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声道:“走!走!”少女们粉脸已被打得红肿,忍住眼泪,匆匆抬起软椅,夺路下楼,楼
梯口的丐帮弟子,瞧见王大娘报头散发,凶神恶煞的模样,竞无一人敢加拦阻。
丁老夫人长身而起,徐徐走到周方面前,检妊拜倒,道:“贱妄多年未见前辈之面,不
想前辈犹自健在人间。周方道:“虽生犹死,虽死亦生,只不过游戏人间而已,昔日之我,
已非今日之我,相记不如忘去的好。”
万大侠抢步过来了,扑地面拜,恭声道:“此番若非老前辈现身,晚辈只有服见好人计
煤得逞,晚辈实是感激。”
周方微微一笑,截口道:“你莫感激我,你该感激他才是。”伸手一指宝儿:“若非这
孩子逼我,我也不会现身。”
万大侠垂首道:“但望老前辈此次现身之后,以无边降魔之力,镇摄江湖群小,莫再隐
迹世外了。”周方道:“这个……”
突听一阵喧嚷之声,自楼下传了上来,站在窗口边的,忍不住探首向下瞧了过去,只见
黄鹤楼下近江岸处,已闪起一片刀光剑影!
本自挤在黄鹤楼前的武林豪士,此刻已向江岸边涌了过去,人丛间议论纷纷,隐约可听
出说的是:“铁金刀与韩一钩,可真是生冤家活对头,两人一见面,还未说到三句话,便动
起手来!”
“多年未见韩一钩施展武功,不想他蟠龙钩法更是洗练了……嗯,铁金刀卧虎刀法也不
弱,这一战胜负之数,端的准料,只是铁金刀卧薪尝胆多年,又自五色帆船学了几招,想必
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这一战我博他胜!”
“你瞧着吧,韩一钩又何尝没有压箱底的绝活儿!”
楼上群豪,本虽都在注目着周方,但此刻情不自禁又被这一场武林中最令人瞩目之大战
吸引了过去,涌在窗口,遥遥相望。唯有了老夫人与万大侠,却仍守候在周方身侧,周方笑
道:“这一战双方都已准备多中,想必精彩得很,你我若是不瞧上一瞧,岂非遗憾?”
宝儿一心想自金祖林口中打听他爷爷消息,但金祖林一心却在他爱妻身上,不住柔声呼
唤:“兰儿,怕什么?醒来呀!”宝儿叫了他十几声:“金大叔,金大侠!金大哥!”
他什么称呼都叫出来了,金祖林却连一句也末听到。
宝儿叹了口气,转目望见周方也已去到窗前观战,便也跟了过去,只见刀光剑影中,跳
动着一黑一白两条人影。
铁金刀仍是一身黑衣劲装,韩一钩却是通体洁白如雪,铁金刀身材魁伟高大,韩一钩却
是瘦骨磷峋。
宝儿暗笑忖道:“这两人连长相看来,都似天生的对头克星,武功更是一阴一阳,一柔
一刚,难怪两人如此不能相容。”
两人以快打快,身法俱是迅急无伦。
片刻之间,两人已拆了百余招之多,宝儿目光凝注,显然又在留意着两人招式之变化,
嘴角不时露出笑容,显然颇有会心。
昔日他观人恶战,虽然也会慷心动魄,但只觉那不过仅是流血拼命的残酷勾当,而此刻
他己能看出双方招式间每一个精微的变化,便觉武道之中实也含蕴着极为深奥的学问,这正
如不知棋道之人,观人棋戏,必觉索然无味,但他如知棋道,自身便也会在不知不觉间沉浸
于那艰辛的布局,神奇的变化中,为出人意表之杀手抚掌称快,为大意疏忽之漏着摇头叹
息,因而出神,因而志倦。
这其中差异之微妙,亦存乎一心之间。
忽听一人大呼道:“韩一钩!使那一钩!”
呼声方起,已有几人从旁附合,转瞬间响应之人便越来越多,但闻人丛间响起一阵怒涛
般的呼喝。
“韩一钩……使那一钩……韩一钩……使那一钩…。:“这些人身在局外,坐山观虎
斗,对双方谁胜谁负,都不关心,自希望韩一钩快些使出那一钩来,再瞧瞧铁金刀究竟学了
些什么惊人的招式来破解于他,更不管这震耳的呼声,是否会影响作战者之心境。但呼声虽
越来越响,韩一钩那一钩却迟迟不会使用。宝儿方自暗暗叹息这群人的自私,忽觉一只手掌
拉住他的腕子,将他自人丛中拉了出去,别人正看的出神,也末在意。拉他的人,却是周
方,悄声道:“晚过铁娃,快走。”宝儿眼睛又圆了,吃惊道:走?“周方道:“不错,莫
非你也想那一钩,不舍得走?”
