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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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洗剑录-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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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不食道:
  “我该死……我实是罪大恶极……我后悔也来……来不及了。”
  宝玉心魂皆飞,声泪齐下,怒喝道:“你……你……赔他们的命来!”
  他手掌已抬起,但瞧见魏不贪那充满了痛苦与悔恨的目光,那流满了眼泪的面容,这一
掌竟是不能拍下。
  魏不贪额声道: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你杀了反而可以减少我此刻的痛苦,我……我反正是活不
了的……”
  宝玉以手捶胸,顿足嘶声道:
  “但你为何要如此?”
  魏不贪流泪道:
  “贪心,贪心害了我,我……我辜负了恩师为我取的‘不贪’两个字,我死了也无颜见
他老人家。”
  他痛苦更是剧烈,身子痉挛也更剧烈,他双手惧巴插入了泥土中,每说一中宇,身子都
要因痛苦而抽动一下。
  宝玉突然想起了那语声极是熟悉的神秘怪容,大声道:
  “那日在快聚园中,你杀了杨七叔后,与你说话的人是谁?”
  魏不贪呻吟已变作喘息,竟是再也不能说话。
  宝玉一把抓住他肩头,嘶声道:
  “他是谁?谁?”
  魏不贪双目已闭起,嘴唇已干裂,他竞已进入晕选状况,口中不断发着梦呓的低语,不
断道:
  “珠宝……金子……水……”
  宝玉拼命摇动着他身子,呼道:
  “醒醒……醒醒,说,究竟是谁?”
  魏不贪眼睛终于缓缓张开,茫然瞧着宝玉。道:
  “他……他……”深深吸入口气,本已因痉挛而蜷曲的身子,突然缩做一团,便再也不
会动了。
  风凄,月冷。
  所有的呻吟、喘息,都已一齐寂绝,月照荒山,风吹木叶,这仲秋的月夜,竞实似变作
严冬般萧索、寒冷。
  宝玉徐徐站起身子,木立在魏不贪的尸身前,凝注半晌。突然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
噤。
  但,他那无神的双目,此刻却已射出火热的光焰。
  他咬了咬牙,抱起魏不贪的尸身,大步上山。
  山路险陡,荆棘没径,怪石嶙峋。
  但此时此刻,世上已没有任何艰险困难,可以阻挡住方宝玉上山的决心——他决心既
下,正如箭已离弦,万难回头。
  他大步而行,绝不回头,绝不停顿。然后,他寻了个深透而隐秘的洞窟,安放起魏不贪
的尸身。
  突然间,静夜中又有人声传来。
  接着,洞外闪起了火光。
  那人语、脚步声十分嘈杂。显然来的人数不少,但闪烁的火光在这荒山静夜里看来,却
显得十分诡秘。
  人声渐近,火光渐亮,竞似走向这洞窟而来。
  宝玉微一迟疑,迅快地将魏不贪的尸身藏在暗处里,自己也闪身躲入了一块凸起的山石
后。
  这时,火光已映人山洞,两条黑衣大汉,高举火把,大步而入,目光四下一转,齐声
道:
  “就是这里,抬进来吧!”
  洞外哄应一声,十余条大汉,每两人抬着一口棺木,鱼贯而入,崭新的棺木,在火光下
闪闪地发着慑人的光采。
  “砰”的一声,棺木被重重地放到地上。
  抬榴的大汉伸手一抹头上的汗殊,道:
  “一、二、三、四、五、六……不错,正是六口,总算全擒来了,他们人死了,一了百
了,却累得咱们出力受苦。”
  另一大汉道:
  “你可别这么说,就凭榴树里这六个人,若是换作平日,咱们想拍他们的灵木;只还搞
不到呢!”
  前一大汉冷笑道:
  “不错,本日之前,这些人可都是了不起的大英雄,但此刻却已都算是死人了,活着的
人名头有商下,地位有高低,但死人可全都是一样的。再大的英雄,死了也不能比别人多占
一尺土。”
  第三人道:
  “好了,好了的还在后头哩!这一趟是六口,下一趟就说不定是十口,八口了。”第四
人叹道:
  “可不是么,那位丁老夫人,虽再三劝告,要人抱着以武会友之心,莫毒手伤人,但这
些人又有谁听进了她老人家的话?又有谁动手时不是红着眼睛,恨不得一出手就将别人杀
死,除了潘济城,他总算还有些慈悲之心,但别人会不会对他也那么慈悲,可就难说了。”
又有一人叹道:
  “说起来,那位,天刀梅谦可真够瞧的,像‘砍虎刀’彭松那样的人物,可不是一招就
死在他刀下,别人甚至连瞧都未瞧清他这一刀是如何出手的,看来,连冷冰鱼也休想胜得了
他。”
  这些大汉们言来语去,只听得宝玉热血奔腾,掌心沁汗,他这才知道泰山之会竞已进入
如此紧张的阶段,已有如许多成名英雄,在这第一名山流出了鲜血,而他自已……他自己却
还躲在这阴暗的山洞里。
  只听那高举火把的大汉笑道:“咱们这差事虽苦,但可也有不少人在羡慕咱们.”
