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之聚,根本就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宫云兮痴痴道:“逢场作戏?”她狠狠地瞪着昭元,一字一顿地道:“你说的可是你真心之话?”昭元低了低头,却又极力与她平视,道:“当然是真的了。”宫云兮颤声道:“你再说一遍,你从一开始就是逢场作戏?”昭元忽然脑中一片晕眩,急忙转过头去嘶声道:“我对她是真心的。对你……对你是虚情假意。”说着竟也已泪流满面。
宫云兮慢慢飘到他面前,双手捧起他的脸,颤声道:“你不敢看我,你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你告诉我,你刚刚说的都是假的,你最喜欢我,好不好?我只要你一句话,我只要听你一句话,好不好?好不好?”她满脸都已是梨花带雨,娇俏的红唇已无血色,长长的睫毛一下下地颤抖着,便如雪花一般轻盈无助。
昭元知道自己只要再说一句话,就能让她再也无法支持,自己心头那本已经决定了的、似乎早已不可动摇的决定,竟然又再一次动摇了起来。他知道,这实在是自己摆脱她,也让她摆脱自己的绝好机会,一旦松动,那便后患无穷。可是无论如何,他却还是说什么也无法把那句已经说出过的话,再重复一遍。
昭元终于咬了咬牙,颤声道:“我所说过的,你已经完全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我们根本就是个错误,你还不明白么?”
宫云兮哭道:“不,不是错误,不是错误!我没有错,你也没有错,错的不是我们,你知道么?”昭元木然道:“不,我错了,你也错了,错的不是别人,而正是我们。如果我一开始在月氏就没有遇到过你,我们一开始就不会错;如果后来我没有冒充宋文昌来周都,我们也不会继续错;哪怕是我再不来周都,我们也不会错成这样。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们……不,都是我造成的。我对不起你,但是我请求你原谅我,好不好?为了你我之好,你忘掉我,好不好?”
宫云兮垂泪道:“不,不,我不能忘记你,我知道你更加忘记不了我。你还记得在鬼谷中我说过的话么?没有你,我真的没法生存。你难道这么快就什么都忘了?”昭元几乎要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她的秀发,却终于忍住,勉强道:“不,没有我,你一样能够生存,而且还能过得更加开心。你记得你见我之前的日子么?那个时候你是那样的骄傲,那样的开心,那一切是多么美好?我能带给你的,根本就只能是无中生有的痛苦,我……你又何必还要挂念我?我是为你好,你知道么?”
宫云兮哭道:“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没有见到你时,我的一切都只属于我自己,可是见到你之后,我的心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因为你已经把它抢走了,你明白么?你只有在我身边,我才会真正开心,才能不受身心分离之苦的煎熬。这些你知道么?你明白么?”
昭元拼命忍住泪水,喃喃道:“我没有抢走你的心。你的心很骄傲很骄傲,我抢不走的。”宫云兮道:“不,不,我能抢走你的心,你也一定能抢走我的心。”昭元道:“就算有,你我今天永远分离,我今天把它还给你,好么?”宫云兮凄然道:“不,我那颗少女之时无忧无虑的心,已经完全被你霸占了,它已经融入了你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滴热血和每一分神思。你要还给我,那就只能把你整个人给我,不然的话我的心始终是破碎的。你知道么?你知道么?”
昭元颤声道:“你听我的话,心是可以破碎的,但也是可以再生的,更是可以修补的。宋文昌是有名的才士,他英俊聪明,家世显赫,待人体贴,他能够慢慢补好你的心,给予你真正长久的快乐。”宫云兮哭道:“补好的心,已经不是原来的心了。我生来就是要来享受万全的,我根本无法去经历补心的痛苦。你说过要疼我一世的,你怎么忍心让我受苦?”
昭元无言以对,良久才幽幽道:“天地本不全,心有破碎,也是难免。我本来……”说到这里,已是哽咽难言。自己在识破了宫云兮爷爷的阴谋之后,本来都已打算不让宋文昌娶她的。可是后来,自己忽然又想起,若不让她如此嫁过来,说不定周王还会觉得不用她太可惜,日后别国必然会受害。同时,毕竟她要嫁给宋文昌的婚约都定了,若是不能真嫁过来,那该是多大的颜面无光?自己纵然不能强迫她,但起码也该努力从旁边促成此事。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非常需要她真正嫁人,非常需要那种特意加强了的无形藩篱,来帮助自己稳住那脆弱的心态。只要她嫁了人,那么自己应该能够稳住心态,并能将她看得死死的吧?
