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泄久被这群女子压住的心胸郁气,已不自觉地又有王者之威。那些侍女见他神情如此激动,也都不自觉楞了一楞,就连那瑶姑娘吃他这一大吼,也似乎微微嗯了一声。昭元吃了一惊,惟恐她醒过来,连忙又侧耳听了听她心跳,这方才放心。
一名侍女道:“她不是待你以仆,是……是要你向她认错,你怎么如此偏执?”昭元冷冷道:“认错?我有什么错?我先还以为是我误闯,现在已知我根本就是被她和那个西王母抓来的。我有什么错?应该是她向我认错才对!你说是不是?你们还不快招神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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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万里伊人 第五十九回 虚无缥缈缘一梦(四)
一名侍女秀眉微蹙,轻轻叹道:“瑶姑娘最受不了的就是你这股骄傲之气,你为什么就不能改改?那样……”昭元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她受得了?我天生就是这幅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可话虽如此说,心头却偏偏似有一个声音在唱反调,就象是在怀疑、乃至鄙夷自己其实还是希望她能受得了。
他与瑶姑娘身体紧贴半立于水中,先还不觉,现在却忽然觉瑶姑娘身体真的好轻柔好温软,简直就象是要把自己的身体也给软成了一抹云彩。昭元连忙定了定神,却忽然又觉她樱唇似离自己太近,只好又将她微微抱得偏了一点,口中急道:“快点!不然我真的下手了!”
那些侍女却是无一人肯动。昭元一急,怒道:“你们以为我不敢下手么?”一名侍女摇头道:“神鹰禁制极严,一但收宫,我们便完全指挥不动。只有西王母和瑶姑娘亲自发令,才能指动神鹰出宫。否则,神鹰就是被打死,也绝不会飞出宫的。”
昭元见她们神色,疑她们所言确是实情,只觉眼前一黑,心中一片冰凉:“我这一场冒险,难道竟是完全白搭?”他心头怒极,却又偏偏无计可施,忽然恨不能将怀中的这位瑶姑娘狠狠摔在水中泄愤。可是他一低头,瑶姑娘那娇柔弱质和绝世仙姿映入眼帘,却又令他无论如何下不了手。
瑶姑娘虽然是在水中被闷了很久,可是她身上的那绝美衣裙却不知是什么做的,一离水就是丝毫不沾,跟昭元这湿透的狼狈模样对比极是分明。她微微贴在昭元怀中,似晕非晕,似醒非醒,温柔和美好的感觉却是阵阵透昭元心脾而入,就象是要拢束他的心灵。若非昭元极力忍住心头那种晕眩感,那情形简直就象他马上就要被瑶姑娘俘虏一样。
一名侍女看他神情,忽道:“其实你最难的关都已经过了,最起码瑶姑娘已经对你全不设防了,前程可说已是一片光明。你只要多服侍几日,甚至连逃都不用逃,瑶姑娘说不定自己就会带你到人间去了。你为什么非要行此谋逆之事?”
昭元忽觉心中郁闷就如同要炸开一般,厉声道:“我就是绝无法容忍有人逼我为仆!世界上没有一件事的补救会太晚!哪怕是只能少当一天的奴仆,再大的风险,我也要冒!”
他先前起意想擒住瑶姑娘要挟时,确实是因为瑶姑娘对自己太过分,令自己无法忍受。当时,自己内心实是翻江倒海,但怒极之下,却居然没有暴跳如雷,反而定下了强忍报复之计。只是由于当时那些侍女寸步不离,似乎对自己有些潜意识的防范,是以自己才特意点明请她们扶持瑶姑娘,以消她们疑虑。再到后来,他更是不惜屈身肉麻,极力讨好,才终于盼得她们都完全放松了警惕,这才得以成功。
当时,昭元也不是没有听到那些侍女对瑶姑娘的取笑,知道瑶姑娘已的确对自己有些好感。他也曾想过,既然瑶姑娘很满意自己的完全屈服,自然也就会对自己不太设防。如此说来,日后自己脱困之可能,便也大了许多。因此,当时他心中的愤怒,其实已有不少被希望所取代。但他后来忽然又想到一念,顿时觉得自己若是就此打住,那岂不是真的就完全成了卑躬屈膝、向一女子跪地乞求以苟全性命的人了?自己这本来是忍辱负重、以图将来的心志,只怕也就再也不会有人相信,人人都会觉自己确实是为色所迷,彻底软了主心骨。
昭元当时两相权衡,终于敌不过心头深深潜藏着的骄傲,是以才最终咬牙发动,尽力一博。他自己也觉得用这种办法,来对付这样一位绝世美女,实在极显亵渎和龌龊,因此满心都盼能在瑶姑娘醒来之前就逃离瑶池,从此再不相见。可是他完全没料到的是,瑶姑娘如果不醒来的话,自己居然还根本走不了。
要说与西王母相对,昭元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的。他本来就对自己的要挟手段心存愧疚,那所说的要是不放自己走就要伤害瑶姑娘的话,其实也就只能骗骗这些没太多经验的年轻侍女,要说骗西王母,那是门都没有。
可是现在不面对西王母,就要面对醒过来的瑶姑娘,虽然前者是害怕,后者只是愧疚,但却都是一样的难受。要知昭元虽坚定地认为自己并没有相信她们是神仙,但实际上,他心中对瑶姑娘和那一众少女的绝代风华早已在悄悄投降,因为这一切根本就绝无可能在人间找出匹配来。因此,他心中其实早已真正把她们当成了真正的仙女,实在是非常不愿意去亵渎和冒犯。自己这一出手,其实早已是面对了自己心中之大不韪,早就已是万分艰难的了。现在自己更还要去面对她,那是情何以堪?
