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才近宫门,便看见旁边人进人出,而且脸上都有惊喜之色,要人速速传唤宰夫,似乎有什么很大很奇的事。公子宋拉住一人问道:“什么喜事要这么急叫宰夫来?”那人道:“有楚使者从江汉来,带来一条鳄鱼,重好几百斤,送给主公,主公大喜。现在正绑在堂柱边,叫我等赶快找来宰夫宰杀烹煮,准备请诸大夫来赴国宴,共同品尝这只大鳄。”
公子宋大是得意,对公子归生道:“嘿嘿,美味都已经在眼前了,你还不信我那食指预动的灵验吗?”公子归生不得不服。等再近前,果然见那一鳄鲜活巨大。二人不禁相视而笑,直到了郑灵公面前,还忍不住余笑。
郑灵公也是喜欢热闹的人,便问道:“二位卿家今天怎么笑得这么诡异呢?有什么喜事?”公子归生道:“臣与公子宋入朝时,忽然发现其食指大动,公子宋便宣称只要食指一动,当天就就一定能尝到异味。臣先还不信,但见堂下有大鳄,想来主公若是要烹食,必然会赏赐些给诸臣。臣因此而觉得公子宋之食指有验,所以失笑。”
灵公却是不以为然,笑道:“别的也罢,今日这食指是否灵验,只怕却是权在孤了。二卿先退,到日中再看灵验与否。”二人退朝,公子归生想起郑灵公所言,道:“这美味虽有,但主公要是不召你来品尝,那还不是不验?”公子宋不信道:“既然要召大家同去,怎么能偏偏不召我?反正我今天是吃定了。”到了日中,果然有内侍穿令诸大夫,说是所有大夫都请入宴。公子宋大喜,对公子归生道:“我就知道主公不得不召我的。”
过了一会,群臣已集。郑灵公吩咐开宴,道:“这鳄乃水族美味,孤不敢独享,愿召诸卿同尝。”诸臣都道:“主公每食不忘臣等,臣等何以为报主公大恩!”不多一会,宰夫来报,说大鼎中鳄肉的味道已经调好了,先取一小鼎献给灵公品尝。郑灵公一尝,顿觉美不可言,便命人各臣之前都赐象牙箸一双,鳄肉汤一小鼎。等全席将要赐尽,到得公子归生和公子宋面前时,却只剩下一鼎。侍人问道:“汤已尽了,只此一鼎,请问大王当赐谁?”灵公道:“赐归生。”侍人便将汤鼎端于公子归生面前,让公子宋干瞪眼。
郑灵公大笑对公子宋道:“孤命遍赐诸臣,却偏偏到你面前就没了,看来还是你本来就不该有尝鳄味之命。你不是说你食指从来灵验不失么?这次却怎么不灵验了呢?”满堂顿时哄然大笑。原来郑灵公故意吩咐侍人令缺少一鼎,要用来让公子宋之食指不灵验,从而取笑于他。
不料公子宋既然先已在公子归生面前说了大话,现在又见主公故意让自己难堪,群僚皆笑己,顿时老羞成怒。他突然直冲郑灵公案前,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以手伸入郑灵公鼎内,抓了一小块肉塞入口中,道:“臣已食得美味了,又怎么能说食指不灵验呢?”说完便径直离去。郑灵公大怒,一把扔开筷子道:“公子宋真是岂有此理,竟然当面染指于鼎,轻慢孤家!莫非他以为我郑国没有刀剑刑律,砍不动他老人家的那颗头么?”
群臣见郑灵公动了真怒,连忙下席为公子宋说情,道:“公子宋以与主公为骨肉之亲,想要沾些大王之惠,所以才有小戏,岂是真敢无礼于主公?请主公宽恕。”灵公终难释怀,恨恨不已,这一场盛宴不欢而散。宴后公子归生连忙跑到公子宋之家,说起主公动了真怒,说:“你明天还是早早入朝谢罪,或许可以免祸。”公子宋怒气不息,道:“我听说‘慢人者,人亦慢之’。这次乃是主公先行慢待于我,难道他就丝毫也不自责,反要责我么?”
