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的么?”
魏不贪笑道:“有时比这声音还大。”
金祖林道:“白老前辈虽然久已不见外人,但七位想来必是例外中之例外……”突然转
身,道:“走……”
此人做事当真干脆的很,他若不愿去做一件事,那是死也不肯做的,他若愿意做了,却
立刻便做,绝不拖泥带水。
万子良等人例也未想到他答应得这殷痛快,怔了怔,方自随他而去,只剩下那两条大汉
捧着八九个酒袋死自站着发呆、绵密的树林,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一行人几乎走了顿饭功
夫,还未走到边际,只是林中房舍,却已渐渐稀少。
自一些稀落的枝时间望出去,隐约已可望见铜官山巨大的山影,七弟子暗忖道“莫非师
傅住在山里?”
地形渐高,山坡上树木却越来越矮了。
金视林一面大步而行,一面喃喃自语,一面不时仰起脖子,喝了两口酒来清清喉咙,他
说的仿佛是:“老天爷创造万物,有时当真奇妙的很,有时他造出一样出类拔草的东西来,
明明是要给人看的,但他却偏偏又要百般加以掩饰……”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听不懂他话中含意,忽听金祖林轻呼一声:“小心了……”身子一
跃,突然瞧不见了。
原来这山坡上,竞突然陷下一个深谷,只园林木茂密,是以若非熟悉地形之人,若非到
了近前,谁也难以发现。
谷深竟不止百丈,但方圆却只有二十来丈大小,宛如天神巨人突然在地上踩了一脚,才
踩出这样一个谷洞来。
谷底怪石蹬蛾,却长著株高达百丈开外的巨树,只因谷低陷,是以自外面看来,山坡上
只是一片低矮的灌木,谁也想不到其中还有这样一株参天古树,金祖林大笑道:“各位见过
这样的树么?这株树若是长在平地,岂非出类拔萃,必可大大的出出风头,但老天爷却定要
它藏在这里,教人看不到它……仿佛生长便是为了白老前辈藏身之用似的。”
众人方自听懂了他方才的话中之含意,听了最后一句话,又不禁一怔,情不自禁,一齐
抬头望去。
只见这巨木参天而起,直到百丈以上,方有校时,众人虽都是目光锐利之人,但瞧得脖
子都酸了,才隐约瞧出那浓密的校叶中,竞巧妙地搭着间鸟巢般的绿色小屋,仿佛上古有巢
氏时先民历届一般。
万子良动容道:“白老前辈莫非就在树上?”
金祖林道:“不错,自老前辈近年修为功深,已近罗汉之身,他老人家非但已有多年未
曾下来过了,而且久已不食人间烟火,只有我那妻子每隔三两日送些黄精何首松果莲子来
时,他老人家才肯放下垂索,除此之外,他老人家谁都不见,连我也已有三四中未曾见着他
老人家了。”
七弟子听得师傅修为功深,自是欢喜,但想到他老人家所受的苦难与寂寞,心中又不觉
大是悲痛。
刹时之间,七人俱是热血奔涌,热泪盈眶,齐地翻身拜倒,莫不顾道:“弟子们前来叩
见恩师,但望你老人家现身一见。”
他语声虽平和低沉,但一个宇一个字传送出去,无论多远的人都可听得清清楚楚,果然
是中气充沛,内力惊人。
但树梢之上却寂无回音。
七弟子屏息仰视,满面泪光,也不知过了多久,树岭突然落下一物,看来中自有如一粒
微尘,霎眼间便已落下。
石不为伸手接过,他出手看来虽平平无奇,但能在这最后一刹那间接着此物,其眼力之
锐,出手之快,又岂是常人所能梦想,七弟子齐地凝目望去,只见他接着的竞只是一粒莲
子。
旧雨楼·古龙《浣花洗剑录》——第十九章 流浪三千里
古龙《浣花洗剑录》
第十九章 流浪三千里
七弟子又是失望伤心,又是茫然不解。
公孙不智接过基于,副开两半,只见莲子虽好,却已无心,他一眼望过,已泪流满面,
默然垂下头去,缓缓道:“莲子已无心,往事俱成空,可怕……可怕1我们再……再也瞧不
着他老人家了!”
七弟子俱是垂首流泪,万子良、金祖林已不禁满怀悲抢,稀嘘感叹,突听金不畏痛哭着
道:“咱们冲上去,他老人家不见也得见了!”石不为道:“违师,天诛!”
