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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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洗剑录-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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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但究竟还是有些忸忸涅涅的女儿态,明明一句话不肯说出,却偏偏要吟诗作句,只恨铁
娃这样的莽汉,却又偏偏半点也不懂这些才子佳人之事,竞将这诗句对人说了出来。”
  只听周方笑道:“好极好极,看来这女子—颗劳心,竟真的被你打动了,她念的这四
句,正是告诉你,来日方长,要你莫要着急,只要你能做出一番英雄事业,她终究是你的,
但你若不是英雄,却是配不上她的。”
  铁娃欢呼一声,雀跃三尺,但瞬又愁眉苦脸,道:“英雄要如何做法,老爷子,你肯教
教我么?”
  周方微笑道:“你若要做英雄,暂时就跟着我与你大哥走吧!”
  忽然又听得一个声音长叹着道:“走吧!走吧!还是走了的好。”中铁雄也自愁眉苦
脸,走了进来。周方笑道:“你又是为了什么,如此苦恼?”
  牛铁雄叹道:“我那老婆还是要我睡在地下,我一上床,便被她一脚踢下,老爷子你教
我的那一手,也不管用了。”
  周方大笑道:“好,我再教你两手有用的。”拉着牛铁雄走到一旁,指手划脚,又比了
几个招式。
  牛铁娃学招居然不慢,周方笑道:“好,好,我老人家还得教你个法子,好让你老婆永
远服服帖帖的跟着你。”铁雄大喜道:“真有这种法子?老爷子你快说吧!”
  周方道:“法不传六耳,你且附耳过来。”
  牛铁雄果然附耳过去,听了半晌,一张脸突然红了,吃吃笑道:“这……这不嫌有些害
臊么?”
  周方道:“你两人本是夫妻,有什么好害躁的,快!快!去依计行事。”牛铁雄欢呼—
声,飞也似的跑了。
  宝儿与铁娃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也不知周方说的是何妙计。
  第二日清晨,宝儿与铁娃俱都在暗中留意着那中二嫂的动作,只见她端茶煮水,突然已
服服帖帖的做起牛家的媳妇来了,只是垂眉敛目,似是满面娇羞,行止之间,也似有些慵娇
无力。
  再看牛铁雄,却是挺胸凸腹,洋洋得意,还不时摸着下巴,痴痴的笑,铁娃忍不住悄悄
问他:“周老爷予教你的是什么法子?”哪知中铁雄却拼命摇头道:“这法子我万万不能告
诉你。”大笑一声,远远跑了开去。
  周方、宝儿与铁娃向众人告辞时,自又有一番挽留、叮咛、眼泪……离别的情致,古往
今来,从未有什么不同。
  但他三人终于上船而去,乘的仍是铁娃那艘“方舟”。
  方舟离岸,岸上人影渐渐模糊,铁娃突然痴痴笑了起来,宝儿道:“别人满怀离情别
绪,你笑什么?”
  铁娃痴笑道:“她终于瞧了我一眼……等我上船后偷偷瞧了我一眼,虽然只是一眼,但
已比什么话都好得多。”
  他话虽说的粗陋,但语中包涵的,都是人间至真至灵之情意,宝儿芜尔道:“此等深
情,不想你竞也能领会。”
  周方突然道:“你俩人必须记着,这一路之上,你两人必须多用眼,少用嘴,手脚更不
可随意动了。”
  宝儿笑道:“我等又非瞎子,不睡觉时,眼睛自是用得最多的。”
  周方道:“同样是用眼睛去瞧,但瞧的方法却大有不同,若是视而不见,与瞎子也无什
么两样。”
  语声微顿,又道:“流水你可瞧见过么?”
  宝儿失笑道:“自然瞧见过的。”
  周方缓缓道:“不错,流水你瞧过不上千百次了,但我都要问你,流水间有何哲理?有
何妙趣?你可回答得出?”宝儿怔了一怔,道:“这……”
  周方笑道:“这就是了,世上有许多事正与流水一样,你虽瞧过,却是视而不见,自然
瞧不出其中之妙。”宝儿愧然道:“老爷子说的是”周方道:“此刻我便要你对流水静静瞧
上三个时辰,你能瞧出些什么?三个时辰后戌再问你。”
  宝儿道:“是。”俯首望去,但见滚滚江流,奔腾不思,自船舷两侧流过,激起一连串
浮白色的泡沫。三个时辰过后,方舟已溯江而上升数里。
  周方道:“我再问你流水间有何奥妙,你可回答出么?”