昭元明明知道,多等一刻,西王母先回来、自己输个精光的可能便大一分。可是他却又偏偏不知道该如何去解这危局,忧急惭窘之下,几乎都想一头撞死算了。怀中瑶姑娘吐气芳华,渐渐已有醒转之象。昭元也觉察到了,却是丝毫没有阻止的打算,更加没有阻止的勇气。那些侍女见小主人终于要醒,而昭元正神思恍惚、无所适从,也都只敢目不转睛地看着,不敢发出一声,生怕引起昭元突然心情大变,又横生枝节。
昭元叹了口气,一手搂紧这唯一的要挟,一手摘下瑶姑娘颈中天链,收到怀中藏好,冷冷地盯着她。瑶姑娘终于醒了过来,一睁眼之下,却见昭元正狠狠地盯着自己,不免吓了一跳,但旋即又想起了自己被他用诡计而擒的事。她定了定神,觉出自己正被昭元紧搂在怀中,脸上不禁一红。但她全身气力毕竟尚未恢复,却还无从挣扎,只能气道:“你好啊,竟然敢如此对我?还不快放我下来?”
昭元冷冷道:“你觉得我会放你么?”瑶姑娘美目闪了几闪,忽然射出了似曾相识的目光,直透他心,道:“那你想怎么样?你这样对我,不觉得羞愧么?”她说话间口气轻送,每一下都是微微甜香中还带着些许婴儿般的奶味,当真是柔腻之极,让人无可抵御。
昭元死死压住心头愧疚和敬慕,极力用冷冷的语气道:“我想请你送我离开天宫,回返人间。我今日之冒犯,实在情非得以。到了人间之后,我定日日烧香为祭,以补罪孽。”
那瑶姑娘觉他说话口气已越来越软,而且还不敢再看自己,眼珠忽然一转,又瞪着他道:“你以为,你对我的冒犯,只需烧几柱香就能抵了么?”昭元努力回避她的眼睛,道:“那你认为,当如何才能抵偿呢?”瑶姑娘道:“我还没有想好。总之我总有世界,你一切所能付出的报答本来就是我的。你要是再拿出来献给我,那能算什么报答?况且你这次亲为祭礼,本来就是我的奴仆……”
她才说到这里,昭元忽然转过头来狠狠瞪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我不管什么别的,我最无法忍受有人将我作为奴仆。我不需要你受得了,我天生就是这个脾气。如果我没了这个自尊,那我也就不是我了。那样的话,我更宁愿去死。”
瑶姑娘见他忽然如此激动和愤怒,吃了一惊,再看旁边的侍女也正在极力朝自己打眼色,立刻猜到自己昏迷时的大致情景。她长长的睫毛微微扑闪,虽是闭口不言,但心头却是一点也不害怕,只是跟昭元对视。昭元瞪了她一气,怒气渐消,忽觉自己已离她檀口不足两寸,她口泽甜香直抵自己鼻端,连忙不自觉地转头避了开去,心头狂跳不已。可瑶姑娘丝丝秀发却依然轻轻拂在他脸上腮上,拂得他心烦意乱,连抱住瑶姑娘的手也禁不住微抖起来。他想要将瑶姑娘送远些,不再紧贴自己,可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送不出去。
瑶姑娘见昭元终于又不敢看自己,显是又为自己风采所摄,心头甚是得意,道:“好,我不当你是奴仆。但是你这样对我,这冒犯可就大了。你那什么烧香致祭根本不抵用。除非……”昭元道:“除非什么?”瑶姑娘微微一笑,道:“除非你在天宫做一辈子苦工来抵偿。但你放心,不把你看作奴仆。”
昭元见她还是绕到了要留下自己之上,一股被戏耍的感觉顿时上来,怒道:“你可是在耍我?”那些侍女见昭元又是神色激动,都着急地朝瑶姑娘打手势,劝她不要再说。瑶姑娘却是毫不畏惧,竟如一百二十分地确信他不会伤害自己一般,依然嘻嘻笑道:“你知道我是在耍你,你就气成这样了?我不过是轻轻耍了你几下,你却居然敢这样骗我冒犯我,你自己说我该多生气?你怎么居然还敢理直气壮地来责备我?”
