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费奇·古斯塔夫侯爵身着一袭黑色长衫，负手而立。
他太老了，哪怕衣服是得体裁剪，都显得太过宽大，哪怕是尽量舒展，但脸上的皱纹都能夹死蚊子，哪怕努力的想要挺直腰身，但后背仍旧似乎带着弯曲。
他的四周到处都是尸体，以他为中心，整个花园内到处都是死人，面容十七八岁的少女们被割破了喉咙，他们的血液流淌到了地上，却被一个诡异的法阵所汲取了，然后汇成一副六芒星下的邪恶眼睛。
花园之外，回廊和房间中也都是死人。
无论是女仆还是护卫，无论是管家，还是供养的职业者，哪怕是古斯塔夫家族的子孙，费奇的血裔，都死在了这里。
他们伏跪在地，头颅向天，面容痛苦和愉悦掺杂，他们的死法更是诡异莫名，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把或长或短的武器，直接插入了自己心脏中。
他们居然是自杀！
整个古斯塔夫侯爵府内，除了眼前这个老东西，其他人都死光了！
沐恩的眸光渐冷，好似冰霜凝聚。
然而，迎着他的目光，费奇·古斯塔夫全然没有半点紧张，还很友好的展露了个微笑，半开半合的眼皮微微一挑，饶有兴趣道：“你的演技真心不错，我是半点没看出来你居然有这么沉的心机，和这么大的能耐。不过，一个伊戈尔家族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哈维那小家伙陡然冲动下弄出来的野种，不应该就是一个废物吗？果然，惯性思维还是人啊！”
“你的演技也不错。”沐恩毫不客气的说：“玫瑰领的政务大臣，三朝元老，四大侯爵之首，近乎一人之下，百万人之上的费奇·古斯塔夫侯爵，居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叛徒，卑劣者，以及……魔鬼信徒。你几乎骗过了所有人。”
“你也说了是几乎，那终究不是全部，这其中没有你啊？”费奇略带着些好奇地问道：“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怀疑我？”
沐恩眉头微皱，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似乎一点都不急？”
“不急，不急！”费奇笑着道：“我们会见个生死的，但在这之前，我们聊聊天不好吗？我虽然不敢说自己有多么了不起的，但毕竟做了这么多年高位，在遇到你之前，我对自己这双识人用人的眼睛还是极有自信的，却在你这里一无所得。其次，我接手并处理伊尔马苏城的政务超过八十年，几乎做过所有的职位，自认为做事也算滴水不漏。所以，我很好奇，非常好奇，你到底是为什么那么笃定是我？”
“滴水不漏？你还真自信啊！”沐恩不屑的笑了：“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滴水不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做的，留下的痕迹太多，多到我只要想查，你就跑不了。”
“首先，作为魔鬼信徒，你要血祭吧，这就需要处女的鲜血和灵魂。
现如今局势混乱，涌入伊尔马苏城的人很多，这些人多得是家破人亡，卖儿卖女的比比皆是，拐带个一两个少女真心很简单。
不过，魔鬼喜欢的是‘在期望中绝望的少女灵魂’，你先挑好目标，以特殊方式弄得对方父母病魔缠身，再出面给少女希望，最后又掐灭的手法也算是纯属。
可是，你能不能别老是在一个地方，用同样的手法吗？
要不是因为外来人口太多，源源不断的涌入，否则，那条街现在肯定没人了。可即使如此，那条街已经被人称为死亡街了。
话说，你这真心是不要太高调啊？”
“呃，好，这算一个吧，还有吗？”
“当然有，我接着说。”
第632章 审判
“第二，虽然说现如今外面局势混乱，人口涌入太多，以至于伊尔马苏城内管理趋于混乱，但也就是因此，无论是巡逻营还是各处的保民官，其实也都提起了警觉。
毕竟如果自己的辖区内出事儿了，他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你看看混沌教徒，他们制造了数起灭绝性的献祭，我们的巡逻营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你再看看这次叛乱的规模，整个伊尔马苏城的政务管理部门得要多么无能，才能批准这些人大批量的进入啊？！
