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用处。”
宝玉仿佛一连被人在脸上掴了无数掌,木鸡般呆立在那里,良久良久,方才惨然一笑,
道:
“这也怪不得她,五六年来,她始终在五行魔宫熏染之下,她本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孩
子……就仿佛是张白纸,跟着那些恶魔,自然会被染黑了。”
万老夫人道:
“直到此刻,你还在处处为她着想?”
宝玉垂首喃喃道:
“找自然要为她想的,她本质是那么可爱而善良,此刻她身上纵已染了不洁之色,
但……但我发誓,总有一日要将她洗干净的。”
万老夫人格格笑道:
“不想你倒真是个多情种子。”
宝玉霍然抬头,道:
“既是如此,又是谁要你手下留情,故意输给我的?”
万老夫人悠然咀嚼着梅子,微微笑道:“此人武功通神,智慧如仙,便是将火魔神、木
郎君、士神君、金河王这些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一根手指。”
宝玉道:
“此人能令你在背后都不敢骂他,自然有些手段,他是谁?”
万老夫人缓缓道:
“白水宫的女宫主,水仙娘。”
宝玉耸然道:
“她……她莫非便是水天姬的母亲?”
万老夫人道:
“正是。”
宝玉又惊又奇,道:
“她既然也是五行魔宫中人,为何要如此对我?莫非……莫非她是为了水天姬,方自如
此?”
万老夫人微微笑道:
“此事说来话长,并非如此简单。”
宝玉皱眉道:
“但你却不妨说得简单些。”
万老夫人道:
“水天姬失踪之后,水仙娘娘心痛爱女,不免迁怒到木郎君、金河王、士龙子等人,在
这五年间,她便以她那超凡的武功与智慧,将金、木、火、土四宫的主人,全都逼出了神
宫,又将他们这几人的儿子擒佐,作为人质,是以那四宫人虽然激愤,却也不敢妄动。”
宝玉动容道:
“她竞以一人之力,将那四宫人全都逼走?”
万老夫人笑道:
“这自然还有我老人家帮她。”
宝玉道:
“你?”
万老夫人道:
“不错,我!我亲自陷她分别至那四宫之中,与四宫主人,一一立下赌约,一面又以迅
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在暗中擒住了他们的儿子,等到四宫主人赌约输了,他们的儿子已在我
们掌握之中,他们只有乖乖的如约离去,奇怪的是,火魔神那宝贝儿子并末落入我们手中,
火魔神却也听话得很……嘿嘿!火魔神那儿子虽不争气,但火魔神却始终拿他当做命根
子。”
宝玉恍然付道:“火神之子与王半侠的勾当,火魔神果然全不知情,再以时间凑巧,火
魔神便以为他的儿子也是被水仙娘擒去的了……这也就难怪他从未向我探询过他儿子的消
息。”
他心念闪动,口中却道:
“如此说来,水仙娘若是始终不肯放走人质,那四宫主人,岂非使永无复仇之一日?”
万老夫人笑道:
“除非那四宫门下能有一人,敢单独进入自水宫中,以同样的赌约,股过白水夫人,否
则水仙娘是万万不肯将人质放手的,而那四宫门下,再等一万年也休想出现个能胜过水仙娘
的人。”
宝玉出神半晌,喃喃道:“原来如此。”
他此刻自然已猜出火魔神要求他做的,想必便是要他独入自水宫,与那白水夫人一决胜
负。
这件事委实只有他能做到,只因普天之下,只有他还有胜过水他娘之望,宝玉沉吟半
晌,突又问道:
“小公主既知你是白水宫的人,为何还要你……”
万老夫人截口笑道:
“像我老人家这样的人物,无论做什么事,自然都是在暗中策划的,别人又怎会知
道?”
宝玉道:
“你既在暗中策划,为何又出来……”
万老夫人又自截口道:
“此番我老人家出来,便是要打听那四宫的动静,却在无意间得知,那四宫主人原来竟
是要以你作对付水仙娘的人。”
宝玉道:
“你……你怎也知道了?”
万老夫人格格笑道:
宝玉道:
“这……这莫非是你准备用来埋我的?”
万老夫人道:
“不错,我杀了你,埋起你的尸身,让天下武林群豪,都只知道你又偷偷溜了,你怕不
怕?”