  宝儿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从前只当流水便是海水,还有什么别的,但如今才知
道,这一江流水,在骚人眼中,便是一篇绝妙诗词文章,在雅士眼中,便是一阔绝妙音乐歌
曲。”
  周方冷冷道:“若在武学大宗师眼里,使成了一套连编不绝,无懈可击的武功,此点你
莫非未曾想到?”
  宝儿恍然大喜道:“不错,这流水中正是包涵着无上武学至理,你且看江流水中的波
浪,骤眼看去,俱都相同,但仔细一瞧,便可发觉波浪与波浪间,其实大不相同,其中变化
之微妙复杂,当真是奥妙无穷,这……这正与那白衣人的剑法有些相似,他每剑刺出,都似
一样,但却又绝不相同……”他越说越是兴奋,一双大眼睛里,顿时充满了智慧的光芒,光
芒闪闪,令人不可逼视。
  周方面上,也微微露出一丝欣慰之笑,捻须道:“不错,我再问你,你一刀可能将流水
斩断?”
  宝儿道:“抽刀断水水更流,斩不断的。”
  周方笑道:“莫说一刀斩不断,便是千万刀也无法斩断的,这其中的道理,你可知道是
什么?”
  宝儿—怔,道:“这……这……”目光一阵闪亮,突然大喜呼道:“我知道了,这只因
流水之间,实含蕴着一种生生不息之机,绝非任何力量所能断绝,若有人武功能如流水一
般,必当无敌于天下。”
  周方神色更是欣慰,但口中却肃然道:“对了,这生生不息四宇,正是上天赋与人间之
最大恩惠,你固然可自星辰之变化升沉,草木之盛荣枯苍,流水之连绵,日月之运行,这些
事里瞧出这生生不息的至理,但武道中最最深奥之精华中,也断然必有生生不息之玄机存
在,两下相较,互为因果,你更也该由此知道,这自然之现象,实是天地间最最搏大精深之
武学大宗师。”
  此等至深至奥之哲理,铣娃自然不懂,只是蹬大眼睛呆望,但见宝儿默坐船头,面含微
笑,似已颇有会心。
  突听一阵“挣琼”琴音,自江上传来,清妙明悦,不可方物。周方道:“将船悄悄向乐
声传来处荡过去。”
  铁娃应命做了,船行之间,琴音越来越是清越,与江上清风相和,更是流韵生动,空灵
有致。
  宝儿不知不觉间已听得痴了,突听周方道:“这琴音你已听了许久,可自其中听出了什
么?”
  语声顿处,但见宝儿茫然摇头,便又接道:“这琴韵之间,隐隐有杀伐之声,似是操琴
之人,即将有一场恶斗,是以便借着操琴之举,来平定剧斗前心头之激动,正是:其声挣挣
也,志在白刃间。”
  宝儿听得心醉神驰,长长叹息道:“老爷子若非妙解音律,又怎能做这操琴人之知
音?”
  周方双眉突皱。沉声道:“琴音中杀伐之声,越来超重,显见操琴人心绪非但不能平
静,反而更是激动,再弹下去,便当琴崩弦断!那时他心神也必将崩溃,与人交手,使必定
是有败无胜的了!”
  宝儿道:“既是如此,他为何还不住手?”
  周方叹道:“此刻他心驰如奔马,已不能自制。”
  宝儿道:“这……这又当如何是好?”
  周方沉吟道:“此人倒是个雅士,你我何不帮他一臂之力,将他琴声击断。”拿了根本
棍交给宝儿,又道:“你以此木棍,用力击那帆桅,若能将他琴音扰乱,他便可乘此住手不
弹了。”
  宝儿道:“是。”当下以棍击桅,劈拍有声,但他声音打得虽大,非但无法将琴音扰
乱,但在不知不觉间与琴音配合起来。
  周方徽微皱眉,沉声道:“你如此打法,只有加速他弦断琴崩之势,岂是相助于他,反
倒是害了他了。”
  宝儿住手长叹道:“我只觉得这琴声亦如流水一般,不可断绝,委实万万无法将之扰
乱。”
  周方道:“琴音之韵律,虽也绵长流动,但其中必有空虚破绽,你只是找不着这玄妙之
关键,是以击它不断。”
  这时方舟已缀缨靠岸,遥遥望去,只见一个黄衫人,散发披肩,赤着双足,箕踞在临江
一方巨石上,抚弦操琴。
  周方目光淡淡一扫,自管接着道:“非但琴韵如此,其他任何人为之事也是一样,万万
不能与自然之生机相比,例如花道、棋道、剑道……这些事到了登堂入室时,看来便似无隙
可破,其实,其中仍是有破绽可寻,你只要能从自然之玄机中,悟出万物变化之理,使也不
难窥破其变化中之破绽关键!”
