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抵挡?”
昔日锦绣富丽的船舱,今日已布满愁云惨雾。少女们围着紫衣侯,小公主跪在他足下,
方宝儿、水天姬、胡不愁,远远站在一边。“紫髯龙”寿天齐站在舱外,不敢进来。
四下寂无人声,唯有轻轻的啜泣。
紫衣侯双目阂起,面容亦是十分凄惨,频频长叹道:“七年之后……白衣人重来之
日……唉!”
铃儿流泪道:“侯爷请安静休养,说不定伤势会好转来的,又何必为七年后的事如此忧
郁?”
紫衣侯霍然张开双目,厉声道:“我一身之生死,又有何足惜?怎能将天下武林同道,
置之不顾?”
方宝儿见他垂死之际,独自念念不忘那七中盾已与他毫无关系的武林劫难,而完全未将
自己生死之事故在心里,这是何等伟大的胸襟!方宝儿但觉一阵热血冲上心头,暗道:“这
才不傀是以天下为己任的大英雄,大豪杰I我长大若能像他,才不愧生而为男子汉。”
铃儿也垂下了头,还是忍不住低泣着道:“现在不如他的人,再练七年武功,或者能胜
过他也末可知,侯爷你又何苦……”
紫衣侯长叹截曰道:“放眼天下英豪,纵然再练七年武功,也无一人能股得过他。何
况,以他如此沉迷武道之人,再练七年武功,那进境又岂是别人所能梦想?只可惜大哥他
已……唉!”叹息一声,使口不语,只是徽微皱起双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极为难以解决之
事。众人也不敢打扰他,各自黯然流泪。只有方宝儿小肠挣得通红,心里仿佛充满了激动。
突听紫衣侯大喝一声:“是了!”
大家心头齐地一震,只道他终于找出了战胜白衣人之道,哪知紫衣侯目光四扫一眼,部
只说:“谁会下棋?”
铃儿征了一怔,道:“我们都会……”
紫衣侯微徽—笑道:“你们棋路,都已在我胸中,我便是不看棋盘也能与你们对着,那
怎么行?”胡不愁恭声道:“小于也曾学过。”紫衣侯道:“你且陪我走一局。”
众人虽不懂他在此时此刻,怎会还有下棋的兴致,但见他兴致勃勃,也不敢询问,当下
摆好棋盘。
紫衣侯斜坐在损上,似是极为兴奋,落子极快,胡不愁毕恭毕敬,立在榻前,神情虽恭
谨,但棋路部丝毫不让。
只因他已猜出,紫衣侯要他下棋,此举必有深意,而他于棋道也素有心得,不过半个时
辰,两下落子都已极多。
紫衣侯面上忽而微笑,忽而皱眉,忽似苦思不解,忽似深有会心,正如他昔日瞧那枯枝
切口时神情一般无二。
但他面色却更是苍白,目光也更是无神,下到第四十九手时,他似是遇着僵局,皱眉苦
思良久,犹未落子,喘息越来越是急剧。身子忽然向前一例,将棋盘都撞翻了,棋子都落了
下去。
紫衣侯竟似十分着急,道:“可惜可惜,这如何是好?”
胡不愁道:“无妨!”不动声色,将棋子都拾了起来。一粒粒放上了棋盘,每粒棋子步
位,竟都与方才分毫不差。
少女们见他貌不惊人,谁也想不到他竞有如此惊人的记忆之力,此刻面上都不禁露出诧
异之色。
紫衣侯目光中虽也有惊奇赞赏之意,但只瞧了他一眼,便立刻凝注着棋局,竞始终放不
下去。
胡不愁心中不觉暗暗奇怪,只因这着棋的棋路中来简单得很,他实在猜不出紫衣侯如此
高手怎会也举棋不定。
突听紫衣侯长长叹息一声,伸手梆乱了棋盘,长叹道:“我苦思之下,只觉那白衣人剑
法实是有些地方与棋道相通,便想在下棋时将他剑法之秘密窥破一二,唉!我若能再活三五
十天,或者能将这秘密瞧出也未可知,但此秘密,实是绝无可能的了。”
方宝儿暗恨付道:“老天真是不公道,非要叫有用的人死,没有用的人活在世上,唉,
我若能替他死,那就好了。”
过了半晌,紫衣侯望着胡不愁缓缓又道:“但这局棋终非无用,教我知道了你竞有如此
惊人的记忆之力,似你此般才情,怎能淹没?”自怀中取出了一柄奇形钥匙,沉声接道:
“我书房中藏有天下一百九十三家秘门秘谱,唯有此钥能开启那书房门户,你且……”
胡不愁骇然道:“小……小子怎敢担当?”