宝儿微笑道:“我早知那一钩今日是瞧不到的,韩一钩明知铁金刀已自紫衣侯处学得破
解他那一钩的招式,今日若再使出那一钩来,岂非呆子……那一钩今日确是绝对瞧不到的
了。”
周方领首笑道:“好孩子,越来越聪明了,既是如此,快走,此刻也莫问我为什么,走
了再说。”
宝儿虽是满腹狐疑,但已对周方完全信服,当厂拉了铁娃,以指对唇,耍他噤声,铁娃
嘴巴张开,瞧见他手式,立刻将声音咽了回去。
人群俱在窗口观战,楼梯口已空无一人,他们三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楼,自后门溜
了出去。
宝儿心里还在奇怪:“周老爷于不拉铁娃,却叫我拉,想必是知道铁娃只听我一人的
话,我要他不响,他便不响,周老爷子若是自己去拉,铁娃必定要问,他那大喉咙一开口,
必定就会惊动别人……周老爷子这种小地方却计算得如此精密,显见是决心要走,但为了什
么他非走不可呢?”
三个人大步而行,一直走入武昌城镇,铁娃终于问了:“那边恁地热闹,咱们为什么要
走,你可知道?”
宝儿道:“方才我也在奇怪,此刻我却想通了,老爷子休想必是怕被万大侠他们拉住不
能脱身,是以便溜了?”
周方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愿被人拉住?”
宝儿道:“这……”
周方叹道:“我只怕王半侠与王大娘去而复返,也怕金河王那厮闻讯起来,更怕别人看
出我武功已失,有此三怕,自然要走。”宝儿大奇道,“老爷子你……你武功……”
周方道:“别人听我那一声大喝,必当我内力更胜往昔,今日若有那‘踏雪无痕’李英
虹在此,更会说是如此,只因那日天风水塘一战中,我曾以‘传音入密’之术助他一臂之
力,他也已隐约猜出……其实,唉!我武功早巳散去,虽经多年苦练,也不过只能将内力提
聚于一时,连一声大喝过后,我都已举手无力,如何能与别人动手,方才王半侠若非摄于我
昔日之威,只怕我此刻已在黄鹤楼头丧命了!”
宝儿听得目定口呆,心里却有说不出路难受过了半晌,方自黯然道:“如此说来,是宝
儿害了你老人家了,宝儿若不逼你老人家自露身份,江湖中谁也不会猜到今日的武林骗徒,
便是昔日的天下第一高手!”
哪知周方却自仰天大笑,道:“十多年来,我今日方事,多年之积郁,至今方得一畅,
你为我难受什么?”
宝儿歉然道:“但……但从今以后,你老人家却又要时时刻刻来提防仇家之追踪,岂非
都是宝儿害的?”周方仰天大笑道:“我若真要藏身,谁能找得到我?”
宝儿见他这般豪气,也不觉开心起来,道:“无论你老人家去哪里,铁娃与宝儿都在一
旁陪着,为你老人家消愁解闷,你老人家若是闲着,便可将那冠绝古今的剑道传授给宝儿,
宝儿七年后便可将那白衣人打回大海里去!”
周方微笑道:“小鬼,你怎么知我定会传你剑道?”
宝儿眨了眨眼睛,缓缓道:“我见了紫衣侯爷留给我的密柬,本觉奇怪,且因那密柬上
根本一个字也没有,只画了无数个圈圈,就算是神仙,也猜不出这些圈圈是什么呀,又教我
如何去找?”
周方道:“难道你此刻已猜出了不成?”
宝儿微微笑道:“如今我已知道,那密柬不过只是用来安紫衣侯爷心的,其实,你老人
家化身红尘中,时时刻刻,都在留意着侯爷的动静,无论何时,侯爷著要人去找你老人家,
你老人家必定会先去找他的,是以宝儿虽找不着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却找着了宝儿,密柬上
那些大大小小的围困,不正可解说做:‘化身红尘中,非君能揣度,且入红尘行,自有团圆
处…:“周方拍掌道:“好个聪明的孩子,世上只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了……唉!我若非要等
个像你这么样的孩子来传我无穷无极之剑意剑道,此生又有何惜,我为何要躲躲闪闪,逃避
别人道踪?”