宝玉突然冷笑道:
“你方才故意败在我手下,保全我的声名,此刻又如此威胁于我?莫非你也有什么事要
求我做?”
万老夫人笑道:
“不错,小宝儿,算你聪明,你若肯乖乖的听话,我老人家就饶了你的性命,否
则……”
宝玉厉叱一声,忽道:“连火魔神那般人物,都无法威胁于我,你——你也配——”一
句未曾说完,突然双手捧腹,弯下腰来。
万老夫人奇道:
“你这是作什么?”
就在这刹那之间,宝玉额角之上,已进出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蜷曲着的身子,也起了
阵陈痉挛。
他显然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嘴唇启动,竟是说不出一个宇来,万老夫人瞧了半晌,
变色道:“你是中了毒?还是受了伤?”
宝玉道:
“我……我……”
万老夫人突然放下长杖,扳起他身子,右手依次自他丹田左近之十余处穴道一一按过,
她每按一下,宝玉便忍不住轻轻呻吟一声。
若非痛楚已达极处,宝玉又怎会呻吟出声。
万老夫人道:
“你如此痛,已有多久?”
宝玉道:
“这两日来,每隔不久,便要发作一次,一次比一次剧烈。”
要知人在病痛之中,对别人之问话,常常会在不知不觉间回答出来,只因纵是铁打的好
汉,在病痛之中,也会变得十分软弱。
万老夫人喃喃道:
“想不到……想不到,你毒势竟是如此严重,想来除了他们的本门解药外,别人是难将
你功力恢复的了。”宝玉嘶声道:“你……你走……”万老夫人冷笑道:
“我自然要走的。”
突又取起身畔长杖,霍然站起身子,凝目瞧了宝玉半晌,冷冷笑道:
“我老人家本想留下你性命,为我老人家办事,谁知你已成了个废物,纵然留下,也无
用了。”
话犹未了,长杖突起,向宝玉疼痛最剧处的穴道点了下去,但见杖头一颤,已接连点了
宝玉三处大穴。
这三处大穴纵然被普通壮汉所击,也难免咯血而死,何况万老夫人这样的武功,又何况
她本是下的毒手。
宝玉轻呼一声,身子突然弹起,不偏不倚落入那新挖的土坑中,这本是万老夫人用来吓
他的,此刻却真的做了他的坟墓。
但万老夫人一杖点过,身子竟也似被震得立足不稳,跟路退出数步,“扑”地一声跌坐
在地。
只见她面色早己大变,虎口亦被震裂,呆呆地望着土坑中的方宝玉,目中充满了惊骇诧
异之色。
原来她方才长杖点中宝玉穴道时,竞突有一股大力,激射而出,这股力道正如地下急流
一般,若有了缺口渲泄而出,那一泄之力,是何等惊人,连万老夫人这样的功力,竞也全然
无法抵抗。
她跌坐在地,呆望了半晌,颤声道:
“你……你莫非功力并末失去,只是装出那样子来骗人的?我……我老婆子总算对你不
错,你……你可莫要害我。”
她疑神疑鬼,自言自语,嚼咕了半晌,地穴中的方宝玉,却全无动静,她捏起块泥土掷
了过去,宝玉仍然全无反应。
她这才壮起胆子,悄悄爬过去,只见宝玉牙关紧咬,面上全无血色,伸手一摸,手足亦
是冰凉如铁。
万老夫人悄悄站起来,喘了几口气,定了定神,悄悄道:
“这……这简直是个妖怪,小妖怪,到死了还要作祟害人。”
说到这里,自己竟似也被自己吓住了,机伶拎打了个寒噤,赶紧举起长杖,将坑边掘出
的泥土,又填了下去,眼见方宝玉身子,已将被泥土完全掩埋,已只剩下一颗头颅,万老夫
人一面正待将最后一堆泥土拨下去,一面喃喃道:“你好生在这里安息吧,莫要再出来作
祟,等到你尸骨都已腐烂,变作花肥,后人见到这丛花特别繁茂,必定会感谢你的。”只见
泥土已渐渐要将方宝玉面目掩没,她方暗中松了口气。
突然间,远处似乎有人语脚步声传来。
人声入耳,万老夫人长杖点地,身子已凌空而起,飞也似的向黑暗处掠去,她身子虽臃
肿,反应却仍是灵敏无比。
方宝玉穴道自被长杖点中,他丹田之处,便有无数股气流激射而出,他身子竞不由自主
被激得弹了起来,跌入那士坑中。
等到他回过神来,他丹田之处的痛苦,竞已霍然消失,但四肢却突然变得酸软无力,连
指尖都似已无法抬起。
这种奇异的变化,连出究竟是什么缘故?只听得万老夫人在那边喃喃低语,到后来万老
夫人以泥土埋起他的身子,他也完全无法反抗,索性始终咬紧牙关,闭起眼睛,不言不动一
一万老夫人在惊惶之中,竞末发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他身子也还有感觉。
他只觉那冷凉而潮湿的泥土,埋起了双足、双腿,埋起了他丹田、胸腹。刚刚已将埋着
他咽喉。
他胸膛已被压住,呼吸更是不通,心中迷迷茫茫,亦不知是恐惧?还是煌乱?还是麻
木?
