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的大笑,想是岸上群豪,等得无奈,正在哄饮作乐。方宝儿思及这些武林雄杰的豪举,又
不觉神往。
突听一声轻咳,厅中立时寂静无声,等到方宝儿回转身子,紫衣侯已坐上了屏风前的交
椅。
他敏锐的目光一扫,便似将厅中每个人都瞧了一眼。方宝儿只觉这目光中有种说不出的
威严,不禁垂下了头。
紫衣侯虽末说话,但每个人心中,却都已隐隐觉得有种不样的沉重之感,厅中更是静寂
如死。
一阵脚步声响过,二十多个身穿蓝衣的健妇,每人捧着口紫铜镶边的紫檀木箱,垂首而
立。
紫衣侯沉声道:“放下,打开。”
健妇们放下箱子,启开箱盖,只见一阵殊光宝气,自箱子里辉耀而出,二十多口箱子
里,装的竞全都是珠宝。
紫衣侯缓缓道:“我之家财十九均已在此,除了珠儿、铃儿外,你们每人都可分得一口
箱子。”
少女们惶然失色,颤声道:“这是作什么,难道是我们做……做错了什么?侯爷你
竞……竞要…。”
紫衣候微微一笑,道:“你们相随于我已有多年,来日我若不幸身死,怎忍你们飘泊无
依,箱中戈戈之数,已可够你们一生衣食无虑,但愿你们各能自寻归宿,也不技与我多年相
聚……”
话未说完,少女们已有的惶然泪下,齐声道:“侯爷春秋正盛,怎地平自说出此等话
来?”
紫衣侯微笑道:“强敌当前,这一战实是生死难知,我若不先为你们作个安排,怎能安
心一战?”他虽然谈笑生死,但笑中也不禁有些黯然之意。
少女们一齐拜优在地,欲语无言。小公主忽然痛哭着道:“爹爹你若没把握战胜他,何
必没来由地与他厮杀?”
紫衣侯面色一沉,厉叱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这一战我纵是明知必死,也是势
在必战,绝无选择!何况这一战胜负之数,他与我正是各占其半……你生为我的女儿,便该
切切记着:‘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八个字,便是我辈武人之本色!“小公主不敢再说,
哭声却再也不能停止。方宝儿听得”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八个宇,心中忽觉一阵热血直
冲而起,奔腾汹涌,不可断绝。转眼望去,厅中无一人不是热泪盈眶,有的且已痛哭失声,
就连水天姬亦是泪眼模糊,不敢去瞧这悲壮的景象。紫衣侯仰视窗外白云,默然半晌,缓缓
道:“铃儿、珠儿,我本也应当还你等自由之身,怎奈……”
微微一叹,手指小公主,接着道:“怎奈她实是年龄小,必须有人照顾,你俩与她相处
时日最久,如今我使将她以及这艘帆船与船上剩下的物件,全都交托给你们……我实不忍令
你们的青春虚度,而终老海上,但……”
铃儿,珠儿满面泪痕,伏地痛哭道:“候爷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侯爷就是要咱们去死,
咱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少女们更多已泣不成声,纷纷道:“我们情愿跟着铃儿、珠儿姐姐一齐去死,也不愿离
开这里。”
紫衣候沉声道:“有些事到临头,谁也勉强不得,何况你等正值青方宝儿呆呆地瞧着这
满厅痛哭着的少女,呆呆地瞧着这镇静从容、气度恢宏的紫衣侯,心里不觉泛起一种奇异的
滋味,暗叹付道:“一个人面临生死关头,若还能保持紫衣侯这般气度,此人若不是生性凉
簿的冷血之人,便必是提得起,放得下的真正大英雄。”
忽然间,岸上隐隐传来一阵阵骚动与惊呼,似乎群豪俱在纷纷呼喝着道:“来了……来
了……”
方宝儿心神不知不觉间也为之一震,转首自窗口瞧了出去,只见一艘轻舟,自岸边破浪
而来,两条精赤着上身的大汉,齐力摇桨,一条黑衣劲装大汉,双腿微分,泰山般卓立在船
头,远在十余文外,便引吭大呼道:“回禀侯爷,那白衣剑客,此刻已来了。”
满厅之人,惧都耸然动容,就只这“白衣剑客”简简单单四个宇中,便似已含有不知多
少神奇,魔力,足令风云激荡,山河变色!
