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震慑人心。后来的楚成王、楚穆王出征,就小心得多,中原诸侯自更不用说了。
昭元还在沉思,上大夫伍参已说道:“大王乃万乘之尊,国之根本,断不可亲身涉险。”昭元一笑,道:“寡人非纨绔子弟,又有令尹和诸卿相助,只要再加小心一些,当不致有文王覆辙。”苏从道:“大王既以文王为戒,便更当保重尊体,以安国本。”
昭元知他其实是要提醒自己楚文王那次军中叛乱之事,要自己小心斗越椒,当下道:“文王之时,那叛臣先受惩罚,所以怀恨在心。如今寡人待诸卿皆有恩遇,携手共治,若还有异心,那便是禽兽不如了。寡人相信各位皆是楚之良才,安肯出禽兽之行?”苏从急忙又要说话,昭元忽然伸指止住,道:“寡人主意已决,亦有准备,卿等不必再言。接下来只论兵力多寡和偏师配备即可。”
苏从觉大王那一指简直如实实在在指到了自己之嘴上,立刻便知大王武功极高,心下大惊。他抬头一看,见大王目光炯炯,似乎是明了自己之含义之后却依然坚持,便只能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斗越椒道:“臣以为,即便大王执意要亲征,终究还需有亲近之人坐镇郢都以备接应。如鬻拳之事,虽是忠君爱国,但毕竟不可轻为。再者当时无灭国之险,不过一败而已,现在却是大大不同。”昭元点了点头,道:“令尹所言甚是。王后甚贤,有先武王夫人之风。当此非常之时,王后可以会同内外二禁军统领,暂管全城内务。但对外城事物,则只负责开守城门,无寡人亲手调兵令不能调兵出城。至于东面寿春陪都,屈荡,你先往经营。”
这时诸臣见大王主意已决,坚定无比,知道再劝无用,于是也就只论些具体军整之事。另有一些臣子见大王一定要亲自带上斗越椒,似也猜测到他还是防了这一手。昭元命伍参和斗贲皇各领左右二军,自己亲领中军,命斗越椒为中军军师。其余之将,也大都选派已定。
至于所调军兵,却是最为可虑之事。由于这涉及到下面之低级军吏,而他们多半还是斗越椒时所定,要争取的话需要时间。若是他们现在阳奉阴违,故意多选些老弱来,让自己大败一场,那便极是麻烦。昭元念及于此,便先不发具体调兵之令,只命斗越椒自行先选派士卒。自己查看过后,若是并无异常,那便自己亲自出征,否则再做打算。同时他又命伍参一系众人多选精壮士卒。虽然他们势力不大,所能选的肯定不多,但怎么也还是比没有强。
这迁都和亲征之事之大计既然已定,许多其他之事也就好办得多。到得晚间,昭元已是又处理了二十六件积案。这次散朝之后,昭元就已远不似昨日那般疲惫。于是他自行先到司吏卿那里,查阅了许多历年升降调派细节。回来的路上他又特别留心,暗中将宫内宫外许多卫士之武功神态看了个清楚,务必求心头要尽可能的有数。
带斗越椒父子而去,乃是根本大计。若是得胜,功劳自然大半归己;若是战败退守,也有斗越椒帮着担责任。同时,这还可以随时监视他们的行动,避免他们有机会另立傀儡。因此,昭元已暗暗打定主意,自己一定要和斗越椒同住同起,绝不让他离开自己太远。同战也好,同守也好,总之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成团单飞。
这日回去时,樊舜华却还刚刚起来,显是她为了让自己晚上睡好,昨夜其实根本就没有睡。昭元心中感动,但感激的话已说过多次,却也没什么新的来说。昭元心头忍不住想:她实是一位极好的贤内助,实在也是国后的不二人选。自己真的会把她嫁出去么?