自己虽然明知她开始是没怀什么好意,甚至根本一开始在太华山庄时就已识破了自己真实身份,可是却依然无法恨不起她来。同时,自己也更不愿意把此事告诉列国诸侯,导致周室覆亡,她也家破人亡。那么无论是为别人还是为她自己,也只有就劝她真正嫁给宋文昌。因为只有这样,才既能让她长远幸福,又能让自己有所防备,不至于再出事。
宫云兮见昭元欲言又止,痴痴道:“你本来什么?”昭元忽然咬牙道:“我本来就只是玩玩,你的心要破碎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我的心不是好好的么?这是你自己承受能力低,又怎么能怪我?”宫云兮根本不理他言中的冷漠之意,哭道:“不,不,你不用骗我了。你的心跟我一样破碎,你跟我一样痛苦,对不对?你说,对不对?你在鬼谷温泉中对我那样无礼,你说,你还能称得上对得起你的臣子么?”
昭元叹了口气,满心愧疚,道:“那是生死关头,本思必死,情欲难禁。可是一错不能再错。再说,我自己之曾祖母文夫人就曾先是息夫人。君尚如此,臣又有何不可?”
宫云兮呆呆地望着他,忽然一字一顿地道:“你真的一定要我去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昭元垂头道:“你还没有见过他,怎么能说不喜欢?他实在是一代才子,能够……”宫云兮泪光盈盈,道:“可是我见过你了,我见过你之后,就知道我不会再喜欢别的任何人,你知道么?”说着,轻盈的身体似乎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子歪倒在昭元身上。昭元呆呆而立任她倚靠着,却又忽然触电似地推开她,嘶声道:“我们真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宫云兮未能依在他身上,颤声道:“你……”昭元忽然冷笑道:“你以为你会比我的国事重要么?你可知你在我的国事面前,不过是蚂蚁一只?我只要能好好保住我的尊位和名声,便可以天下为后宫,那该是多少美人,多少佳丽?那些岂是你一个人所能比?你以为你是什么?”
宫云兮见他忽然说出这番话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痴痴望着昭元,忽然颤声求道:“你不要骗我好么?我……本来以为我能受得了的,可是当你真的骗我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真的受不了。我……已经真的不行了,你不要再打击我好么?我……也可以不是陈家小姐的,你知道,我也可以称公主的。我有好多侍女,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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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问鼎中原 第八十二回 参商自古永相望(六)
昭元心中直如万箭穿心,忽然大声道:“不,不,不!想要以侍女代嫁,是不是?你以为我没有想过么?若说先前此事还不一定为人所知的话,现在简直就是一定会为人所知。你要我来个死不承认么?普天之下之人难道都没有脑袋,都只相信我?”
宫云兮咬了咬樱唇,道:“可是……”昭元冷笑道:“可还是有些可能能捂住的,对不对?即使这一切都能捂住,我也根本不愿意花费这个精力,因为我根本就不怎么喜欢你。你不用再说了。你想利用我,难道只是想骗我一个人?不就是想骗我失去江山么?但这没关系,因为很可惜,我也更加看重江山,我不会上你当的。你在江山面前什么也不是,我爱江山权势百倍甚于爱你。我本来是有些喜欢你,但在权势面前,我根本就不再需要喜欢你了。你难道还不明白自己是什么?”
宫云兮痴痴望着他,望着这个被自己亲手从骄傲的小公鸡,培养成知道温柔体贴的情郎,望着他一点点要离自己远去,不住摇着头,眼泪哗哗奔涌出来,已根本说不出话。
昭元冷冷道:“你一直以为自己很高贵,任何人只要一见到你微笑就会不能自已,就会抛弃一切,是么?很可惜,你那魅力在我面前,却根本比不过我的权力。而且不光如此,我甚至可以告诉你,即便是跟别的姑娘比,你也根本就远不如我心中妻子的美丽!你比她差一千倍,一万倍!你以为我会求你嫁我么?你嫁不嫁别人关我什么事?你就算嫁给我,我也只会天天陪她,而根本懒得陪你!你知道那天晚上我真正鼓琴时想的是谁吗?我亲自告诉你:是她,不是你!你还要自作多情吗?”宫云兮慢慢收住泪水,冷冷道:“是么?你真是这样想的么?”昭元心头已是滴出血来,口中却更加坚定道:“当然是!”