公子归生只好劝道:“虽然如此,但毕竟是君臣之间,还是应该主动谢罪。”好说歹说,才终于勉强说动了公子宋。次日二人一同入朝,公子宋却只是随班行礼,绝口不提昨日之事,更是半点也无惶恐请罪之意。郑灵公看在眼里,自然更是怒不可遏。公子归生见此情景,心中不安,便奏道:“公子宋昨日一时失态,心中恐惧主公责备其染指之失,特意要前来告罪。只是他惶恐心甚,战栗之下说不出话来,请主公宽大为怀,饶他此过。”
郑灵公冷冷道:“你弄错了。这事应该是孤怕得罪于公子宋大人,公子宋又怎么会怕得罪于寡人呢?”说着当着众朝臣的面拂袖而起,直入后宫。公子宋散朝后秘告公子归生道:“看来主公对我极为愤怒,恐怕不日便有杀身之祸。我实在是很担心如此,想来想去,觉得不如先下手为强。若是有成,可以免死。”
公子归生大惊之下,急忙掩耳不听,道:“便是猪羊六畜之类,养的时日久了,也还不忍心杀之,何况他还是一国之君?你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就想行弑逆之事?”公子宋忙道:“我刚才不过是一时激愤,聊以戏言而已。你可千万不要宣扬出去,免得导致主公真的要杀我。”公子归生点头答应。
公子宋回家后苦思良策,忽然想起来,公子归生与郑灵公同父异母的弟弟公子去疾来往甚厚,顿时心生一计。他故意扬言于朝,说:“公子归生与公子去疾早聚晚归,日日秘谈,不知所谋何事。会不会是不利于社稷之事?”公子归生听到流言,吓了一跳,急忙拉公子宋到偏僻处道:“你这是干什么?”公子宋道:“你不跟我合作,我就让你跟我一起死。”
公子归生性情懦弱而无主见,闻言极是恐惧,道:“那你究竟要怎么做?”公子宋道:“主上无道之端倪,已在分发鳄肉之际就显露无疑了。我们早行大事,也是为了郑国之民。公子去疾之母为晋公主,我们若行大事,不如扶立公子去疾为君,结亲于晋,郑国说不定可以保得数年之安。”公子归生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任凭你所为,我反正不泄露就是。”
公子宋于是暗中收募死士,乘郑灵公祭汜外宿之时,用重贿买通灵公左右,半夜潜入斋宫,以大土囊压死了郑灵公,对外却托言“主公暴病而亡”。公子归生知道其中缘由,却也是丝毫不敢泄露。次日公子归生与公子宋秘议,要奉立公子去疾为君。公子去疾大惊,忙坚决推辞道:“先君有子十一人,现尚有八子。若是立君以贤,去疾无德可称。若是要立君以长,则还有公子坚居长。”于是众人扶立公子坚继位,定先君庙号为灵公。
昔年郑穆公除了生有夏姬外,还有子十三人。郑灵公、公子去疾、公子坚等都是其子,此外还有好几人,都是当朝大夫。公子坚既已即位为君,想起自己得位得的窝囊,又见诸弟势胜,怕他日生变,便想只留与自己最为亲善的公子去疾,别的统统都赶出国外。
公子去疾道:“兄弟乃是同根,君为主干,诸兄弟为枝叶。若是剪枝除叶,本根暴露,则难抗风浪,易致外人起异心。尤其当今公子宋等把持朝政,对我等兄弟大有戒心,更是危险。”公子坚醒悟过来,便封诸弟都为大夫,同参郑政。公子宋派人与晋结盟以自稳,更直接袭败楚许伯所率之北兵,驱逐使者,以示意自己事晋忠心不二。
第九卷 问鼎中原 第八十八回 染指于鼎怒君王(四)
诸将一听都觉此亦是天下奇闻,不由的什么表情都有。昭元也是奇怪,情不自禁地笑道:“难道寡人派人送去一只大鳄,居然就颠覆了一国之政么?”诸将都是哈哈大笑。乐伯笑道:“一国人众,却居然咬不过一条鳄鱼,也算是一奇。”伍参道:“那鳄鱼倒是不算什么。他君臣互相不能善待彼此,又都是心胸狭窄,致误解越来越深,才是取祸之本。不过这虽然是狗咬狗之事,却是我们极好的伐郑机会。”诸臣都是喜行于色。
昭元想道:“这郑灵公要是能有我绝缨会上一半心胸,又何至于如此死于非命?不过我自己虽是活着,却也还是如此郁闷,实在未见得比他快乐什么。……诸将都已如此兴奋,这可如何是好?”正自烦恼间,果然听诸将纷纷道:“请大王就此发兵取郑,再立国威!”