第三日中,下属军吏来报,说是队伍已大半选好。昭元前去一看,只见中军竟然选的全是精锐,斗越椒亲自跃马负弓,来回奔走,极是用心。昭元心下大喜:“看来我确实疑心太过了。他纵然曾有擅篡之心,但如今能为我所用,亦是楚国栋梁。我实不可单以一心戒备,就过于歧视,伤他继续效忠之心。”当下大大夸奖了斗越椒一番。再看伍参和斗贲皇所选,却是差了许多。不过本来偏师就兵力弱许多,这也已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昭元立刻颁下军令,正式宣布自己亲征。左中右三军之兵,本来都早知这位楚王荒淫无度的。可但现在一见,却都觉大王目中神光四射,中气充足,俨然一幅英主模样,与想象中差别很大,不免都暗暗奇怪:“难道以前传说有误?”但不管如何,终是欢喜多过嘀咕。昭元登台对三军而训,大用自己身为神主、专摄人心之法,极力鼓舞士气,渲染气氛,果然成效显著。
庸国其实是楚国西北方之强邻,与秦、巴、楚都接壤,地域甚为辽阔。当年,庸国的前身上庸国,甚至还曾位列助周武王伐商的各诸侯之首。庸国发展到现在,本身已有好几个不弱的半附庸,如百濮、群蛮等,因此当然不是什么小国。但昭元为了鼓舞士气,却竭力将其描述成一个撮尔小国,极力渲染前败之耻之憾。一时之间,三军之中人人都是暗想:堂堂大楚竟然被几个不太大的国家打成这样,实是奇耻大辱。而自己这一行若不能大败其兵,令其从此不敢正视楚国,那便根本无颜回乡见父老。
昭元见三军气势已足,知道再鼓的话,就容易无回旋余地,许多谋略无法应用。于是他便又大谈用兵需要谋利略,常常需以小利换大利云云。接着,他更亲自宣读军法斩禁之令,声声直撼全场,三军无不肃然。
待从校场而归,昭元立刻又选了些王宫卫士以充随军内卫,而且不拘强弱,一选百名。这自是要防备斗越椒所选之军兵中藏有心腹,防止他们暗中近身加害。昭元自然不是想这些能抵挡得了斗越椒,而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帮自己近身预警。自己只要能活着逃走,那么一切便都可能翻过来。此外,还有策略上的安排,就是派人赶去秦、巴等国,希望能协调行动,令庸军顾此失彼。当然,最重要的,当然还是要靠自己了。
军情已急,前方战事一日一报,甚是吃紧。到第五日,钱粮等物已备妥先行。昭元亲批甲胄,率领三军数万将士进发。他眼见一路疾苦,见今岁楚国西北干旱,当地民生调蔽,百姓实是苦不堪言。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庸、百濮、群蛮等好几个国家趁机入寇,不免更加激发了昭元要彻底击破他们,彻底解除这些威胁的想法。大军行进不可能太快,过石盘关后,又用了四日才到西峡关。昭元下令大军先在关后驻扎,自己亲自领西峡关守将和新来的斗越椒等左军、中军诸将,趁夜探看敌军情势。
众人人都是武勇之士,当下弃了军马,直接攀登关侧之山。远远望去,但见十几里外敌营灯火通明,声势极胜;再看其布营盘阵,都极合军法。昭元不由得暗暗吃惊:“这几个国家虽然兵强人勇,但向来少知兵书,打仗只喜死拼的。怎么到了现在,他们也已如此领会兵法?他们既然也已学会,看来这一优势只怕是没有了。”
昭元想到这里,不由得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西峡关守将。那守将姓武名建德,见大王忽然如此看自己,心下大骇,连忙跪下道:“臣等未能抵挡,致使贼寇如此猖狂,请大王降罪。”昭元扶起他,叹了口气道:“这些不怪你们。寡人在都中时,本来亦觉你们太过差劲。但如今亲眼一看,才知道你们实已是尽了全力了。你们能做到这样,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武建德勉强站了起来,道:“大王不怪臣等,便已是天恩浩荡,臣等何敢望功?”昭元笑道:“敌人军阵形严整,寡人又荒淫失政,若非你等忠良,现在早已是庸人之囚了。这却怎能说无功?待军阵之事完,当大有封赏。”
武建德顿时大喜,心头戒惧尽去,但听昭元之话,却又暗中嘀咕。要知他先前在关城中跟大王说及军阵之事时,发现大王居然甚懂这些,当时就觉得很是奇怪。当时昭元虽很少说话,但与他对答时,每一说话都能直问关键所在,全不象是荒淫了三年的酒色之君的模样。因此,武建德心中,其实已对大王酒色三年的传闻很有些怀疑。可现在见大王当着自己的面,直认这三年荒淫,自然更令他心下难以相信:“难道还真是祖宗显灵了不成?”