宫云兮默默不答。昭元慢慢道:“我跟她是天生的一对,我们在大海中相遇相知,鲸背上定情定意,身心交融,亲密无比。你以为后来对你的亲近能比过对她么?先前是因为她离我而去,我心中寂寞,才会对你稍有词色。现在她已经重新出现,还救了我一命,我怎么会不去找她?她肯救我,说明对我还有情意,我自然能够娶到她,那么又何必再需要你?我其实根本就从未真正喜欢过你,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寂寞从权,你还不明白么?”
宫云兮冷冷道:“你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你说的话全是真心话么?”昭元深深吸了口气,道:“不错。先前是因为还没有大的冲突,是以也就用你填补一下寂寞。现在我一来要给臣子定亲,二来我的爱妻已经回来。你不过荧火而比日月,我又何必再对你假以词色?”
宫云兮狠狠盯着他,似乎要看透他心中的一切。那种为别人做嫁衣裳般的感觉,就象是狞笑着的恶魔,一点一点噬咬着她的骄傲,她的脆弱。昭元毫不畏惧,极力掩饰着心头的情感,咬牙跟她对视。
宫云兮的眼神终于慢慢柔和下来,却也一直冷了下来;到了最后,竟然慢慢回复到了昭元在月氏初见她面时,她的那种冷漠孤傲之态。昭元心头剧痛,但却拼命而想:“我不正是要这样的效果么?”
他面上果然极平静地道:“你虽然不能跟我妻子相比,但毕竟也算难得的美人一个。那宋文昌是有名的才子,你配他自然也是才子配佳人。你们日后日日吟诗抚琴,不事国事辛劳,嘿嘿,简直都好象比我还逍遥了。你不是要享受么?你不是喜欢看别人为你卑躬屈膝,为你倾倒拜伏么?他不正遂你心?又何苦定要来受我之气?”
昭元神色极是坦然地调侃,便似觉得所有的错都是宫云兮自找的,因此现在所有的苦和压力,自然也都该她一人承担。宫云兮望着他那轻蔑的眼神,娇躯一阵阵微微颤抖着,似乎心也在一丝丝地抽搐。她忽然狠狠打了昭元一个耳光,哭道:“你无耻!”便掩面奔了出去。
眼前疯狂乱舞的金星,丝毫没有影响昭元的眼神。他望着宫云兮那夺门而去、狠狠带上门的柔弱身影,心头那苦苦压抑着的无边苦涩,顿时全都爆发出来,眼睛终于被模糊得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脑中几乎如同疯了一般,不住自问:“我无耻?我无耻?我是不是无耻?”
他忽然两手狠狠捶着自己的头,嘶声道:“我不无耻谁无耻?我不懦弱谁懦弱?我不自私谁自私?我不虚伪谁虚伪?”泪水扑嗽嗽滚落下来,他竟然第一次象个疯子一样地痛哭起来。可是,他的哭泣却竟然没有半点声音,因为他早已经没有心声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和宫云兮见面,可却知道,这必然是最后一次见她的未嫁之身。不错,她开始时,是曾对自己有过图谋。可是后来的她,却也是真正地和自己相爱,而且两个人都爱得这样深,以至于自己都不敢去承认。她伤心而去,究竟会怎么样呢?
她不会自杀的。以她的高傲和自尊,她甚至根本都不用自己再想办法,就会主动去老老实实做宋文昌的妻子。她一定会在婚礼上,面对着无数宾客,堂堂正正、欢欢喜喜地和宋文昌饮下交杯酒,和他共入合欢帐,用这来惩罚自己。这不就是自己所最希望的?这不正是自己所梦寐以求、深思熟虑、苦苦求成的么?这不也正是自己一手造就的么?
昭元呆呆地立着,室中死一般的寂静,他的心中更是枯槁一片。仿佛突然之间,世界上的一切都已经与他完全无关了。那曾经以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