他素不轻言,此番说出这短短四个字,果然字字俱有千钧之重,金不畏但觉心头一寒,
垂首无语。
突然间,千百块大大小小的石头,沿着谷壁,自山上雹雨般打了下来,接着,谷边削壁
上,峻峨怪石后,掠起了四条人影。
这四人显然石后窥探下面的动静,此刻被这暴雨般的石块打得藏身不住,便待冲将上
去。
这四人身手俱都极是矫健,怎奈那石块来得太多,太猛,到后来四人只有以手护着头
面,狼狈地落下山谷。
莫不屈轻叱一声:“围!”…
七弟子虽在如此悲痛之下,但心神丝毫不乱,行动仍是迅急无傍,身形一闪,已将那四
人去路完全断绝。其配合之密切、反应之迅速、身法之轻健,惧非一般武林豪杰所能梦想,
万子良方自暗叹一声,只听山谷上已传来一阵洪亮的笑声道:“俺已将这四个贼崽子打下去
了,要如何处治他们,你们瞧着办吧!”洪亮的笑声,有如空林虎啸,气势摄人心魄。
众人虽惊于这在暗中相助的高手内力之深厚,行踪之奇诡,但此时此刻,已无暇推究他
的身份来历。
但是眼前这四人,一个鼠目削腮,容貌阴毒,一个右足已破,满面庚气,两人俱是楼衣
百结,右面衣袖空空荡荡,柬在腰带里,非但右臂已断去,而且两只耳朵也已不见,形状之
狞恶古怪,教人只要瞧上一眼,便恨不得立时将他们赶进十八层地狱,去与鬼为伍。
另两人却是满身婴衣,黑巾蒙面,但露在外面之四只眼睛,却是闪闪生光,看来功力要
比另两恶丐深厚得多。
金祖林大喝道
“瞧你们鬼鬼祟祟的,想必不是好人,偷偷摸摸闯入别人私产,想做什么?”
那四人身落重围,竞不慌乱,只是恶狠狠的盯着对方,八只眼睛,竞全都有些与豺狼相
似。
公孙不智缓缓道:这四人想必早已在暗中跟踪我等,为的想必是要窥探恩师的下落,如
今我等万万不可再放他们走了。“他说话总是不急不缓,但出总是一句话便能揭破别人的心
意,跛足恶丐狞笑道:“好机灵的小子,竞能猜着太爷们的心意,不错,太爷们算定你们必
定要来找姓白的,所以早就跟着你们了,为的就是好将姓白的架出去,问问他为什么不肯说
出那自衣恶贼的秘密,但就凭你们几个,又能将太爷们怎样?”
杨不怒厉喝道:“宰了他!”身形一闪,飞扑而去,只见他十指箕张,如抓如爪,霎眼
之间便已攻出五招,正是淮阳帮名震天下的绝技“大鹰爪力”!
那破足恶丐居然不惧,狞笑着迎了上来,另三人见到对方人多,自己人少,自不愿造成
混战之局,只是在一旁袖手旁观,莫不屈等人也想借杨不怒霸占武林的“大鹰爪功”,先逼
出这恶丐的武功来历,是以一时也末出手。
哪知这跛足恶丐不但身法奇诡已极,一条独臂,忽拳忽掌,忽而指戳,十七招里,竞用
了九种不同的武功,而且无一不是武林中最阴狠凶毒的功夫,他右臂虽断,但此等武功专走
偏锋,独臂人使起来倒更见凌厉,霎眼间五十招便已拆过,这恶丐居然未落下风。
杨不怒艺成之后,骤入江湖,第一战便遇强敌,顿觉热血奔腾,敌情之心大生,突然长
啸一声,冲天拔起。
啸声如鹤唳长空,他身形却如风鹰盘舞。
莫不屈等六大弟子,都已知道他们这性情最是刚猛的七弟,此刻已动了真怒,竞使出这
淮阳子弟绝少施展的“风云鹰爪手”来,要知此等身法若是一击得手,对方便是血溅当地,
但若不能得手,自身却大是危险——在这瞬息之间,六大弟子心脉都似已停止跳动。
忽听那跛足恶丐狞笑一声,双肩震处,反手一拍背后之麻袋,麻袋中竟“轰”地冲出一
蓬惨绿色的火焰!
绿火冲天而起,向杨不忽迎了上去。
六大弟子失色惊呼,杨不怒大惊之下,甩掌、踢足、拧腰,一式“云里翻身”,身形凌
空,硬生生移开数尺。
但他身法虽然轻灵巧快,那蓬绿火来得更快如流星击电,他身形方一动,已有一蓬绿火
自左肩臂透过。
火焰立时燃着衫袖,杨不忽只觉肩臂一阵奇寒,接着又是一阵有如针刺般的热痛,他双
目尽赤,竟不顾自身,怒吼一声,便待向那跛足恶丐扑将过去,石不为眉尖微挑,拦腰抱住
了他,两人一齐扑倒在地,连续滚动,只因石不为早巳看出那绿火甚是阴毒,若不立时将之
滚灭,杨不怒一条左臂只怕难保!