紫衣侯道:“此钥武林中人确是梦寐求之不得,如今我将之传你,只因唯有你或者能将
所有剑谱完全记住。”
胡不愁又惊又喜,也不知该说什么,唯有拜倒在地,双手接过,只觉这钥匙虽小,份量
却有泰山般沉重。
紫衣候仰天长叹一声,黯然道:“只是你纵然将天下剑术全部学会,却仍然不是那白衣
人的对手!”
方宝儿忽然大声道:“既然别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就由我来作他对手好了,七年后他
再来,我就将他打跑!”紫衣侯微觉惊奇,微觉好笑,道:“你?你可会武功?”
方宝几摇头道:“不会。”
紫衣候目光闪动,道:“你不会武功,怎能作他对手?”
方宝几挺起小小的胸膛,大声道:“我虽不会武功,也不愿学武功,但这件事别人都办
不到,当然只有我来做了。”
他说得声节铮锵,绝无猜疑,他小股上看来虽仍充满稚气,但神情间却已凛然有:“我
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那等英雄与高僧舍生取义的气概。教人丝毫不敢切他中龄幼小而轻
视于他。
紫衣侯凝目望了他半晌,缓缓道:“世上千万成名英雄都做不到的事,你凭什么能做得
到?”
方宝儿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想那自衣剑客也是个人,我也是个人,凭什么说我
必定胜不了他?”
紫衣候目光更是和缀,但伸情却突变严厉,厉声道:“小小年纪,便学会大言欺人了
么?”反手—掌,打了过去。
他虽已重伤,但这一举击出,方宝儿焉能闪避?竟被他打得跌倒地上。众人瞧招又是怜
悯,又是吃惊,面上都不禁变了颜色,只因人人都早巳对方宝儿大有好感。胡不愁关系与宝
几最深,此刻却偏偏神色不变,反似有些欢喜。水无姬本已变色,瞧了胡不愁一眼后,面上
竟也露出喜色。
只见方宝儿翻身跃起,面上竞也全末变色,紫衣候望着他冷冷道:“本座打你,你可服
气?”方宝儿道:“不服气!紫衣侯道:“你可是想打回我一掌,又不改动手?”
方宝儿道:“我不是不敢打你,而是不能也不忍打你。只因你年纪比我大,又是万人称
道的英雄,我便当尊你三分,再加上你此刻正在病中,我又当让你五分,你打我一掌,我虽
不服气,也只好认了。”
他面无惧色,佩佩而言,铃儿、珠儿与一些少女们都已瞧得出神,只因她们跟随紫衣侯
多年,倒真末瞧过有一人敢对紫衣侯如此说话。
紫衣侯面色深沉,道:“这些只不过是你的借口而已,其实你既非不能,亦非不忍,而
是不敢!”
方宝儿突然笑道:“你说的也有些不错,我既非不能,亦非不忍,只是我根本不想而
已。”紫衣侯道:“这是什么话?”
方宝儿笑通:“你面孔虽凶,眼睛却不凶,你方才打我,绝不是真心要打找,想来不过
是要试试我而已。”紫衣候又瞧他半晌,突然放声大笑道:“好孩子……好……”
他实是伤势严重,笑了两声,便咳嗽不止,但咳嗽一停,他便又接着道:“你明辨是
非,绝不妄动,可以算得是‘智’,意存忍让,敬老怜弱,可以算得是‘仁’,临危不惧,
慷慨赴难,可以称得是‘勇’,似你这样智、仁、勇,三者惧备的孩子,我生平倒只见过你
一个。方宝儿暗暗付道:“你终年在海上,自然见不着了。”但别人责骂于他,他便可挺胸
而言,此刻别人称赞了他,他反而讷讷说不出话来,连小脸也红了。胡不愁与水天姬对望一
眼,水天姬暗暗付道:“这大脑袋真是沉得住气,我方才若非见他神情,还真当紫衣候是真
的对宝儿动怒了。”
水天姬眼角一直瞟着胡不愁,胡不愁却早已转开目光,只是在心中暗暗付道:“这鬼精
灵眼角一直瞟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难道他见我方才能猜着紫衣侯的用意,而对我起了钦
佩之心?”想到这里,嘴边不禁露出微笑。哪知水天姬见他露出笑容,突然低低骂了一句:
死大头!“这句话别人自然听不到,唯有胡不愁听得直翻白眼。过了半晌,紫衣侯方自缓缓
道:“别人见我终年飘流海上,只当我必已厌倦红尘,其实红尘中实多我们留念之事,我之
所以飘流海上,只因我昔日曾败在一人剑下,是以永生不愿踏上陆地。”
众人有些已听过他曾说过一次,但那时大家全都未曾留意,此刻闻言,心中却不禁泛起
一丝喜意。只因那人若是能胜得过紫衣侯,自也胜得过白衣人。
只听紫衣侯接道:“那人中乃我之师兄,小时与我同门学艺,别人都当我剑法无双,其
实他剑法才是天下第一1”胡不愁本来仍然沉默寡言,此刻却忍不住插口道:“弟子虽然无
知,但看侯爷之剑法,已特天下各门派剑术中之精萃熔于一炉,实已登峰造极,无可比拟,
就连那白衣剑客,也不过只因已将全身内外练成钢一般,是以才能以内力占些优势,若论剑
法他也是万万及不上侯爷的。”紫衣侯叹道:“不错,普天之下,各门各派剑法中之精妙
处,我无一不熟记在心中,但我那师兄,却比我更胜一筹!”
