观,却已经到了。

    云板之声一响,就见那小丫头面色陡变。
    她已顾不得再去纠缠李浅墨,一张荒唐的小脸儿上神情猛地严肃起来,低声喃喃自语道:“果然,躲不过的就是躲不过,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李浅墨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只是隐隐觉得,这么半夜三更的敲响云板,定然有些不对。
    他静静打量着这所道观,却见那道观并不大,前后仅两进,建筑朴素,装饰简拙。难道,这就是异色门在长安城附近的驻地?
    他这么想着,忽然,他惊诧地发现,飘飘悠悠地,在那道观的上空,忽然升起了几盏孔明灯来。
    那些孔明灯色作七彩、只是颜色略淡,仿佛水洗过一般。
    一时只见那七色灯升入空中,然后就听得云板紧跟着一连串疾响。道观里立时传出了些忙乱的声息,似乎观中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事,竟祭起了门中最最隆重的观礼仪式。
    却听那小姑娘低声道:“跟我来。”
    说着,她低下身形,带着李浅墨,悄悄地从一个侧门溜入了道观。直到进入了观中正堂,她与李浅墨就潜身于一幅帷幔后面。

    异色门中的正堂果然色彩迥异。
    只见这所正堂内,开间并不大,只有几丈方圆,而无论地砖梁木,都淡淡地上了色彩。
    那色彩上得颇为奇异,只见地砖淡绿,梁木浅黄,薄帷乳白,地茵轻紫,而桌椅案榻,都是浅绯色的。
    那么多淡淡的颜色凑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十分奇怪。仿佛触目的一切,都轻轻软软的。更奇怪的是那上首供奉的,竟只是一张图卷。图上似乎什么也没画,只淡淡地涂了几笔。就是那几笔,也淡得古怪,几乎看不出颜色来,与素白泛黄的绢底几乎区分不开来。可就只是那么浅淡的几抹色彩,却足以让人看得出神起来。
    李浅墨一时盯着上首壁上那幅图,竟怔怔地发起呆来。

    这时观中已忙乱起来。三三两两的,只见不少身穿道服的女子拥入正堂来。她们年纪有长有幼,无一例外的,却是个个长相奇怪。李浅墨看到她们,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异色门中自己所见的那两个护法会如此生具异相,而从那小丫头口中听来,她们门中女子似乎个个痛恨男人了。    
    却见奔进来的人哪怕匆忙之间,一个个穿着的还是礼服。还有人急慌慌的,携了净瓶、拂尘等诸般礼器。她们一入堂来,个个敛眉垂首,意态端严。看这架势,仿佛是打算举行什么门中大典一般。
    本来李浅墨对异色门中的奇人奇事也颇为好奇。可这时,牵动他注意力的竟不是这些人和事,他的精神仿佛被那张奇特的画吸引住了,只略微四周扫了一眼,就又凝神端详起那幅画来。哪怕身边堂内纷纷扰扰,先后来了不下二三十个人,且个个都是女子,又个个生具异相,也分不了他的心。
    这么过了有一刻,才听厅上首忽然响起了一个倦淡的声音:“是何人敲响了裁云板?又所为何事?这么妄用九畹令,召集同门中宵聚集,这个玩笑未免开得大些了吧。”
    那声音居然发自图后。
    李浅墨这时才知道,那图后居然隐着一道暗门。说话的人听声音年纪不大,还是一个少女的口音。可那声音听来有一分轻微的厌倦。似乎她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只能装作不知道,还不得不发言相问。而那件事,她既不想管,又不能不管。
    却听这时堂门口传来一个声音,笑应道:“门主,敢敲响裁云板,发出九畹令,自是为了门中大事。你经年闭关,这些事,我不细细告诉你,只怕你也不会知道的。”
    只听得那人口气爽利,言辞之间,却似颇为不恭。李浅墨不由好奇,画后面的,即是门主,异色门中,却是何人敢对她如此不恭?
    却见自己身边那小丫头一撇嘴,满脸不屑地,几乎是在鼻子里哼出了一声:“毛嫱!”
    ——难道,这就是门口发难的那个女子的名字?
    