这种被人活埋的滋味,世上又有什么人能形容得出?
到最后,终于有一片泥土,撤上他面目,他胸中的闷气,眼见再也无法吐出——永远再
无法吐出。
旧雨楼·古龙《浣花洗剑录》——第三十章 手足竞相残
古龙《浣花洗剑录》
第三十章 手足竞相残
哪知万老夫人却在这时,突然抛开了他,飞身去了。
他自己身怀绝技,自然知道万老夫人所点的三处穴道,无一不是必死之大穴,但此刻他
为何还未死去,他更是想不通、
这时,他亦自听得那人语脚步声,渐行渐近,渐渐走入了这冷僻的花木林中,一人沉声
道:
“此地绝无人来打扰,你我正好谈话。”
这语声一入宝玉之耳,宝玉心头便不禁为之一动,他只觉这语声是如此熟悉,仿佛本是
他十分亲近的人。
他挣扎着,要想去瞧一眼,这若是他的熟人,便可将他救出此处,怎奈他既不能动,又
不能言,面上还覆着泥土,哪里瞧得见。
但闻另一人道:
“你既有机密之事与我相商,便该与我坦诚相见才是,为何还要如此藏头露尾,又蒙住
了面目。”语声冷傲,竟是冷冰鱼。
宝玉这才知道,自己纵能爬起,也是瞧不见此人面目的了,但此人是谁?行藏为何如此
诡秘?与冷冰鱼又有什么话说?
只听这人轻声笑道:
“你若是相信于我,不瞧我面目又有何妨?你若是根本不相信我,瞧见我面目也是无用
的。”
冷冰鱼似是沉吟了半晌,道:
“好,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吧I”
那人先不答话,却展动身形,四下游了一遍,显见他行事十分谨慎,明知此地无人,还
是要查看清楚。
但他观察纵然仔细,行事纵然小心,却也万万梦想不到还有个人竟是埋在地下,偷听他
们的说话。
宝玉只听衣挟带风之人,有如风卷木叶,响了—圈,然后,那人方自顿住身形,沉声说
道:
“此番泰山较技之会,阁下若能技冠群雄,使已不窗登上当今天下武林盟主的宝座,不
知阁下是否有意?”
冷冰鱼冷笑截口道:
“这个冷某自然尽已知道,难道你此刻说了这番话后,冷某便能登上那武林盟主的宝座
不成?你说了又有何用?”
那人缓缓道:
“自然有用的,我且问你,此番泰山会中,武功真能威胁于你的对手,除了方宝玉与七
大弟子外,还有什么人?”
冷冰鱼笑道
“七大弟子也未必是冷某的对手……”
语声微顿,又道:
“除了他们外,别的,冷某更未放在眼中。”
那人微微一笑,道:
“这就是了,我若能令这些人全都无法去泰山与你交手,你岂非便可稳稳登上那武林盟
主的宝座”
宝玉心头一跳,暗道:“这究竟是什么人?又有何力量能令我与莫大叔他们全都无法与
冷冰鱼动手?”
他越听越觉此人语声确是十分熟悉,却又搞偏想不起此人究竟是谁?他确信自己记忆与
耳力俱都不弱,无论任何人的语声,只要被他听过一次,他便不会忘记,但此次……此次为
何却偏偏忘记了?他知道这其中必有些古怪的道理,但究竟是什么缘故?什么道理?他心头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