我想这些人哪怕就是个笨蛋都能感觉到不对了，可结果是什么风声都没有走漏，这恐怕已经不能用单纯的无能来形容了，而是有某些大人物在提供方便，且这位大人物能量已经大到了一定程度，能完美的掩盖一切迹象。
在整个伊尔马苏城内，我想不出除了你这一位经营了八十年之久的政务大臣之外，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沐恩最后总结道：“有些事情做的太过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完美本身就是……破绽？”费奇歪着脑袋细细品味了一番，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道：“你这话儿说的有的意思。不过，这些都算不得直接证据吧？你就算是有所猜测，也不能凭借着猜测动我吧？无论如何我也是四大侯爵之一啊？”
“所有，当有怀疑目标后，我就开始集中力量对你进行调查，然后，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对了，能问一下吗？你老人家多今年大了？”
“这有关系吗？”
“当然。”
“一百七十九岁。”
“那就是了。一阶职业者的理论寿命是一百五十，你已经超过极限，并多活了二十九个年头。据说您是长期饮用来自精灵族的‘精灵泉水’才能保持活力，延长寿命？”
“没错，这事情整个伊尔马苏城都知道！”
“那是你想让整个伊尔马苏城都知道，可不代表着它就是事实。”沐恩不屑道：“‘精灵泉水’是精灵族稀释‘生命之水’后所得，虽然也具有一些生命之水的特性，但效果要差很多，需要长期不间断服用。不过，精灵泉水的效用也温和许多，适合年纪偏大，承受不住过多药力的普通人使用。作为精灵族的拳头产品，精灵泉水价格不菲，售价极高，长期服用花销的那可是一笔极大的财富，为此，古斯塔夫家族每月都有一笔固定的大花销。可问题，你似乎没有发现有人动过这笔钱？”
费奇一愣，骤然眼神一眯，隐约间有锋芒绽放：“嗯？！你的意思是有人动过？”
“有，就是你的大管家。他在市场上大量收购金色窝兰，然后又隐秘出售精灵泉水。这一反一正，他可是攒了一大笔财富。”
“他，他怎么敢？！”
“财帛动人心，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当然，他之所以有胆子这么干就是因为他有足够的把握。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他的主人并不需要依靠‘精灵泉水’续命，甚至，似乎是因为出于本能的厌恶，每次呈送到他面前的精灵泉水都会被处理掉，根本不会入口，自然也不会感受到其中的差异。所以，以金色窝兰榨汁替换一部分‘精灵泉水’几乎可以说天衣无缝。”
“这该死的奴才，枉我如此的信任他。”
越是高位越是害怕被人欺骗，也越是无法容忍别人欺骗，费奇是真的怒了，可沐恩却讽刺的笑了：“反正他也死在了你的手中，恩怨尽消。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根本不需要‘精灵泉水’续命，甚至讨厌那种纯粹的生命力，那么你是依靠什么活着的呢？这缺口打开了以后，你的那些手脚谋划根本就瞒不住人了。”
话语一停，沐恩神色冷冽了几分，道：“你的疑惑我回答了，不过，我也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无论如何，古斯塔夫家族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了上千年，为何如此决绝？”
“因为，我想活着！”
“秒懂！”沐恩点头。
这和他猜测没有半分偏差，又是一个在死亡面前，愿意放弃一切尊严和灵魂，从而获取延续生命的人。
事实上，这种情况在贵族，尤其是位高权重，实力却不强的贵族中尤为明显，因为他们掌握足够的权利和资源，又没有足够坚强的意志，也就越发容易被引诱堕落。
“不，你不懂，你真的不懂。”费奇笑了，猖狂的大笑中却仿佛包含着无奈：“你有体会过慢腾腾的走在路上，旁边的人健步如飞的跑过时，那是何等的羡慕？