【十二、异色门】


    李浅墨一时不由向堂下望去。
    只见这所道观的正堂内,两侧各肃立着一排或老或少的异色门弟子,她们一个个屏息静气,意态端严。他仔细打量之下,只觉得这些异色门子弟个个神凝气定,俱都说得上是把好手。
    想来这些得以登堂入室的都是异色门中身份较重要的弟子,而门外的空场内,另还聚集着五六十名弟子。只见她们一个个垂手低眉,满脸恭敬之色。
此时,哪怕观内人数众多,但堂里堂外,一派鸦雀无声。
    而门口的台阶上,这时却斜立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身着银红,一只脚蹬在门槛上,身子斜倚着门柱,仿佛有意要站得没个规矩。她微微向上仰着脸,眼睛故意不去看上首那幅画卷,而是盯着房顶上的梁木。可哪怕她故意不看,还是让人觉得她此时心中脑中,只怕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画后面的密室与密室里的人。
    那女子举动出格,更出格的是,她手里还拿着一根牙签,此时正在用那牙签剔着牙齿。
    不知怎么,李浅墨看到她这个动作,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只觉得异色门中人物果然大是有趣。这种摆明了挑衅的姿势,除了当年在长安城中见过的小地痞,真是好久未曾看到了。
    接着,他才注意到那个女子的脸。
    一望之下,他忍不住怔了怔。只见那女子柳眉弯弯,樱唇小小。五官中,无论哪个部位,单看起来,都让人觉得不错,可让它们长在同一张脸上,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你若单提起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甚至包括牙齿,只怕都会说无一不好,可让它们凑在一起,却居然……如此地不妙。
    李浅墨愣了下,想起身边小丫头刚才唤那女子为“毛嫱”,他把这名字在心里过了过,一时竟会出些深意来——这名字也许是个绰号,估计出自汉宫故事。当年汉宫中的那个画师毛延寿画王昭君图时,可能也就是这样:有意把人画得五官也挑不出什么差错,但凑在一起却怎么看怎么都不对。
    这时却听那女子笑道:“我之所以半夜里敲响裁云板,祭起九畹令,是因为,十七年光阴已届。不数月,大荒山一脉,就又要重开瑶池会了。”
    正堂之上,一时寂静无比。看堂中众人的脸色,想来毛嫱所谓的“瑶池会”,对大荒山一脉中人关系重大。
    李浅墨不由低声向身畔那小丫头请教道:“什么是瑶池会?”
    却见那小丫头眼一翻,很不高兴地,狠狠白了李浅墨一眼。哪怕不敢大声,还是恶声恶气地道:“你觉得,我有那么老吗?”
    李浅墨被她这白眼翻得个云里雾里,一时不知她是何意思。    
    却听那小丫头气哼哼道:“你没听她说,十七年才一届,那时我还没出生呢!你真觉得我会有那么老?”    
    这都哪儿跟哪儿?李浅墨一时被那小丫头弄得一句话都答不出来,心下却已明白,这异色门中的女子,看来无论大小,人人都有两样禁忌,一是你不能说她丑,二是不能让她疑心你觉得她老。当下只有苦笑道:“我当然知道你不老,在场人中,还要数你最年轻呢。但这儿不是有一大堆老婆婆老姐姐们吗?老婆婆老姐姐们不是最喜欢给年少的人讲故事?我是问你有没有从她们口中听到过这些故事。”
    他生平还从未如此唠叨过,说完后就有些后悔,怎么碰上这么个小姑娘,自己也变成这样了?
    却见那小丫头转怒为喜,笑道:“我当然听过,那可是我们门中最热闹的故事了。”
    她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附在李浅墨耳侧细如蚊鸣地道:“据说,当年,我们大荒山一脉本来是没有女人的。可不知哪一年,却多出了一个女子,那该是我们小姐的师父的师父的祖师婆那一辈了,没有五百年,也有三百年。那一年,为了这个祖师婆艺成,大荒山门下,还特意开了一届瑶池会,要为她庆祝。没想,这一下,却惹恼了一个人。”
