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不世之奇才,又怎能想得出这样的招式。”
黑纱女淡淡道:
“如此说来,这一招确是不能抵挡的了?”
宝玉道:
“那却不然。”
黑纱女道:
“哦!为什么?”
宝玉道:
“只因你还忘记几点。”
黑纱女道:
“你且说来听听。”
宝玉道:
“最重要的一点是,就在你刺出这一招的同一刹那间,别人也会向你刺出一招的,因为
在这一刹那间,你简直没有防御自己之力,除了你使用此招时,是在和别人考较武功,否则
别人又怎会让这良机错过?”
黑纱女突然沉默了下来。
宝玉接道:
“你在刺出这一剑时,若能想出该如何防守,那么你这一招纵不能说从此绝对无人抵
挡,至少现在已可横扫天下了。”
黑纱女目光做梦似的瞧着远方,缓缓道:
“我不能。”
宝玉道:
“你确是不能,只因在这一刹那间,你已将自己置于死地……这虽是你这一招中之精萃
所在,但却也是这一招之破绽所在。”
他长长叹了口气,接道:
“所以,你这一招虽然妙绝天下,却不实用。”
黑纱女沉默了许久许久,终于闪开身子,道:
“你走吧!”
黑纱女走了,她根本不再给宝玉说话的机会.
但宝玉站在那里,却没有走下去。
他在思索。
在短短半天之内,他遇着三个极为奇怪的人,第一个人,向他突施杀手,却又手下留
情。
第二个人,也向他施出一着杀手,但也手下留情,最奇怪的,这人施出的杀手,竟与那
东海白衣人相同。
而第三个人,是他唯一瞧见面目的一个,她虽然是那么冷摸,但宝玉却总觉得她像是和
自已有种奇异的关系。
哪知这第三个人,还是向他施出了一着杀手,但是她非但手下留情,简直可说是根本没
有动手。
为什么这三个人都要向他施展杀手,而又都手下留情,他们施出的招式虽然厉害,但却
全都似无意取他性命。
这三招既然都可说是当今天下最最霸道,最最狠辣的招式,他们既然无意取宝玉性命,
却又如何要施出此等招式?
宝玉心念一闪,突然想到:
“莫非他们只不过是要向我指点招式?”
“莫非他们都和我有种神秘而奇异的关系?”
“但这‘白水宫’中的人,又怎会和我有什么关系?何况,世上根本就不会有三个人,
和我有这样的关系。”
这些问题竞全都是互相纠缠,而又互相矛盾的,宝玉头都想疼了,还是想不透这其中的
道理。
他索性不再想。
他终于走了下去。
他知道白水宫主必定会为他揭穿谜底。
万老夫人的手指刚沾着她自己的穴道,水天姬的手攫起了鸡腿,高老夫人倒下,水天姬
己将胡不愁扶起。
她撕着鸡腿,慢慢地喂着胡不愁。
万老夫人道:
“那秘密是有关水娘娘与方宝玉的。”
水天姬身子一震,连鸡腿都几乎掉在地上,失声道:
“我母亲和方宝玉之间,又怎会有什么秘密?”
万老夫人道:
“你真的不知道?”
水天姬怒道:
“难道我还用得着骗你?”
万老夫人道:
“姑娘你离开自水宫虽已七八年,但七年前的事,姑娘你多多少少总该知道一些的。”
水天姬道:
“家母的事,我从来不敢过问,她老人家也从来不许我过问,她老人家的寝宫,我根本
就很少进去。”
她虽然极力想说得平淡,但眉宇间仍不禁露出幽怨之色,生为这样母亲的女儿,她可纵
得到别人所得不到的一切东西,但别的女孩子人人都可得到的,她却得不到,而那正是世上
最最宝贵之物。
那就是亲情!
万老夫人叹道:
“水娘娘的事,自然是谁也不能过问的,但我却未想到竞连她的女儿也不例外,只
是……十六年前……不对,十七年年前发生在‘白水宫’的一件事,但无论如何,总也该知
道一些的?”
水天姬皱起双眉,沉吟道:
“十七年前……十七年前白水宫又发生过什么事?”
