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陈自远指着前面道:“再过一日,前面便有一个废弃的绿洲。那绿洲虽然荒废在沙漠中了,但当年可是很繁盛的。那个地方以前一直没去过,这次反正时间充足,我们便去碰碰运气。”昭元心想:“八成你们以前是觉得,那处地方的东西不好分辨。”
一日之后,果然来到了陈自远所说的那片绿洲。远远望去,只见稀稀拉拉几棵胡杨树和几大片灌木,再就是似有几个牧羊人临时搭建的歇脚之处,连一户人家也没有。陈自远笑道:“这个地方现在看来极是荒凉狭小,可当年却是人烟稠密,据说曾唤作‘昌吉’。那时候靠东边还有一条小小的河道,绿洲只怕比现在大了几十倍,要不然也不能能养那么些人。我们猜测这里应是遗留有无数墓葬,而且其中葬品甚多。”他看了昭元一眼,笑了笑道:“当然,那些待解之谜也是更多,却是有待十七弟去发掘发掘了。”
昭元在众人哄笑声中面红耳赤,幸好众人掘宝心切,只笑了他几声,就都奔东面而去。走了二里左右,一大片骆驼刺和胡扬林中,果然看见似有一条弯弯浅浅的干枯河道的痕迹。再走近些细看,那河道两旁密密麻麻都是些残墙断壁,虽然已大半为黄沙掩埋,极不明显,但众人都是专门从废墟推想的高手,自然还是可以看出当年的繁华景象。
据陈自远说,这一类地方草地无几,一般都没有人烟。胡扬林中虽然面积不小,但半稀半疏,野兽虽有,但也不是很多。因此,此地只是极偶尔地可能会有个把几个牧人放牧经过,或是游猎之人经过,对“起宝”来说甚是安全。当然,只要条件允许,还是应该尽量按照在中原作案时的隐蔽规矩来。当然,他所说的“安全”倒不一定是完全不会被人发现,而是指这类地方来人不会很多很强,即使来了,也不是对手。
至于从万千废墟中辨认出哪里才是墓葬,哪个是有利可图的墓葬,以及如何进入才最方便,那自是陈自远一行人的根本绝活。昭元虽不愿亲自动手开探开挖,但对这些还是很感兴趣,便也都很仔细地看。众人拿了些工具,东敲敲西探探,直弄了大半夜,方才找出几个似乎有些油水的墓葬来。但陈自远却偏偏选定了另外一个,指挥一行人开始掘土。
陈自远见昭元面露疑惑之色,笑道:“我们先挖此简单些的墓看看,算是了解一下本地墓葬的构造,明天再去挖那几个大墓。这座似乎不大深,也未必有多少东西。但现在已是后半夜的了,若是天明出了太阳那便太热,无法再挖。赵兄弟,你既然喜欢看那些民宅,那也由得你,只是莫要忘了顺便给我们汲点清水备用。”
昭元见他们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掘出什么来,便点了点头,问道:“泉眼?哪里有?”陈自远笑道:“地面上当然是不见得有了,即使有,肯定也是野兽乱滚、极浅极浅的烂泥污水。但你看这胡扬的长势,只要找对地方,该地七尺以内,一定可以打出些清水来。在沙漠中生存,这可是基本必备的本事,你怎么能不先练练?”
昭元一想也是,便也提起洛阳铲,一铲铲地探寻。他按照陈自远所指点的几个基本找法,分辨地下的沙土湿润程度,判断水脉之深浅走向,居然还真上了瘾:“看来很多东西本身并无好坏,只是所用是好是坏而已。洛阳铲虽然出身不洁,但我用之于正道,却又有何忌讳?”但忽然又想:“我如此想,那不是朝实质性的盗伙又迈进了一步么?”