你感受过血肉干枯，一点点被病痛折磨，喘息都困难时，那是何等的绝望？
你有感受过美人当前，抚摸着那光华的皮肤，感受着那饱满的活力，却有心无力时，那是何等的悲哀？
任你才智通天，都有年华老去的时候。
相信我，当你有一天，处在我的境遇时，你会有和我一样的感受，你也会和我有一样的选择。”
“你见过活够了，在寻找死亡的人吗？”沐恩突然反问道：
“活够了？会有人活够了？”
“无论你信不信，就在昨夜，我见到了，一位从诸神时代活到现在的巫妖，他在曾经信仰着的神祇国度中活的生不如死，所以，他请求我终结他的生命。”
沐恩认真道：“这个世界，总有些东西是比生命还重要的。尊严，自由，荣耀，亲人，爱人，族群，责任。无论是什么，总有一些能够让你放弃生命，都愿意去坚守或者守护着的人或者事，这些我见过的很多。所以，请不要用你自私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它或许并不完美，并不理想，但仍旧到处都有着希望。”
“好了，废话说多了，也不用拖延时间了。”
沐恩微微吸气，提高了音量，宏大的声音在天地间传荡，只听他道：“我以伊戈尔家族的现任家主，新任玫瑰领大公，玫瑰领的永恒守护者和执掌者的身份发起审判。
我将控诉古斯塔夫侯爵家族现任族长，费奇·古斯塔夫侯爵。其一，以阴谋手段杀害哈维大公，并相继暗算六位继承人。
其二，以权谋私，谋逆反叛，给暴乱者提供有利条件，并挑起伊尔马苏城内的斗争。
其三，信仰魔鬼，血祭平民，以残忍的手段杀戮，取悦魔鬼，以获得寿命延续。
其四，造成伊尔马苏城的混乱，造成重大损失。
以上的四宗罪是我对你的控诉，你可有辩解？”
审判虽然是对着费奇，但这话儿可不仅仅是说给费奇听得，沐恩现在所做的是要人还弄不清楚情况的军队，平民和贵族们看清楚眼前这人的真面目，他也得把这事情做出铁案。
然而让他没想到是，费奇很配合的也提高了音量，道：“没有辩解，我承认所有指控。哈维大公所遭受的围攻是我一手策划的，六位继承人也大都死在我的暗算中，整个伊戈尔家族基本上都是我灭的，而包括混沌教徒之类的恐怖分子也是我放进来的。可我也要指控，指控你根本不是伊戈尔家族的血脉。哈维根本就没有私生子，你只是梅丽找来的替代品，你也没有资格继承伊戈尔家族，更没有资格发起对我的审判。”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第633章 表露身份的双方
因为这个世界的危险性，无论是贵族还是佣兵，又或者是职业者，他们对于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情看的很开放。战斗过后，为了平复心中的恐惧和热血，他们大都会选择一个酒馆或者旅店中的流萤或妓女，以一俩枚银盾解决一下生理需求。
至于贵族，他们权利更大，资源更多，体现出来的则是更加的混乱的性关系，‘初夜权’这种在蔚蓝星球上早已经淹没在历史中的事情，在这里很多地方都很盛行。
所以，关于私生子那就是一笔糊涂账，剪不断，也更理不清。
当然，这个世界也有自己的血脉验证方法，准确程度也很高，但同样需要父辈血液的做引导，而哈维大公早已经死了两年多了，尸骨都快化了，自然这验证也就成了无稽之谈。
可以说，沐恩的私生子身份就是梅丽夫人的一人之言，有人怀疑是正常的，尤其是在一点点展露出自身的真实实力后，必然有人在这方面做文章。
当然，如果给沐恩一定的时间，真正的将伊尔马苏城的权利掌握在手中，到时候就算是有人怀疑，那也只是怀疑，绝对不敢说出来。
可此时，应该是他最‘脆弱’的时候，正统性被质疑的话，建立在正统性之上的一切都会被动摇。
沐恩刚想说些什么，可没等他开口，一个人虚空迈步走了过来，直接吐气开声，道：“我能证明沐恩冕下的身份。”
说话的军务大臣伊利亚德，他手持精灵神器坠落之月，直接自天空中落下，密布刀疤的脸上不住的抖动着，双眸赤红中隐隐间带着暴虐和杀机。
他并没有在沐恩身份上纠缠，而是厉喝道：“费奇，你承认哈维大公是你设计害死的？”
“伊利亚德，我知道你是哈维的木精灵随从，但你这个连贵族都不是的奴仆，有什么资格质疑我？”费奇不屑冷笑，又对着沐恩道：
“别顾左右而言，我对你血脉的质疑，你可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