只听万老夫人道:
“但水娘娘手下从无活口,又怎会和他们打这样的赌,姑娘你……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原
因么?”
水天姬道:
“那时我虽然还小,但也已有些奇怪,也曾问过我母亲,既然胜了他们,就该杀了他
们,又何必打这样的赌。”
万老夫人道:
“水娘娘可说出这其中原因?”
水天姬道:
“我毕竟是她女儿呀!”
万老夫人道:
“她老人家说的是什么?”
水天姬默然半晌,沉声道:
“这难道也和那秘密有什么关系?”
万老夫人道:
“非但有关系,而且关系极大……姑娘你若不将每件事都说出来,我老婆也就无法接着
说下去了。”
水天姬又沉吟半晌,突然挥手道:
“各位退下去吧,这些事都和各位没有关系的。”
海盗们虽然也想听听这些武林名人的秘辛,但水天姬既已要他们退下去,还有谁敢留在
这里。
水天姬等他们走光了,才缓缓道:
“我母亲本也不想说的,我那时若已长大,她只怕就不会说了,但我那时实在太小,而
她也实在需要对—个人说说心事。”
她叹了口气,接道:
“所以她老人家就拍着我的头,告诉我,只因那男的乃是除了我死去的父亲外,她平生
唯一真正喜欢的男人,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死。”
万老夫人叹道:
“正是如此。”
水天姬道:
‘‘那时我忍不住又问她老人家,既然喜欢他,为何不将他妻子杀死?我母亲就告诉
我,因为她若杀了他妻子,他必定永远也不会饶恕她,那么她也就永远得不到他的爱了,所
以,她要让他们一齐活着,这样总还有些希望,唉!从那时开始,我就知道了‘爱情’是多
么伟大。”
在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睛是瞧着胡不愁的。
胡不愁忍不住脱口道:
“后来呢?”
水天姬听他说话已有了力气,嫣然—笑,道:
“后来,我母亲就在宫中划出一角地方,作为他夫妻的居处,而且下令宫中的人,谁也
不许无端闯入。”
胡不愁叹道:
“令堂原来也是个多情人。”
水天姬嫣然笑道:
“我还记得那地方叫做‘星星小楼’,我远远地瞧过,但也不敢闻进去,直到……直到
那女子死的那天。”
胡不愁失声道:
“她怎会死的?莫非是……”
水天姬道:
“你莫要想错,我母亲说道不杀她,就必定不会杀她,我母亲虽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却
言而有信。”
胡不愁垂首道:
“我错了……但那女子……”
水天姬截口道:
“原来那女子已身怀六甲,入官六个月后,便已临盆,她虽生了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自
已却因生产而死了。”胡不愁叹息一声,又道:
“那女孩子可长大了么?”
水天姬道:
“我母亲为了养大她,曾经亲自出宫,为她找了两个奶妈,我出官时,这女孩子已有七
八岁了,生得也说不出有多美丽,只是小小年纪,性情便已孤僻得很,小孩子的游戏,她全
不喜欢,每天只是坐在那里发呆,又不知想些什么?”
胡不愁叹道:
“那么,她的父亲。”
水天姬道:
“她的父亲果然是条好汉,果然言而有信,绝口不提出宫之事,我母亲终日陪着他下
棋、读书、抚琴,两人相处久,自也难免有情,但我却可保证,直到我出宫之时,两人还是
相待以札,未逾规矩。”
胡不愁长叹道:
“这男子固是英雄好汉,你母亲也的确是位奇女子,但……其实,在这种情况下,这一
对奇男奇女,纵然结为夫妇,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水天姬道:
“想不到你思想倒开明得很。”
胡不愁面上初次露出了笑容,道:
“纵然我思想陈旧,也不能说这件事有什么不对的,只是,这一双夫妇既是如此奇人,
失踪之后,江湖上怎地末闻消息?”