但不管怎么样,终于还是打出了水,昭元不免兴奋无及。接下来,所有人的皮囊自都重新加满了水。然而昭元才一闲下来,便注意到许多很可怕很奇异的怪声,就跟小时候听说的沙漠中有鬼怪能发邪声一样,心头甚惊。他定了定神,想起杜宇“世上应该不存在那种真正的恶鬼”的告诫,这才定下心来。等再仔细观察,忽然发现原来这些似熟非熟的声音,竟是那大风吹过些胡杨、残墙断壁、高低地势时产生的声音,不免哑然失笑。
昭元明白了这一层道理,再加上大祭师的探索本职,留神注意之下,渐渐不但不觉其可怖,反而觉得其甚是诡丽悦人。甚至可以说,那许多逼真的各类各样的声音,平日为管弦之类死活模仿不象的,现在都能极象极象。昭元不免大是感慨:“世人白天忙于俗事,晚上却又惧于鬼神,终于让这天然极品之乐蒙受恶鬼之名。”
等天亮众人收工之时,见昭元第一次就能找出水来,对他都是更加不敢小看。本来一入沙漠腹地,事事都要小心节省,肆意吃喝是绝对不能的。可既然昭元找到了大量的清水,那自然一切都不一样了。众人到这个地方,居然还能开怀畅饮,对陈老大似总是特别培养昭元的事,也就隐隐然不再那么反感。昭元见大家确实是把自己当自己人,对自己心下老想离开的相待不免也有些愧疚,但思前想后,毕竟还不是能从根本上动摇离去之念。
第二天晚上,天色极好,自然是挖大墓的黄金时间。陈自远胃口极大,选了一座初看完全看不出来是墓,可仔细察看之下,却能发现其惊人巨大也颇显孤零零的墓为目标。据他说是,这一定是当年未被废弃时的帝王陵寝之类,应该是颇有利可图的。但众人看了许久,虽然越来越确认陈老大说的为真,却死活也找不到墓道,只好硬挖。
昭元不愿参与,加上对昨夜的风乐之声甚感兴趣,便又托自行去装水。这次他走到远方一座极高极高的沙丘顶上,望天地之开阔,体风乐之甘美,并默想将来的打算。沙海夜色,无论是天还是地,都是那么的空明悠远,确实别具魅力。昭元在沙漠中渐久,对其畏惧之心渐去,现见自然是心头大大舒展,脑海心海都有了一种失却已久的轻松感。
但问题是只要昭元心情一松,就会不可避免地想起樊舜华。他急忙运起卧眉山清凉心法,过了许久,心神才定。既已有此一惊,他自是加倍地怕自己空闲下来,可惜却又偏偏无事可做。忽然,他想起这时间正好用来苦练武功才是,便默默回想当初自己所曾学的几样半通不通的基础功法拳脚,一心一意搬运周天。渐渐的,他已进入了物我两忘之态,爹爹、公孙门人和望帝等人的告诫和身影,都一一在他面前浮现,似乎依然在为他指点。
等昭元回想到那些大祭师之舞时,心头却似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总觉得隐隐约约象是有什么不大对。他越想越觉似是而非,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却又始终说不出所以然来。渐渐的,他整个人便如钻进了一个怪圈,全副心神都已投入了其中。忽然,他惊觉过来:“难道我又要跟那天在玄冰洞内一样,就这样走火入魔?”
这念一起,昭元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等醒悟自己竟已不知何时起开始手舞足蹈,正在大跳大祭师神舞而不自知,更是后怕不已。他连忙收摄心神,听远方似有一阵马蹄声若远若近,却又似是而非,知是风乐之声救了自己,心下暗暗苦笑:“这次还真是幸运。”
再回到众人挖幕之地时,已是快到拂晓时分。众人挖的甚快,已然是深深挖开了一条地道。其下面正如陈自远所料的那样,大部乃是土石沙岩,并非是黄沙,坍塌之险不大。众人说起那洞,都说特别怪异。这是因为,其所在之处的洞壁,似是软些的沙岩与很硬很硬的花岗岩、甚至更硬的刚玉岩体混合纠缠而成的,大家只能顺着沙岩走势来挖。
过了一气,太阳升起,顿时暴热起来。众人稍具食物后,说起那地道中甚是凉快,都挤下去继续接着挖,倒把昭元一个人扔在了外面太阳之下。久而久之,昭元心感无聊,便回到绿洲上散放骆驼处,命其伏在树影下,自己侧坐在它身影里,也算是乘凉。接下来一连几日,都是如此。陈自远等见确实无人来扰,又有地道避热,便干脆白天挖、晚上睡觉,甚是从容。
这天傍晚,昭元正在闭目行功,忽然又被惊醒。他急忙看时,却是陈自远骑马过来大叫:“小兄弟,小兄弟,快来!有你感兴趣的东西了!”昭元一听,顿时大喜过望,急忙迎上去道:“是什么?”