昭元道:“我军才讨陈罪,怎么也要休整一……几番,怎么好又出击?”不料潘党道:“我军虽然伐陈,但自始至终半仗也没打。况且到现在已休整了这么些时日,此战正宜。”群臣也都是大叫:“郑国有臣弑君,又擅自交结晋国自恃,逐我使者,自然有罪。我军现在兵精粮足,士气高涨,正宜伐郑立威。”
昭元无可奈何,道:“郑虽小国,但已与晋结盟,我若罚郑,晋必来救,非需大兵不可。可现在我军只是为伐陈而备,兵车不过三百乘,胜郑有余,败晋却是不足。”
这话却是在理,诸将都是皱眉苦思,都觉这次伐陈怎么没多带些兵车勇士前来?现在若是再赶忙征调军众,只怕那边晋军也有了防备,先去郑国协防。那样的话,便是白白错失了这一个好时机。昭元见诸臣大都面有难色,心下稍安,道:“其实我楚之国策当是‘抚有诸夷,以归诸夏’。当今晋楚两敌已数十年,很难一方大占上风,实在是彼此都在徒耗国力,导致各自都对自己周边蛮戎入侵委曲求全。况且现在我军伐陈而晋不来救,气势上也已输了一些了。若是我们就此舍下意气之争,我定诸蛮,晋制诸狄,都令归化华夏,千秋万世也都是对华夏有大功……”
正自说话间,忽然一员外将前来报告道:“东部五县之军闻大王召命会猎于陈,已自兼程赶到,共计兵车二百余乘,甲士三万有余,此外还有后队即将赶来。请大王检阅!”昭元吃了一惊,道:“这么快?这么多?”要知那一带苦于水患,民生甚是困苦,乃是著名的“无底洞”。因此,其地虽然编制不算小,其实从来也抽调不出什么兵马钱粮来。可这一次,其地居然能抽调这么多兵将来,那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奇事。
只听那领兵外将道:“芍波州守孙叔敖清除恶霸,点算民口,复民家室无数。孙叔敖率军民筑坝蓄水得当,临近诸县今岁无有水患,百姓感悦。闻大王一诏相召,人人兼程而进,要睹大王威仪,惟恐大王先回了郢都,那便是空来一场。太后殡天,孙叔敖等都是悲痛万分。但孙大人素知同乡太后之教,知以国事为重,至今只是心头追悼。”
昭元知孙叔敖至孝至顺,其哀痛之心其实绝不在自己之下,不免暗暗叹了口气。但此事毕竟不能形于颜色,因此他只是随口问了问情况,面上便勉强夸奖道:“你们都做的不错。”他回目看了看诸将,见诸将也正看着自己,脸上神色都甚是古怪。昭元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乐伯道:“大王,现在我军兵马众多,且士气高涨,正是伐郑良机。我们已经休整这么多日,再加一路行进,一路休整,不会是疲惫之师。”
伍参也道:“大王,这次实在是难得的良机,不可轻失啊!昔年成得臣兵败,除了兵马不多、主帅骄敌外,还有一极大之原因,就是秦、齐两个大国同时出兵助晋。以一敌三,谈何容易?可是多年来晋恃文襄伯主之望,多次与盟友大战,与齐、秦等早已各生嫌隙。今齐已与我交好多年,秦更早和晋成了世仇,可说晋已双臂齐断,正是天助我雪耻之良机。俗话打狗要看主人面,今名虽伐郑,实则伐晋,正是立威良机。我们这时不出兵夺郑雪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诸将也都是齐声道:“请大王发令伐郑立威!臣等愿为前驱!”
昭元看了看群臣神色,见他们个个都是慷慨激昂,神色激动,明显是多少年的积郁忽然找到了释放的良机。要知这郑多年来左右摇摆,各国都是把它依从于哪边视为那边居胜的标志。今次楚军屡胜,诸将正思一雪前败于晋之耻,忽然又传来郑人为表忠心事晋,居然还伙同晋军袭败楚国北部边兵,如何不怒?
昭元望了许久他们的神色,觉得自己再泼冷水只怕也不过是白费口舌,还不如自己先答应下来再想办法,便正色道:“郑有罪可讨,兼又依附晋国,逐我使者,乃是大罪。今既已大军齐备,寡人现在发下将令:诸将收拾营寨,明日出发,准备伐郑。”诸将都是一片欢呼。昭元道:“只是郑国虽小,山川却有天险。先前晋文公和秦穆公二君亲自率领大军同时围攻郑都,尚且久攻不下,我们切不可掉以轻心。”诸将都是齐声称是。
昭元顿了顿,又道:“我军有新军到来,长途跋涉,需要体恤。寡人命连尹襄老带本部已休整之兵为前驱,新来之兵暂居后队中军,适应几日再上战场。此地离郑不甚远,我们先缓行几日,顺便征调北部诸县之军,等一切入正轨后再行加快。或许大兵之下,郑国不战而降,也未可知。西部之兵已有并庸并蜀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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