胡不愁奇道:“小子斗胆清教,不知他如何能胜过侯爷?”
紫衣候道:“只因我虽将天下所有剑法全部记住,我那师兄也能记得丝毫不漏,但他却
能在记住后又全部忘记,我却万万不能,纵然想尽千方百计,却也难忘掉其中任何一种。”
众人惧都听得面面相觑,茫然不解,就连胡不愁也听得呆了一呆,但瞬即面露微笑,似
是深有会意。
他深知要想中牢记住一事,倒也并不十分困难,但若想将心中中记之事永远忘去,那实
是难如登天。
只固有些事你本不愿去想,也不该击想,但这些事却偏偏要在你心中萦扰。有些事你中
想早些忘记,但这些事却偏偏要在你心中留连,甚至连梦魂中都难以忘却——人们若能随时
忘去那些悲痛之事,人间当真不知要增加几许欢乐。
这种高深而微妙的哲理,年轻的少女们自然还不能体会,只是暗暗奇怪:“他既已将剑
法全部忘却,怎么还能以剑法取胜?”
紫衣候道:“我那师兄将剑法全部忘记之质,方自大彻大悟,悟了‘剑意’他竟将心神
全部融入了剑中,以意驭剑,随心所欲。虽无一固定的招式,但信手挥来,却无一不是妙到
毫巅之妙着。也正因他剑法绝不拘围于一定之形式,是以人根本不知该如何抵挡,我虽能使
遍天下剑法,但我之所得,不过是剑法之形骸,他之所得,却是剑法之灵魂。我的剑法虽号
称天下无双,比起他来实是粪土不如!”
他一口气说完了这番话,只听得人人全都目定口呆,心醉神迷,张大了嘴,却喘不过气
来。
过了良久,胡不愁方自长长叹了口气,他听了这一番前所未闻之剑道妙谤,心中但觉思
潮澎湃不已,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才在寻思间,方宝儿竞已先自叹
道:“故老相传、古剑仙‘身剑合一’之说,想来也不过如此了。”小脸上满是兴奋之情,
竞似比胡不愁领悟得更多。
紫衣侯目中满是赞许之意,道:“不想你小小年纪,竞知道得不少,以意取剑,确已可
达‘身剑合一’之妙,但飞剑凌空,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却是人们牵强附会的无稽之
谈。”方宝儿道:“既是如此,何不清他与那白衣人一战?”
紫衣候叹道:“我那师兄清静无为,从不与人互争胜负,十余年前我便想尽各种方法,
定要逼他与我一战,他被我逼得无奈,才要好好胜我一场,好教我莫再纠缠。但他仍怕伤了
我,是以剑上并未贯注真力。但……唉,但我那时性子偏激好胜,竟在败了一招后想以真力
挽回些颜面,我那师兄……他……他便在骤出不意之下,被我所伤,但他怕我伤心,仍是强
自支持,不露形色,含笑别我而去……”
这件事显然是他心中之隐痛,断断续续说到这里,已是面色惨淡,目蕴泪光,连言语都
难以继续。
胡不愁知他临去之前,若是将心中愧疚完全说出,心头反倒安宁,于是恭声问道:“不
知后来怎样?”
紫衣侯黯然道:“后来……在归途中,我那师兄竞遇着了生平唯一仇家,那时他身受内
伤,全身真力已十去七八,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