回到关城之内,武建德道:“敌军曾攻城两次,但都被击退。只是臣可用之兵尚不足万,亦是不敢出击。他们现在似乎两路进攻,企图绕道而过。”伍参道:“此番我军既然大集,自然要跟他们大战一番,替将军出这口恶气。”
斗越椒却皱眉道:“庸、百濮、群蛮之军,虽然历来多显乌合之众,但作战特别勇猛。多少年来,跟他们打仗从来都是我军损失最大的,往往累积几次小战的损失,就几乎可以跟对晋大战的损失相比。先王有鉴于次,是以修了四道关隘,想将他们阻拦在外就算了。可惜现在已经被他们突破了两座,士气正旺,作战定会更加勇敢。再说似乎他们也渐渐习得了军阵之学,只怕我军纵然能硬拼获胜,损失也是极大。那时若是晋国等大国趁机介入……唉。”说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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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孽欲魔踪 第七十五回 力排众议振朝纲(四)
这个乃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实在不能算斗越椒危言耸听,众将都是默默不语。公子婴齐乃楚成王义子,说起来可算昭元族叔,也道:“古语有云,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如今他们悍勇与军阵俱备,城外决战的话,只怕我们死伤的不比他们少。那样的话,纵然胜了也是损失惨重,确实似不值。可若是不打的话,他们如果长期盘踞于此修成关隘,那便进可攻,退可守,乃是直指郢都的一柄利剑,更加不利。”
昭元想来想去,也觉甚是难办。他本心曾想将这些人招为己有,因为那才是最好不过了,只是自己也知这实在是不可能。其次之策,便是自己少牺牲,尽快击破他们主力。这样的话,他们一旦溃散,自己便可长驱直入占其本地,令其失去依托。日子久了,他们自然也会慢慢成为本国之民,这个倒是有些可能。但不管怎么说,都是要先打胜了才可能的,而且己方不能牺牲过大,否则便得不偿失。昭元看了看众将脸色,忽然心中一动,道:“寡人猜你们其实都已有破敌之计,却为何不说?”
众将见他已猜到了自己心中之意,都是面色尴尬。武建德道:“大王英明。其实现在兵力已够,所缺不过是大王一令而已。”昭元沉吟片刻,道:“你们所请之令,当不是出兵之令,而是容许假败之令?”武建德道:“正是。”
昭元道:“只要大局得胜,莫说一败,便是弃了此关,亦是可行。”要知这事本来也是常计,并非什么就难想到的。只是此地离郢都已太近,中间只有一个很小的石盘关,万一又败,极易造成心理震恐。武建德多日不战,只求避败,其原因就在于此。而且若是弃了峡江关,战略上却又没达到预期效果,那后果更不堪设想。因此,这事争议和风险都是极大,必须要有人能够承担责任。如今昭元以大王之尊亲自定下基线承担责任,那么众将自然可以大展拳脚了。
昭元想了想,道:“公子侧,你去石盘关准备。万一真要放弃,先不可报至郢都,以免引起恐慌。”斗越椒忽道:“臣武功尚在,或许能夜探一下敌营,擒问其中一二。”昭元摇头道:“不可。若真只是乌合之众,那也就罢了。但现在他们军阵严整,你一旦深入,他们冷静下来万箭齐发,那便谁也抵挡不住。否则寡人亦有武功,却怎么不亲去?”
斗越椒道:“大王万金之躯,岂可亲身冒险?然臣……”昭元摇头道:“不可。令尹乃国之栋梁,如今年纪已过五十,万一有损,国人都会觉寡人不恤老臣,有伤吏民之心。”他见斗越椒似还欲再言,摇手道:“你不用再说了,此事不可。体恤有功老臣,亦是激励年轻人奋发之本。寡人今已知先前荒淫之过,竭力弥补,岂能再做卸磨杀驴之君?令尹莫陷寡人于不义。”
斗越椒道:“是。大王心胸……”昭元皱眉道:“没用的话别多说。敌人甚强,现在当以担忧我军将士,思如何少伤人命以取大功为重。”武建德忽然跪地道:“臣有一本,请大王先恕臣死罪,臣方敢讲。”昭元道:“君臣相谏,百无禁忌。寡人若不能容谏,亡国立刻便是眼前之事,还有什么可忌的?你起来说。”
武建德道:“谢大王。臣思敌军屯住此地多日,经营已实,几乎也已成了一座小关。若是我军在其军阵严整有备时进击,定然损失极大,还未必能胜。若想少损失便击破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