陈自远笑道:“快收工的时候我们已经快挖通了。只是快到墓室尽头处的土里,似是有一块很大的石碑,上面有些乱七八糟的花纹,有点象什么文字。大家本来说是干脆挖断,但我想一来天色已晚,二来那似是些文字,也许有些意思。既我们有言在先,便来告诉你一声。”
昭元甚是感激,道:“陈大哥,多谢你了。”陈自远道:“这是哪里话?我们也要仰仗你才好赚钱。这等之事,又不费什么,干嘛不顺手帮个忙?”昭元笑道:“不然。虽是如此,终究有懒人勤快人之别。不然那帮家伙怎么都懒得来告知?”二人都是哈哈大笑。
走的路上,陈自远道:“我观此墓似是依岩为墓,规模巨大,肯定够我们狠狠来上一趟的。不过有言在先,你看中的东西,只怕我们是不会帮你带太多的。要背那个石碑的话,我们非被压死不可。我劝你还是尽量一个个都描画下来。”昭元道:“那是当然。”
看看到了洞口,陈自远递给昭元火把等物,道:“这洞内气息不浊,可以燃火,亦可呼吸,似是其内还有什么岩缝通风。你也不用太急,今天的整个晚上,这墓都是你的。”说着指了指水眼那边,阵阵隐隐约约的喝酒猜拳声远远传来,道:“你这一套实在没人感兴趣,我们就喝酒庆祝去了。你若早点醒悟,觉得无趣,便早早出来加入。”
昭元知他这话一语双关,当下也只是一笑,道:“这个我会考虑的。我进去了。”陈自远一笑,目送他进去,却又忽然道:“凡人处世,一切小心,不需太过执着。盼你早来相聚。”昭元在洞里答道:“多承关照。”
昭元开始还只是一点一点走,但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便觉里面的环境之严酷远比不上卧眉山小蛇洞,便开始走快起来。盗洞本来不会很大的,但这里毕竟是安全之地,又是那么多人同时干活,却是挖得甚是宽大,以至于昭元完全不用弯腰。
昭元一路弯弯曲曲斜偏下走,走了十好几丈,前面忽然似是碰到了一处本来的空心岩穴。此岩穴相当大也相当奇异,而且似乎有些岔道,其中似有一条正顺众人开挖方向。再走了十几丈,洞径又窄小起来,也又开始有费力开挖的痕迹了。
昭元一面走,一面感叹:“这陵墓藏得可真深。嘿嘿,这贵人如此经营,自然是想高枕无忧,可惜终于还是不免于祸。其实最简单的免盗方法乃是什么也不放,怎么世人就是不肯明白呢?”当然,他也知这一路之所以如此幽深,其实也是因为众人无法完全找对墓道,只能硬在沙岩岩脉中挖一步看一步。否则的话,以这么多熟练盗手,应该用不了这么些天,也用不着这么七弯八拐。他似也听到些前前后后的微声,但知这多半是墓内微隙嘶风所致。自然是吓不倒他。再说了,入盗墓之伙,首先就要胆子大。要没这一招,那还能干什么?
第三卷 天竺爱恨 第二十三回 换骨脱胎缘神陵(一)
第二十三回换骨脱胎缘神陵
前面似是已到了尽头。昭元的眼睛一直在寻找着什么石碑,也发现了好几块似乎略呈长形、石碑大小的石块,但都颇显天然,应该不是那所说的什么石碑。他知这等被土石所埋的东西,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发现的,正凑近一处小洞要拨土细看,却似是踩到了好几根东西横七竖八地在地上。等再一看,却见那些东西乃是十来根丢弃的火把,显是陈自远他们所用剩的。他见这些火把似乎远未烧尽,心头微奇,便出了那小洞左右细看,看看是否有新的小洞。
昭元找了一气,似乎在一处拐弯抹角极不起眼的地方,又找到了几处微微凹陷、勉强有一人大小之处,而且其底似乎颇硬,很象中原等地的石碑材质。昭元正自欣喜,忽觉得象是有什么东西靠了过来。他心头一惊,以为是陈自远等跟了来,但再一看,却又是什么都没有。他揉了揉眼睛,正自暗骂自己神经过敏,忽然身后微微现出了一种甚为熟悉的腥风。昭元心头忽然大震:“这不是卧眉山大蟒洞里的那种感觉吗?”
昭元心念未已,身后那条黑影已是猛然扫卷了过来,正是一条体型奇大的巨蟒。昭元只从那风声中便感觉出来,这条巨蟒比自己所见的一切大蟒都还要大许多。他根本不敢去跟它硬抗,急忙一个返身回旋,想要避开其扫卷之势。然而那巨蟒来势汹汹,这一下又是攻昭元之不备,其上半身的那个缠卷虽然落空,下半身的反卷之势却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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