  一人道:“羡慕什么?只怕唯有疯子才会羡慕咱们。”
  那大汉沉声道:“你且瞧瞧,如今泰山之上,有多少人挤在那里,想进不能进,想出不
能出,又有多少入被隔在人丛外,只能远远的听见刀剑相击声,偶然见到些凌空刺击的刀光
剑影,别的就什么都瞧不见了,但咱们,咱们却能在人群中穿进穿出,无论是多大的英雄,
都得为咱们让路,就凭这一点威风,咱们已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还是挟快走吧,错过了这
场大战,再想瞧也瞧不到了。”
  大汉们笑应着,纷纷走了出去。
  宝玉突然自黑暗中掠出,左手轻挥,已点了走在最后一条大汉后背的三处穴道,这大汉
惊呼末及发出,便已倒下,宝玉右手托佐了这大汉倒下的身子,剥下他衣衫,换在自已身
上,他动作之迅急轻灵,岂是言语所能形容,走在前面的大汉们,竟是毫末觉察,径自谈笑
着走
  宝玉将那大汉斜倚在睹处石壁上,喃喃道:
  “委曲你了。”
  然后,他又在魏不贪尸身前凝立半晌,长长叹息一声,黯然道:
  “你一时失足,虽已铸成大错,但临死前终能痛悔,只愿苍天能宽恕你的罪恶,令你能
安眠地下。”
  风声凄切,月色灰白,棺木正闪动着幽光。
  他四望一眼,目中已有泪痕,又自接通:
  “这里有这么多位豪杰英灵伴着你,想你已不致寂寞,……你好生安息吧……”咬了咬
牙,抹去眼角泪痕,转身飞掠而出。
  片刻之间,他便已追着那一群大汉,悄然跟在他们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走上
山巅。
  定了没多久,已可听到欢呼声,赐采声,随风自山巅飘了下来,不知又有哪一位名侠,
在人前战胜了他的对手。
  这欢呼赐采声,正是他以别人的鲜血换得来的,武林群雄中,又是谁的声名不是以别人
的鲜血写成的?
  宝玉心房一阵收缩,热血更是奔腾,双拳握得更紧。
  大汉们显然也因这呼声而激动起来,脚步走得更侠,又不知定了多久,宝玉眼前豁然开
朗——
  只见一轮明日悬在天边,山坪上灯火满山。
  秋月虽明,但光辉却似已被人间的灯火掩去,秋星虽繁,但却也比不上这满山人头的众
多。
  宝玉精神一振,但头却垂得更低,紧跟着大汉们的身后,垂首痰步,也不敢东张西望一
眼。
  大汉们自山背上来,这里人群本也挤得密密的,但瞧见这些大汉们上来,果然让开了一
线道路。
  后面的大汉搭着前面大汉的肩头,一人连着一人,连成一条人龙,自人缝中穿了过去。
  宝玉身子随着他们往前挤,鼻子里只嗅着一阵陈酒气,汗臭气,姻草气……耳畔只听得
一阵阵嘈杂的人语:
  “你瞧……‘无上飞花’果然有两下子,连这一阵,他已接连胜了两阵了,连汗珠都未
曾流一粒。”
  “胜了两阵又怎样?‘天刀’梅谦、潘济城、‘小花枪’马叔泉、蒋笑民、欧阳天矫,
这些人还不是都已胜了两阵了?”
  “这是他们的运气,吕云、鱼传甲、英铁期这些人都末露面,他们的对手若是这些人,
他们胜得了么?”
  “说起这些人,兄弟我就又想起了方宝玉。…·格老子,慢点挤行不行?哼!若不是台
上有人等着你们收尸,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格老子我也不会让路的.”
  “丢,边个讲不依,慢的呀!”