这时金祖林、万子良与莫不屈等人惧已耸然大怒,那蒙面黑衣人突然阴森森笑道:“堂
堂名家子弟,也想以多为胜么?”
莫不顾沉声道:“各位暂退,待我手擒此撩。”
跛足巧哈哈狞笑道:“老子就先让你尝尝这‘搜魂魔火’的滋味可是好受的?有种的就
快来吧!”
公孙不智转眼一望,只见杨不怒牙关紧咬,满头大汗,那么条精钢般的汉子,此刻竞也
已疼得身子不住颤抖,公孙不智暗中不禁大是吃惊,沉声道:“这厮似与‘魔火宫’有关,
大哥你小心了。”
莫不屈“哼”了一声,面色虽镇定,心下又何尝不在暗里惊煌,左掌捏拳,右掌护胸,
全神凝注,一步步走上前去。
就在这时,竞突然有一阵明朗笑声,自那栋参天大树上传了下来,群豪情不自禁,俱都
吃了一惊。
七大弟子更是惊喜交集,脱口道:“师傅现身了!”齐地仰首望去,但见一条紫衣人
影,自百丈高处飘飘落下。
树高百丈开外,若无绝顶之轻功,绝大之胆量,怎敢一跃而下?但这紫衣人影却似将这
百丈高处,视做一级石防一般,身形毫末作姿作势,也无任何准备,挥手间便跃了下来,却
在自然放任中显得出奇的灵奇、出奇的潇洒。那紫色的衣挟在风中飞舞,看来实有如天上金
仙,御风飞降。
群豪瞧得又惊、又奇、又佩,竟都仿佛变得痴了。
只贝那紫衣人飘然落地,竟是个天庭开阔,眉目明朗,眼神亮如天星,嘴角常带笑容的
弱冠少年。
他肌肤虽不十分白哲,但却有如宝玉象牙一般,带着种晶莹而悦目的光辉,他面目虽不
十分英俊,但无论谁一见了他,却难免要生出喜爱亲近之意,只是他神情虽洒脱,笑容虽可
亲,但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高贵清华之态,教人在亲近之中,仍不敢对他稍存轻视之心。
此刻他自百丈高处飞跃而下,看来仍显得那么轻松而安详,就仿佛方自跨下一级石阶似
的。
此刻他在众人满含惊佩的目光注视下,神情仍是那样随和而目然,绝无半分自骄自矜之
意。他先向万子良、莫不屈等人恭恭敬敬施了一礼,笑道:“等小侄先去与那四位见见面,
再来叩见各位叔伯前辈。”
万子良等人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惊喜于这天神般的少年竟对自己如此恭敬有礼,忍不
住齐地躬身道:“不敢!”
紫衣少年飘飘走到那也已被惊得楞住了的跛足恶丐面前,道:“不想木郎君削去了你们
的一耳一臂后,两位仍然不改当年脾气。”原来这两个恶丐正是那日在海边将木郎君当作木
偶,妄生贪心,但珠宝末得,却将一耳一臂断送在木朗君之口,万老夫人之手的人。
此刻他往日隐私,突然被一个素昧平生的少年人说了出来,自是大吃一惊,失声惊呼
道:“你……你怎会知道?”
紫衣少年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跛足恶丐目中凶光一闪,突然弯身,反手拍向身后的麻袋,群豪不觉齐吃一惊,哪知紫
衣少年不知怎地出手一托,便隔在破足恶丐的手掌与麻袋间,手腕一反,那赃足恶丐便扑地
跌了下去。
这一招出手与天下各门各派,任何一种武功中任何一种招式全不相同,仿佛只是随手挥
出,但其出手部位之巧妙,时间拿捏之准确,莫不顾等七大门派中的七弟子,想尽了自己所
学的武功,却也想不出一着比他更妙的招式。
群豪又惊又喜,那蒙面黑衣人目光中却不禁露出惊骇恐惧之色,惊哗喝采,赞叹低语声
中,紫衣少年已飘飘走到那枯瘦恶弓的面前,含笑道:“你们两人同路而来,你也该陪他一
齐留下才是。”
枯瘦恶丐腮旁肌肉颤动,突然一拳击出,接着飞起一足,一招三式,分击紫衣少年肩、
胸、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