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武功,今后琴儿自然无法保护自己。但这倒在其次,因为以她这点武功,只能对付寻常武人和地痞流氓,而她出入之处尽是高手,她这点武功简直就等于没有。况且自己近来好好改过了王宫内卫,并准备将那些人蛊先救救急,用来防卫宫墙内外之处。只要她在宫内,强弓机弩密布之下,便自己亦不敢轻试其锋,何论别人?
但昭元之所以到现在才真正下定决心,所担心的事,自然也不是那么很容易克服的。练武是一人心血所集,对无数人来说,废武简直比直接杀了他还难受。有的时候,失去武功对一个人的心理生理打击,往往会出人意料地大,常常会使该人妄言生死。而现在,自己面对的更是自己如此亲爱的琴儿,那自然是更加要考虑再三、慎之又慎。
昭元生怕有一点点不平衡、引起琴儿惊觉疼痛,下手自然极是轻柔,直至外面已是鱼肚白,才将她那点武功化尽。昭元所点之穴用力也是甚轻,自然不需专门去解。昭元悄悄退回樊舜华寝宫,一见樊舜华,却见她已望向自己,似是知自己到来。昭元悄悄道:“我偷偷废了我妹妹武功,你看她就能有把握得多。只是你可要小心安慰安慰她,莫让她自寻短见。”
樊舜华点了点头,道:“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昭元笑道:“我发现我每件事都离不了你,你自己说我怎么舍得你甩开我跑啊?你要走,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说着隔着被子搂了她一下。樊舜华微现羞涩,轻轻道:“别闹了,一会你还要上朝呢。”
昭元一笑,困意大盛,竟然连动也不想动,就四脚八叉躺在被外而眠。这等替人散功手法,其实乃是把被废武功者的痛苦,一点一点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其最耗的其实乃是施展者本身的功力心力。通常来说,要废被施术者的功力,施术者所需耗费的功力简直多三五十倍都不止,他怎能不困?
昭元这一觉自然又是被樊舜华叫醒。他睁开眼睛时,见樊舜华已穿戴齐整,在床边笑道:“你呀,枉有一身武功,也自吹睡觉都能留心神的,可怎么总是这么大动静都不知道呢?”昭元甚是尴尬,只得道:“跟你在一起,我总是觉得特别特别放心,睡得特别特别甜。”他说这话时虽是随口讨好,但还是禁不住心头一动:“呀,我这话还真是不假。我跟她在一起时,总是莫名其妙地觉得特别舒服特别安全,就象是特别有依靠一般。莫非天昭和灵儿老想和我一起睡,也是因为她们心头有类似的感觉?”
樊舜华脸上微红,道:“别贫嘴讨好了。我已替你去看过你那个宝贝妹妹和那个许丫头了,免得她自杀,你又要哭哭啼啼。”昭元笑道:“看来我就是该睡得熟一点,谁让我老婆这么好呢?不享受享受怎么行?”樊舜华见他居然赖着不起来,这么大个人竟还颇有撒骄之意,甚是滑稽,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要揪他起来。昭元一笑,一跃而起便自洗浴。
这日大集群臣,裁决的都是昨日一时难断之事。群臣既知昭元不忌劝谏,都是穷心竭思,朝堂之上争吵得甚是激烈。昭元折腾了半日,见他们丝毫无罢休之意,自己回不了后宫,只好又在朝堂上管饭。
昭元见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出奇的兴奋,心下苦笑不已:“他们不忌己见,自是好事。不过现在看来,他们好象有为了表现自己有己见,从而故意张大发言之势。这似乎是有点过了。”但昭元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以君待臣,要让群臣噤声乃是极易,要让群臣争谏,却没几人能做得到。他们虽然略有所过,但却也不能太过批评,否则只怕又会矫枉过正,反而糟透。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当大王就更是烦恼了许多。
到了下午,群臣饱食之后,精力旺盛,更是群谏不绝。昭元早已口干舌噪,却也还是要一一作答,心下颇觉此事还是应该指派几个衙门以专管其中大半才好。正在这时,忽听礼官禀报道:“巴国之君巴蔓子遣使来谢大王。使者已候在殿门。”
昭元顿时想起了巴楚结盟的事,喜道:“快宣。”心想巴国谢兵使如此快就赶到,颇显礼诚,楚国怎么也得好生款待才象话。那巴国使者一身白色衣冠,捧着一个黑漆木匣,一步步走上来,深深施礼道:“鄙国国君深谢大王出兵助巴,消除蜀患,特地遣臣来拜谢大王。”昭元见他衣冠不类通常官服,心下微奇,点点头道:“你远来辛苦了。”
那使臣低头慢慢道:“不敢当。敝君遣臣来奉白壁五双,铜千斤,粟万钟,银耳一担,猴头十对,金丝猿皮三袭,猪羊各百头,锦缎百匹……”昭元和众臣见巴国在城池之外,还奉上如此之礼,都是有些惊异。但渐渐的,有些人已觉有些不对。昭元更是心想:“他们如此破财,莫非是想以此来换取蜀地几座城池,以作巴土补偿?这可不行。”
斗越椒忽然打断那使者的话,道:“贵国所许交割的那三座城池的地图,何不现在拿出来?”那使者全身一颤,竟然没有答出话来。昭元和群臣互望,都不禁变了脸色。伍参大声道:“令尹在问贵国所许交割的那三座城池的事,你怎么不回答?”