  “妈拉巴子,俺的骨头都挤散了…。:“
  大汉们赔着笑,道着歉,终于在家、南、西、北各地“名骂”中挤了出去,宝玉精神一
爽,悄然转目四望。
  只见擂台高耸,正有几条大汉提着水桶,在台上清洗着血迹——。这不知又是谁流下的
英雄之血。
  擂台左硼,有一圈木桌,六、七个人坐在桌后,白发苍苍慈祥而严肃的是丁老夫人,面
色红润,竞颜鹤发的是无邪道长,瘦骨嶙峋,面沉如水的是一木大师,而坐在一边,双眉深
皱,面有重优的,却赫然正是万子良。宝玉匆匆瞧了一眼,便不敢再瞧。
  转目望夫,只见擂台右侧,也坐着堆人——
  谈笑自若,神色如常的是“济城”潘济城。
  趾高气扬,挺胸睥睨的是欧阳天矫。
  “小花枪”马叔泉短小精悍,满面笑容,“无情公子”蒋孝民衣衫华丽,面白无须,眉
梢眼角,傲气逼人。
  “天刀”梅谦正垂首端坐,只是不住擦拭着那早已被他擦得雪亮的“钩镰刀”,对余外
一切事,却似摸不关心。
  而传说中必将独占螯头的“天上飞花”冷冰鱼,面上却无他应有的得意骄傲之色,反似
带有重重的忧虑。还有几人,俱是精神饱满目光充足,显见得都是显赫一时的武林名侠,宝
玉却已都不认得。
  这是最引入注目的一群,也是这千万人中的明星,他们的心情最得意,最兴奋,也最紧
张、不安。大汉们走到擂台后,已开始忙碌起来。
  宝玉自粗糙而巨大的擂台支柱阅望出去,只见擂台前,最最当眼之处,也坐着一群人。
  这群争,但却都是江湖中久已成名的英雄豪杰,是以他们在这里,正也享受着别人事受
不到的礼遇。
  “快聚园”主人齐星寿,“万竹山庄”的庄主,欧阳天矫的夫人,了’老夫人的爱子丁
氏双杰,自然都在这一堆里。
  然后,宝玉便瞧见了他久已悬念的一些人——
  牛铁娃魁伟的身子,有如鹤立鸡群,在人群中看来分外触目,但是他面上已瞧不见他原
有的淳朴笑容,一双从未皱起的浓眉,也已深深皱起—.一—他悬念着他的“大哥”,从不
能有一时一刻忘记。
  金祖林犹在不停痛饮,他似乎已有多日未曾醒过,神情看来显得是那么憔悴,除了终日
的沉醉外,他又怎能忘去连日的灾难与不幸。
  宝玉瞧着这两人,心弦一阵激动,已是热泪盈眶。
  然后,他便发现了莫不顾与石不为。
  他原本只当这两人也已遭了毒手,此刻突然又瞧见他们,心头那惊喜之情,实非他人所
能想像。
  但是莫不屈那憔悴、疲惫、而哀痛的面容,却已令他伤心,若非还有顽强如石,镇定如
石的石不为在一旁守护着莫不屈,他便几乎忍不住要飞奔出去,抱着他这正直而善良的大师
伯,忘情的痛哭一场,这时他已泪眼模糊,别的人都已瞧不见了。
  忽然间,丁老夫人慑人的语声又自响起,人丛立刻静了下来。
  只听她一字字沉声道:
  “方才二十余阵,竟能在十招之内便已定下胜负,这实是令人想不到的事,由此可见,
得胜的诺位武功实是高出同辈许多,江湖中有达许多出类拔萃的少年高手,老身见了,自是
不胜之喜。”
  她口中虽说欢喜,心情却显得甚是沉重,轻叹一声,方自接道:
  “此刻已至最后决战阶段,参予决战的,自然全都是万中选一的英雄壮士,无论谁有了
伤亡,俱是武林中不可弥补的损失,是以但望各位动手时,稍存人心,胜负之分,点到为
止,则武林幸甚。”
  这番话说得当真是字字金玉,诚恳已极,但擂台右侧的武林高手们,擦刀的仍在擦刀,
沉思的仍在沉思,垂首的也仍末抬起头来,竟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似乎谁也未曾将这番
话听进耳里。
  丁老夫人目光四转,长叹接道:
  “时已无多,老身言尽于此,听与不听,便全在于各位了。”
  自本泉上取起张纸笺,浏览一眼,沉声接道:
  “第一阵‘震天霹雷’许铸许大侠,‘玉面剑窖’孙超孙大侠。”
  “震天霹雳”许铸身材魁伟,气势凌人,一身织锦武士装,手提金背砍山刀,叱咤一
声,声如霹雳。
  “玉面剑客”孙超却是个面色苍白,四肢纤柔,生得虽是剑眉虎目,但面容的英伟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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