万老夫人突然接口道:
“只因为这一双夫妇本是游侠,江湖中本就无人知道他们的行踪,甚至连他们的父亲都
不知道。”
胡不愁道:
“少年夫妇,相伴邀游,游兴所至,四海为家,这又是何等潇洒,当真是令人可钦可
佩,可喜可羡。”
水天姬瞧了他一眼,嫣然笑道
“别人其实也可学他们的样子的。”
万老夫人道:
“但你可知道他们是谁?”
水天姬怔了怔,道:
“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要问名字,我母亲也没说……白水宫中,除
了我母亲外,只怕再没有别人知道。”
万老夫人道:
“这就是最大的秘密,这秘密我知道。”
水天姬忍不住追问道:
“他们是谁?”
万老夫人一字字缓缓道:
“他们就是方宝玉的父亲和母亲。”
这句话说出,水天姬与胡不愁都惊得叫出声来。
万老夫人道:
“水娘娘知道这消息若是走漏,‘清平剑客’白三空必定会发动武林同道前来白水宫要
人,所以绝不说出他的名字。”
胡不愁道:
“我……我那方师兄方大哥,难道竟一直在‘白水宫’住到今日?”
万老夫人道:
“不错,他已往到今日。”
水天姬道:
“如此说来,‘星星小楼’中的那女孩子,竟是方宝玉的妹妹。”
万老夫人道:
“正是他的妹妹,她名叫方灵玉。”
胡不愁道:
“宝玉此番去白水宫,莫非就是已知道这秘密?”
万老夫人道:
“他丝毫也不知情。”
胡不愁道:
“那……那么他为何要去?”
万老夫人道:
“这故事前半既已由水姑娘说了,后半就由我老婆子来接着说吧,首先,我得告诉你们
两件事。”
胡不愁道:
“你快说。”
万老夫人道:
“第一件,方灵玉已长大了,她性情变得更孤僻,往往三天也不说一句话,只是坐着沉
思。”
水天姬叹道:
“这我也可料想得到,第二件呢?”
万老夫人道:
“方大侠妻子死去了九年之后,终于被水娘娘的真情所动,终于和水娘娘结成了夫
妻。”
胡不愁失声道:
“他……他竟真的……”
万老夫人道:
“你自己方才还说过,这本是合情合理之事。”
胡不愁道:
“不错,我并没有怪他……谁也不能怪他。”
万老夫人道:
“他实在没有错,水娘娘真可说是世上最最温柔体贴的妻子,只耍方大侠开口,无论什
么事她都依顺,但方大侠有时仍是闷闷不乐,水娘娘为了要他开心,甚至不惜让他自己出宫
去。”
胡不愁动容道:
“哦?那么他……”
万老夫人道:
“但他却绝不肯毁去自己的誓言,他说这一生永远不出白水宫,就是死也不肯跨出白水
宫半步。”
胡不愁叹道:
“我方大哥本就是一诺千金的男儿。”
万老夫人道:
“水娘娘不但对他好,就算对那方灵玉姑娘,也是关怀体贴,为了使方姑娘,她曾经故
意让一个闯入白水宫的少年男子逃入星星小楼去,她装作不知道,完全不闻不问,只因她知
道那少年是个好男儿。”
水天姬道:“后来……他们怎样?”
万老夫人道:
“后来方姑娘却要那少年走了。”
水天姬默然半晌,幽幽道:
“她自已的父亲这一生已只能活在白水宫里,她自己不愿意她的情人再蹈覆辙……唉!
她看来虽冷冰冰的,心却也是火热的。”
万老夫人道:
“但后来水娘娘却终于知道他们父女两人愁闷的原因,那只因方大侠想瞧瞧他儿子长大
时是何模样,方姑娘更想见她从未见面的哥哥。”
她长长吐了口气,道:
“他们都想瞧瞧方宝玉。”
胡不愁道:
“只要他们将这秘密向宝儿说出,宝玉纵有天大的事在身畔,他会抛下一切,不顾一切
赶去的。”
万老夫人道:
“不错,但这秘密已隐藏了十七年,他们都已不愿再将之说出去。”
胡不愁失声道:
“难道对宝儿也不说?”
万老夫人道:
“对别人也许还会说出,对方宝玉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