紫衣侯苍白而镇静的面容,也焕发起—种奇异的光采,使他那有如上古神话人物一般的
面容,更平添几分奇异的魁力。
方宝儿手指不住颤抖,他虽然不喜武功,但眼见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已近在眼前,那
兴奋与激动之情,也是难以自制,只觉水天姬悄悄握住了他的手掌,春葱般的手指,也变得
木石般冰冷。
岸上群豪之兴奋激动,更远在方宝儿与水天姬之上,只因他们已亲眼瞧见了自衣人,瞧
见了这近日已在江湖中造成了神迹的人物——白衣人与胡不愁已并肩来到了这似已沸腾的海
岸边,呼声与骚动,已将那震耳的怒涛声完全淹没。
但这轰雷般的呼声,也无法令白衣人冷漠的面容有丝毫改变,他目光凝望着那五色锦
帆,动也不动。
“紫髯龙”寿天齐闻得动静,串领手下四大头目,赶来迎宾。但四大头目中一条虬髯板
肋的大汉,一眼见了白衣人,面色竞突然惨变,如见鬼魅一般,双足再也无法移动,只是簌
簌地发抖。
白衣人自也瞧见了他,目中神光一闪,突然改变方向,笔直走到“紫髯龙”寿天齐等五
人面前。
那虬髯大汉神色更是惊震,寿天齐与另三人瞧见白衣人冰冷的目光,心头也不禁泛起一
阵寒意,却不知白衣人以如此目光瞧着那大汉,倒底是为了什么原故?只听虬髯大汉颤声
道:“……你还未死?”
白衣人冷冰冰的目光中,泛起一阵轻蔑之意,一宇宇道:“你还不配我出手!”转过身
子,笔直定向海岸。
那虬髯大汉斗然松了口气,扑地跌倒在地,满头冷汗,涔涔而落,他却未伸手去擦,似
是连手也吓得软了。
寿天齐更是惊诧,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虬髯大汉道:“此……此人自……自东瀛一带乘船而来,在崂山被属下的弟兄们发现,
见他船上所载货物份量不轻,仿佛金银一类,便下水凿沉了他的船只,眼见此人沉人海中,
那沉船之地距离海岸至少还有一里,兄弟们只当他必定不能活了,哪知……他竞未死!”
他自不知这白衣人内功已至炉火纯青之境,竞可闭气半个时辰,沉船后竞以千斤坠身
法,直下海底,再自海底直走上岸,是以他末见这白衣人浮上海面,便当他必已葬身海底,
再也末想到群豪等待着的白衣剑容,便是此人。寿天齐沉声道:“他船上共有几人?”
虬髯大汉垂首道:“只……只有一人!那时属下见他孤身一人,飘洋过海,已知此人不
凡,是以未曾过去交手,却不知此人目光竟是如此敏锐,远远瞧了一眼,到如今还记得属下
容貌,更不知那船上所载,竞非珍宝,而是千百斤用来镇压风浪的铜铁。”
寿天齐面上隐现怒容,道:“他此刻却饶过了你!”
虬髯大汉道:“他居然不来报仇,亦是大出属下意料之外!”
寿天齐怒喝道:“他饶过了你,我却饶不过你,你竞不顾海上道义,向孤身容旅行劫,
所犯何罪,你也该知道!”虬髯大汉面无人色,颤声道:“属下知罪!”
寿天齐厉声道:“你既知罪,便该自寻了断!”再也不瞧他一眼,放开脚步,向白衣人
追了过去。
那虬髯大汉仰天惨叹一声,道:“天命……天命……”突向另三条大汉翻身跪下,惨然
道:“盼三位兄长念在昔日之情,为小弟照顾妻小。”
三条大汉面色黯然,齐声道:“你只管放心……”三人一齐转过头去,似是不忍再去瞧
他一眼。
虬髯大汉伏地再拜,道:“多谢大恩……”反手自靴筒中拔出一柄巴首,当胸插了下
去,一声惨号,鲜血四溅,身子缓缓倒下,立时气绝而死,另三条大汉俯身抬起了他尸体,
亦同向自衣人走去。
群豪见到这一群海上豪雄帮规竟是如此森严,都不禁为之肃然,骚动的海岸,又变得死
一般静寂。
白衣人听得惨呼,回首而望,寿天齐已追到他身后,抱拳沉声道:“寿某属下行事不
当,但湖海之上却有公道……”
他似乎早已知道那虬髯大汉必定不敢偷生,更知道别人已将尸身抬来,头也不回,轻叱
道:抬过来!“三条大汉将尸身,寿天齐双臂高举,厉声喝道‘”不仁者死!不义者亡!海
上道义,坚如精钢!“分散在四处接待宾客的海上弟兄,一齐轰然喝应,当真是声震天地,
白衣人目中光芒闪动,道:“好——”寿天齐道:“罪者虽已伏法,但寿某仍需负毁船之
责,半个时辰中,便有一艘崭新海船驶来,以作赔偿!”