  周方接着又道:“不错,自然之动静,万物之变化中,便包涵着剑道一理,你若能由此
特别人剑术中之破绽窥出,一击便可将对方剑路击断,那时便可无坚不摧,无物不克……正
如我此刻一击便可将琴韵击断一般。”接过宝儿木棍,随手一击,恰巧正是击在那琴韵节奏
变化的空隙之间。
  琴音遭此一击,节奏立时太乱,那黄衫人立时长啸一声,振衣而起,仰望苍天,竞呆呆
地出神来。
  宝儿部全已被局方所叙之武道之理所醉,只觉这道理虽然俱是自己闻所末闻之理,但却
无一不是说人自己心底,正如积年之痒,突然被人搔着,那心中之滋昧,端的难以形容,也
末去瞧这黄衫人是谁。
  周方道:“棍击声粗陋,琴韵声清悦,棍击声只有一响,琴韵声却绵若多端,以一响粗
陋之声,却能将绵若清悦之音击断,这便是因为我窥出琴韵中之破绽,以此类推,你便知
道……”
  宝儿突然‘跃而起,满面惧是狂喜之色,截口道:“以此类推,我武功虽不如人,但只
要窥出别人剑法中之空虚破绽,窥出他变化中之节奏关键,便不难以弱股强,将他剑路一击
而断!”周方面现微笑,道:“不错!”
  宝儿满面光彩焕发,道:“这道理如此精妙,又如此简单,为何天下武学之土,竟薄此
不为?”
  周方笑道:“这便是武功综武道分别之所在,武功以力取,武道以意会,力拙而意巧,
力易而意难,是以天下通达武功之人虽多参武道之士,却如风毛麟角,简而言之,要练一套
武功,是何等容易,纵是十分中轻之人,若是以勤补拙,也可练成,但若要由自然动静中悟
出万物变化之理,自万物变化之理中悟出别人剑路之破绽,这却是何等困难之事,若非具有
绝大智慧之人,纵然勤练百年,也不可成,是以千百中来,能以意悟剑,上通武道之人,实
是绝无仅有。”
  宝儿长长叹了口气,道:“古人云:‘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我听宁老爷予
你这一席话,却胜过读百年书了。“牛铁娃笑道:“但大哥你只顾得听人说话,却不知已错
过多少热闹了,还是先瞧瞧再听吧!”
  原来方才岸上那黄衫人,长啸而起,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突然俯下身子,捧起弦琴,
重重往岸边岩石上摔了下去。
  “澎”地一声,弦琴粉碎,黄衫人身后三面岩石,树木丛里突然闪出百十个蓬头赤足的
乞丐来,这些人显见早已躲在后面,说他们本是在偷听琴韵,倒不如说他们本就是在窥望着
黄衫人的动静。
  此刻他们见到黄衫人掷手碎琴,俱是大惊失色。
  三个白发乞丐,躬身走了过来,在黄衫人面前说了几句话,黄衫人却似不愿再听,挥一
挥手,将他们叱退了。
  其余的乞丐面上,更是愁眉苦脸,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议,虽不知说的是什么,但显
见要想出些法子来令那黄衫人快活。
  突然间,两个白发乞丐,自树后捧了一大坛酒出来,送到那黄衫人面前,却另有几个童
子乞丐,跳跃而出,围着黄衫人四面,嘻嘻哈哈,拍手而舞,不时还有人去拉技黄衫人衣
袖,扯扯他衫角,神情间极不恭敬,却又不似要令那黄衫人快活,反而有些似在故意激怒于
他。
  但黄衫人木立当地,非但动也不动,简直连瞧也不瞧上一眼,只是不时捧起酒坛,痛饮
一口美酒这时宝儿与周方转首而望,于是瞧见了这光景。
  宝儿瞪大了眼睛,诧声道:“这些人干什么,发疯了么,黄衫人怎地不动手将他们赶
走?”周方道:“这些人只怕都是这黄衣人的弟子门下”宝儿更是吃惊,怒道:“这些顽童
若真的都是黄衣人的弟子门下,为何竟对他如此无札?这岂非目无尊长,该各打三百记屁股
才是。”
  周方亦自皱眉道:“这黄衫人神智方得镇定,此刻这样下去,只怕又要被别人激动了,
稍等与人动手,必然大为不舔。”但等了半晌,黄衫人仍是十分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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