    她伸手指了指门口的毛嫱。
    “……被惹恼了的就是她的祖上,好像是她外婆的奶奶的祖师奶的师父那一辈,至于具体哪一辈,我太小,也说不好。反正当时大荒山其实还另有一个女弟子,只因为大荒山一脉一直未收过女徒,所以她是女扮男装投入大荒山门下的。她这么做,当然可能也因为……她生得有些太奇怪了。”说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该也知道,凡我们大荒山门下,是个个都生得有些奇怪的。”这一句话,她说得不免黯然神伤。看来她年纪虽小,却也为容貌丑陋屡屡自伤过。
    李浅墨不由替她感到难过,轻轻拍了拍这小丫头的手。
    却见她振作起来,继续说道:“当时那女扮男装的人,就大闹了那一届的瑶池会。她就是这毛嫱的祖辈。其实她与我们的开派师祖本来师出同一脉。当时,瑶池会上,她就给我家小姐的那位女师祖敬了一杯茶,我家小姐的女师祖喝了茶后,登时脸色发绿,据说脸上立时就长出一大堆水泡来,个个还都是绿的。而毛嫱的师祖就在那时,脱去了男装,现出了女儿身来,嘻嘻笑道:‘现在,看看,到底是你丑,还是我丑?’然后冲她们师父怒道,‘我只道你决不收女弟子,才委屈了自己这么久。早知今日,凭什么我要把大荒山首位女弟子的名分让给她?还眼看着你为她开山立派,专建一个异色门!’”
    “她两人论起辈分来本该是师姐妹。可她们两个,似乎都跟她们的师父有些纠缠不清。具体怎么样的不清,我却也闹不清,反正都是男男女女的那些事了,说起来也没意思。”说着,那小丫头撇了撇嘴,意似不屑。
    “可我家小姐的祖师奶据说在大荒山一脉,也算得上花容月貌,可喝了那杯茶后,就此毁容。而她的师父却不肯为她出气,不肯为此处罚另一个下毒的女弟子。他为了安慰被毁容的这一个,专为这祖师奶写出一本《姽婳书》来。据说,这本书,只要潜心修炼,最终可让容貌与功力俱长。那本书,也就成了我们异色门此后的镇门之宝。
    “而我们那位太祖师爷,一心想调停自己两个女弟子的矛盾,让她们同创了异色门。可据说,从此门开创之日起,她们两人,就再未曾说过一句话。我家小姐的祖师奶出于负气,那本书根本从来就没练过。可她不练,也断不肯让毛嫱的祖辈碰上一碰。两边的恩怨就此结下……
    “……这些话说来话长,我也扯不清楚,反正从此以后,我家小姐这一脉与毛嫱这一脉,号称异色门‘妍、媸’二脉。从此师师徒徒,为了那本书,争斗就从来没消停过。”
    这小丫头说话本来就有些理路不清,事情本身又复杂,李浅墨只觉自己听得越加糊里糊涂。只能暗暗感慨,怎么这异色门中,尽出这等稀奇古怪的事?
    他一边在听那小丫头说,一边听毛嫱笑道:“我记得前任门主曾经答应过,只要‘妍脉’在位,就决不会让异色门在瑶池会上失了面子。现在,她已经过世,传位于你,这一届瑶池会,我们‘媸脉’却未免有些不放心了。所以我今天特意来看看,你这位现任‘妍脉’掌门,闭关已久,是否已准备好了大荒山这届的瑶池会?如果你力有未逮,说不得,我只有辛苦辛苦自己,赶来帮上些忙。所以,我才击起裁云板,祭起九畹令,要当着所有门下子弟的面,考量考量你如今的本事。如真不济,说不得……”
    她一口咬断了牙签,哼声道:“我看借着今日之机,那掌门之位与那本《姽婳》之书,也该换个担当得起它的人了。”
    李浅墨至此才明白,自己今日,是赶上了异色门的内讧。
    却听堂内左首一名女弟子已开口叱道:“大胆!你如何敢如此藐视门主,觊觎掌门之位?”
    下面的毛嫱却哈哈大笑道:“我如何不敢?咱们异色门门主,历来挑选甚严,要在德、容、言、工四字上压倒群侪,方才担当得起这个大任。可她,却凭什么?”
    她一时戟指向上首画后指去:“论德,现任门主私吞《姽婳书》,自珍自秘,再不肯让别人看上一眼。妍脉的这种行径,我早看不过眼了。
    “至于论起容,咱们异色门中,人人俱可称为‘异色’。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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