白衣人凝目不说话,大步走向海边,风浪已息,海涛拍打沙滩,卷去了方才零乱的足
印。
只听一阵语声自海上帆船中传了过来,道:“阁下剑术无双,允称无双剑容,可愿与在
下海上一战?”
语声样和平柔,但一个宇一个宇传入耳中,却是清清楚楚,听来有如在你耳畔说话一
般。群豪不禁耸然动容,暗道:“好深厚的内力!”
白衣人却仍冷摸如昔,缓缓道:“为何要战于海上?”语声亦是平平稳稳,冲破海风,
直传到五色帆船上。
船上的水天姬、方宝儿,以及那些少女们听得这语声,也不禁吃了一惊,暗中更是为紫
衣侯姐心。紫衣候道:“阁下可是定要听这解释?”
白衣人徽一沉吟,道:“不听也罢。”
紫衣侯道:“你我同时登舟,会于海上,如河?”
白衣人道:“好!”
两人相隔虽有数十文,却如对面交谈,两人虽明知这一战生死胜负,难以预卜,但语声
却仍从容不迫。但岸上、船上,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千百人,听得这一番言语,心头宛如突
加巨石,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寿天齐手掌一挥,已有条轻舟划了过来,白衣人瞧了胡不愁一眼,道:“你可愿为我操
舟?”胡不愁肃然道:“自当效命。”
舟上大汉跃下,胡不愁掠上,白衣人身形一闪,已到了船头,胡不愁划起双浆,轻舟破
浪而出。
那边紫衣侯亦自出舱,含笑向操舟前来报讯的大汉道:“此战想必有些凶险,不知你可
愿为我操舟?”
那大汉如蒙殊思,受宠若惊,满面惧是兴奋之情,道:“小……小人荣幸之……之
至!”但觉热血冲上喉头,几乎语不成声。
紫衣侯回首一笑,道:“多自珍重……”瞧了小公主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终是一
言末发,飘然掠上轻舟。
五色帆船上之人,人人俱是热泪盈眶,欲说无语。小公主紧咬着嘴唇,泪珠在一双大眼
睛中转来转去,大大的嘴唇竟被咬出血来,却还是忍耐不住,眼泪终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一连串落了下来。
方宝儿喃喃道:“傻孩子,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突然转过头去,只因他自己眼
泪也落了下来。
千百双眼睛,都瞬也不瞬地望着海上,骄阳将落末落,海上万丈金波,两叶轻舟,越宋
越近。紫衣侯双手抱剑,道:“请!”白衣人单手握剑,道:“请”突听呛然两声龙吟,万
丈金波上,已多了两道剑气。落日、金被,与剑气相映,直似七宝莲池,大放光明!群豪只
觉目眩神迷,竟是不敢逼视。
胡不愁双手操浆,更觉掌心满是冷汗,抬头望去,只见卓立在船头的白衣人,身子似枪
一般直,剑尖斜斜下垂。对面船头的紫衣侯,剑身平举,轻舟虽在不停晃动,他剑尖部始终
不离一点固定的位置。
轻舟相距更近,两人目光凝注着对方,莫说糜鹿关于道左,便是泰山崩于他两人身旁,
他两人目光也绝不会为之一瞬。紫衣侯面色更是苍白。白衣人一双眼神兴奋之情,也越来越
是狂热。忽然,两舟交错而过,紫衣侯平平一剑削出。
这一剑剑势绝无丝毫诡奇之变化,但剑尖寒芒颤动,眨眼间已急震二十余次,将白衣人
前胸、双胁、下腹、喉头、上下三十四处大穴,俱都笼罩在这一剑攻势之下,但剑势却绝不
击出,明是攻式,其实却乃世上最妙之守着。
白衣人手腕转动,掌中长剑,连变数十个方位,却仍不敢在紫衣侯此一招下运剑反击。
一个浪头打来,两舟突然分开。
紫衣侯、白衣人交换一招后,身形又自恢复原来形态,四下豪杰无论瞧不瞧得清楚,都
觉心神一阵紧张,直到此刻才能喘气。
胡不愁得天独厚,更是瞧得目眩神迷。他乍看只觉紫衣侯这一招乃是点苍派镇山剑法的
七七四—卜九手“回风舞柳剑”中第一着“春风初动”再一看又觉此招与青城剑派“青云赤
霞剑”中一招“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