昭元道:“可你并没有生气,怎能跟我比?”瑶姑娘顿时玉脸羞红,道:“胡说!你怎知我没有生气?你自己说你这样对我,是不是天大的无礼?”昭元不答,却道:“你放我走,我真的非常非常感激,一生……几生几世都感激不尽,日后定然……定然……结草以报。”但他才说完便微后悔,觉这位瑶姑娘深居天界,未必知道这个引喻的来由。
要说这结草之事,轰传还不到十年,说的乃是晋国大将魏武子和其子魏颗、魏錡等之事。据说魏武子战功赫赫,乃是晋国有名的猛将。他有一爱妾名为祖姬,极是宠爱,但未生育。按照传统,他死时自然当殉葬极隆,这小妾也当生殉。但魏武子甚是厌恶那些喜用生人殉葬的旧礼,每次出征前都特地嘱咐三个儿子,说“我若战死沙场,你们不准用她殉葬。你们一定要将她好生再嫁出去,莫让她后半世孤苦无依。”
但后来魏武子真要死之时,却又对三个儿子说:“这个小妾是我平生所爱,你们要让她殉葬陪我。”魏颗料理丧事时,尊照魏武子先前的吩咐,选择士人将那名小妾又嫁了出去。他兄弟魏錡问起此事时,魏颗回答说:“父亲大人一生反对生殉,屡次嘱咐我们善嫁此妾,显然是经历了反复思考,深思熟虑下才作的决定。他临终之际忽然又如此说,当是弥留之际头脑混乱,无可细想所致。孝子从治命,不从乱命。”
后来魏颗兄弟率兵与秦军在令狐作战,碰上秦军中有一勇士名杜回。杜回力大无穷,无人能敌,导致二人屡吃败仗,无计可施。一日魏颗营中闷坐,恍惚间似听有人不住在耳边提及“青草坡”三字。他觉得极是奇怪,反正也无法可施,就把下次大战的地方选在青草坡。
果然战斗一开始,杜回勇猛无敌,晋军又是大败。可是当杜回追击的时候,忽然两脚象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般,纵跳不灵。魏颗趁机反攻,抓住了杜回,并反败为胜。当天晚上,魏颗梦见一位老人前来,自称是那位小妾已死了的父亲,告诉他说:“蒙将军从先人治命,全了小女一命,老汉九泉之下,亦感大德。今次老汉特来结草以亢杜回,盼能助将军成此大功。将军善自保重,后世子孙贵不可言。”此事流传甚广,一时间生殉之俗大衰,全了无数人性命。
昭元还正在担心此事流传不久,那瑶姑娘未必知晓,正在想别的什么引喻,不料那瑶姑娘眨了眨眼睛,却居然似是知道这件传说。只听她轻轻哼了一声,道:“昆仑是神鬼之都,我稀罕你这只死鬼报什么报?我不要什么来世之报,我就要你这一世先报了眼前再说。”
昭元气急,实在按捺不住,冷声道:“姑娘所说眼前之报,在下实难实现。在下急于离开这里,行事不择手段,过分了些,确实是在下的不是。但姑娘若是将在下逼得太急,在下也还是只有更加出手冒犯。”他顿了一顿,又道:“我想姑娘也明白,在下虽然已无武功,到底还是一勇之夫。若是在下想令姑娘双目失明,谅姑娘现在全身无力,也是难以抗拒。”
那些侍女听他终于说出这般明确威胁的话来,都是脸上变色,齐齐道:“你敢!”昭元冷笑一声,伸指在瑶姑娘眼边作势,道:“你们以为我不敢么?”那瑶姑娘全不害怕,嘻嘻笑道:“她们自然以为你敢,但我却知道,你一百二十分的不敢。”昭元一咬牙,手指慢慢抓下,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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