宝儿见他又将说的伤感起来,馆打岔道:“我虽不笨,但世上比我聪明的孩子尚真不知
道有多少,譬如……譬如……那小公主……”忽然想起小公主已落魔掌,生死难卜,自已反
不觉先自伤感起来。
铁娃大声道:“铁娃虽笨,但跟着大哥,不知不觉已染了些聪明气,老爷子你也肯传给
铁娃些武功么?铁娃不贪多,只学几招就够了。”
周方抚拳大笑道:“好,从今之后,我等不妨暂别红尘,等你两人武功练成,再来与江
湖儿辈周旋周旋。”
宝儿精神一振,抬头道:“咱们往哪儿走?”
周方道:“天地之间,四海之内,何处不可去得人…。”忽然仰天长啸,拍掌作歌,歌
道:“挥手别红尘,且去云端绝,探丰摘天星,莫教星儿堕……星光为我灯,穹苍为我庐,
但使心常明,自可通剑道……剑道理无穷,此心亦无极,传得心剑而合一,一剑扫群魔!”
歌声喊亮,直冲云霄!
路上行人,不紧都为之侧目,但周方却已技着宝几与铁娃,挤过人群,穿入小巷,走得
不见了,唯有那歌声余韵,还缭绕在人们耳畔……
暮去朝来,朝朝暮募,逝如流水。
燕子飞来又飞去,桃花谢了又重开,时序之变迁,在寂寞失意者眼中看来虽慢,但在欢
乐得意者眼中却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过,但是天阔白云高,群雁竞南飞,正是一年容易又
秋风,不知不觉又到了荷枯菊老,鲈肥鹤瘦的深秋季节,距离黄鹤楼一会,竞已有五年多
了。
五年多时间里,江湖人事之迁转,武林豪杰之升沉,正是千变万化,纵有太史之笔,只
伯也难叙说得清。
铁金刀与韩一钩在黄鹤楼下,长江岸边之一战,竟是不分胜负,只因果然不出宝儿所
料,韩一钩终是未曾使出那一钩来,从此之后,铁金刀与韩一钩竞双双失踪,他两人此后是
否还会再战,江湖间千万豪杰,竟无一人知道。
丐帮帮主之位仍虚悬,由叶冷代摄帮务,只因江湖豪杰谁也不敢挑起这副重担,而昔日
的帮主诸葛通仍是下落不明。
长江之上,不时有楼衣散发之丐帮子弟往来,寻找他们诸葛帮主的踪迹,他们每一次经
过江流下源一个小小山坡时,都可望见山坡上并肩卓立着两个青衣女子,她们的发丝在江风
中飘散,她们的衣袂中江风中飞舞,衬着苍窜自云,江上烟水,望之当真有如远离红尘的天
上仙子。
但她们的目光却是寂寞而幽怨的,只是痴痴地遥视着烟水深处,拉他的人,却是周方,
悄声道:“晚过铁娃,快走。”宝儿眼睛又圆了,吃惊道:“走?”
周方道:“不错,莫非你也想那一钩,不舍得走?”
宝儿微笑道:“我早知那一钩今日是瞧不到的,韩一钩明知铁金刀已自紫衣侯处学得破
解他那一钩的招式,今日若再使出那一钩来,岂非呆子……那一钩今日确是绝对瞧不到的
了。”
周方颇首笑道:“好孩子,越来越聪明了,既是如此,快走,此刻也莫问我为什么,走
了再说。”
宝儿虽是满腹狐疑,但已对周方完全信服,当下拉了铁娃,以指对唇,要他噤声,铁键
嘴巴张开,瞧见他手式,立刻将声音咽了回去。
人群俱在窗口观战,楼梯口已空无一人,他们三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楼,自后门溜
了出去。
宝儿心里还在奇怪:“周老爷子不拉铁娃,却叫我拉,想必是知道铁娃只听我一人的
话,我要他不响,他便不响,周老爷子若是自己去拉,铁娃必定要问,他那大喉咙一开口,
必定就会惊动别人……周老爷子这种小地方却计算得如此精密,显见是决心要走,但为了什
么他非走不可呢?”
三个人大步而行,一直走入武昌城镇,铁娃终于问了:“那边恁地热闹,咱们为什么要
走,你可知道?”
宝儿道:“方才我也在奇怪,此刻我却想通了,老爷子休想必是怕被万大侠他们拉佐不
能脱身,是以便溜了?”
周方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愿被人拉住?”
宝儿道:这传说确是美丽动人,老去的英雄们每当意兴萧索时,都会忍不住将这传说说
了一遍,再说一遍……
只因唯有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