那使者忽然神色极其激动,颤声道:“敝君怜土地乃先君所遗,不忍割地,特命……”屈荡怒道:“你说什么?你们国君要赖帐?你知道这是什么后果么?”那使者咬牙道:“敝国国君自知有负上国,无以为谢,特命臣携其首来谢大王。”
这话一出,连同昭元在内,所有的人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斗越椒大怒,喝道:“你敢耍我们?居然敢用这个理由来骗我们?”那使者忽然厉声道:“敝国国君的首级的确已经带来,任何人均可辨认,绝无相欺!”
这使者自从上殿以来,一直极其恭谨,现在居然如此抗声反喝,所有人都大大吃了一惊。伍参怒极,厉声道:“你敢在我国朝堂如此咆哮?”那使者面色惨然,却并不回答。群臣更怒,几位将军都已手按剑柄围了上去,几乎立刻就要将其砍成几段。
昭元忽然大喝道:“统统回列!”众将一惊,见昭元面色阴沉如水,都慌忙噤声归位站好,手也远远离开剑柄。要知此前天下诸强国的开国之君,为了保持后代国君的尚武精神,大都准许文武诸臣在朝堂上带刀剑等近身武器,只是不能随便靠近国君。由于列国历代君主中,多有武功不弱者,是以直到现在,此例大多还保持着。但无论如何,如果不是有刺客,朝堂上未得命令便公然拔刀拔剑,终有不敬之嫌。
昭元慢慢对那使者道:“你说巴蔓子不忍割地,于是就想以头来答谢寡人,此事当真?”那使者道:“当真。太子已经即位监国。”昭元目光如箭,直直盯在那使者身上。那使者也抬起头来,目光定定和昭元对视。殿中一时鸦雀无声。
昭元道:“巴蔓子的头,现在何处?”那使者道:“请大王容臣副使上殿,呈上礼匣。”昭元点了点头。斗贲皇忽道:“大王,臣替他们……”昭元冷冷道:“让他们自己来。”斗贲皇不敢再说。那副使恭恭敬敬捧着一个黑漆木盒上来,神情也甚是凄凉。那盒盖打开,重重绫缎之下一颗极显安详、保存得宛如生时的首级显露出来。群臣中顿时一片惊呼:“真是巴蔓子?”但似乎立刻又觉不妥,都急忙住口。
昭元久久望着那首级,忽道:“众爱卿,这是真的巴蔓子么?”群臣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回答。昭元忽然暴怒道:“说实话!现在就说!当面就说!斗越椒,你先说!”
斗越椒一震,道:“臣……以为,这确实是巴蔓子的首级。臣曾与他有过两面之缘。”昭元望向伍参等人。伍参也垂头道:“臣也觉得确实是。”斗克黄也道:“确实是。可是……”昭元的目光慢慢扫过群臣,见他们都无一人有异议,心下更是翻江搅海。那使者也重新低下头去,似乎已在静待命运裁决。
昭元终于收回目光,对那使者道:“你先下去休息。此事敝国需要商量一下,再作区处。”那使者什么都没说,慢慢和副使下去。满朝文武目送他们离去,竟无一人发出一言。
过了好一会,昭元道:“你们觉得此事如何?”群臣都不说话。昭元似是自言自语道:“这等赖账之事,于利来说,似乎应拒其此谢,起兵伐之。但于情来说,似乎也可理……有情可原。伍参,你怎样看?”伍参犹豫了一下,道:“臣以为当伐。”昭元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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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孽欲魔踪 第七十八回 爱琴之海风暴狂(二)
伍参道:“既然条目分分明明,说明这是两国契约,而非两人契约,那便绝不能因为一人自杀就赖掉。巴蔓子刚烈可佩,这些礼品也不甚轻,但毕竟不能抵三城之利,更不能消去其赖帐事实。而且巴人以前曾经射伤先文王,这次也可正好报以此事。”昭元面色丝毫不变,又道:“斗越椒,你怎么看?”
斗越椒道:“臣虽然非常同情巴蔓子,但此为国事,臣也以为不能轻赦。臣所思之道理,亦与伍大人类似。但伐前应先退回其礼,并隆重送回巴蔓子首级。”昭元道:“斗旗斗克,你们怎么看?”斗克道:“臣以为可赦。”昭元道:“为什么?”
斗克道:“此事虽然于理不合,但于情却极能震撼人心,我们这个时候没必要跟这份情绪直接对抗。如果我们硬要伐之,只怕人心实在并不是向着我们。晋国也极可能利用天下人的同情之心组成联盟,从而令我们失去更多。同时,所谓伐丧不详,巴国人感其君为国死难,必然惊人感愤齐心,很可能在战场上以一当十,我军还真是未必能胜。再说此时我军刚刚回来,喘息未定,真的很需要休整。”昭元忽道:“此事于情,自然令人感佩。但你们想过没有,若是巴蔓子之子本来就想篡位,这只不过是他顺势如此呢?”
群臣一听,都是心头一动。昭元慢慢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那木匣边,一遍又一遍地仔细看巴蔓子的神态,终于又道:“不是篡位。是巴蔓子自己愿意如此。”众人见他自己又否定了自己,虽然所疑和所否都极是无据,但却也无一人提出异议。
昭元回到宝座上,慢慢将目光移到斗贲皇身上,道:“斗贲皇,你怎么看?”斗贲皇道:“臣以为,我们也许可以退回其礼,送回首级,然后再送以大礼。同时,让巴国主动把三城给我们。这样一来,各退一步,彼此面上都好看些。”昭元道:“礼为多少?”斗贲皇垂头道:“臣……也不知道。惟陛下圣裁。”满堂中又是一阵寂静。
昭元久久不语,忽道:“赦免巴国。”众臣都是一怔,齐齐抬起了头。昭元重复道:“完全赦免巴国。不受其礼。传谕奉常卿,以上卿礼葬巴蔓子之首。七日后安排国礼,正式送巴蔓子之灵幡回巴。”
斗旗小心翼翼道:“大王体念仁心,巴人自然感激。但无论如何,土地都是最重要的。巴近蜀楚之中,蜀地又远又突出,与我们本土相联之地甚窄,不太好守卫。如果能得此三城,其利实在不止此三城啊。”
昭元慢慢道:“如果我们想得此三城,也许会失去更多。……嗯,也许……也许。”斗旗轻轻叹了口气,道:“惟陛下圣裁。”昭元望向众臣,道:“寡人亦是实在之人,并非只为一名就舍得此三城。寡人的考虑,主要一是人心向背,二是我军疲惫,三是楚蜀百姓之心。前面的理由,你们都已说了。后面的一个原因,主要是寡人希望能巩固一下蜀民之心,激励一下楚人之性。你们能理解么?”
斗越椒等都道:“臣等理解。”昭元道:“一国的精神、气节和意志,往往能与实力倍乘。巴蔓子是条血性汉子,寡人很希望能通过此事,展现、乃至更加激发我楚人敬重英雄好汉的风骨。若是能够以失这三城,而励我全楚民众之心,则长远所得恐怕远不止三城之利。至于你们说的蜀地突出于本土,地远难守,当然也是很有道理的。不过一块突出的地方,如果是对于一个有进取心的国家来说,那么就是一块极好的发展之地。不突出于本土,又怎么进取新地?在有些人看来,突出部容易为敌人包围,方位成本很大。可是在寡人看来,突出部却容易和本土配合在一起,去将别人包围,进取价值更大。只有对一个只想守旧、什么都只想守住的国家来说,突出部才是一个累赘,才会总想着防守、甚至弃守……”
斗旗大惊,立刻跪地道:“臣罪该万死!”昭元道:“你起来。你所说的其实很有道理,有何可罪?我们虽然可以奋发向上,但并不是每一代都能象我们这样。有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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