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林若姝有种义无返顾的英勇,“妈妈,会有办法的。”古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话于林若姝而言,应当是,女子报仇心狠手辣。
林母扭过头看着自己的方口布鞋说,“我在想,任大禹到底是不是你父亲的私生子。”
父亲说不是,那顺王爷的藏头诗说是,林若姝不知道应该信谁。她说,“你应该相信爸爸。”
“那你为什么不相信苏合?”母亲反问。
林若姝顿时哑口无言。这是个自相矛盾的问题,如果她和妈妈都选择给自己的爱人以充公的信任,那么,在任大禹是否是林本善亲生骨肉的问题上,结论截然相反的。
林若姝看着星光下妈妈有些朦胧的背影,“如果是呢?”
林母仿佛在喃喃自语,“如果是,你就有哥哥了。那么我走之后,你在这世上就不会孤孤单单一个人。”
可是,如果任大禹是自己的哥哥,那他会死于手苏合的复仇之手。而父亲的死,就不那么无辜了。如果不是,那苏合向父亲开枪导致他死亡就显得罪无可赦。
晚上躺在床上,林若姝久久不能入睡,她反复想她和苏合的恩怨情仇,他找她复仇,她希望他死,她和他若不能两两相忘,不相思且不相忆,那么,他们之间必然会是一个你死我活的结局。可是,她不能死,她死了就是要了妈妈的命,所以,下毒报仇并不是心血来潮。
她不怕死,她只是怕死之后母亲的精神崩溃。苏合未必会让她死,可是他会随时随地折磨她,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的精神折磨对林若姝来讲,远不如死了更痛快淋漓。窗外树上的知了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叫个不停,仿佛在给她论证她下毒的必然性。
林若姝下定决心后,想到以为苏合遭遇不测后的忐忑不安,及至刚刚见到他安然无恙时,内心里无法回避的喜悦,她突然间明白了,手刃仇人真的是件让人充满期待的事情。
林若姝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后,在苏合的死法里又加了一条:被自己毒死。
苏合再来时带着顾秋白。顾秋白更白了,长发却是变成了平头,看上去怪怪的。顾秋白迷人地一笑,“林大夫,别来无恙!”
林若姝笑吟吟地说,“还好,还好。你呢?”
顾秋白点头道,“老样子,跟着这位爷混口饭。”他悄悄指了指旁边的苏合,压低声音说,“看这位爷最近很反常,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他遇到你了。我就厚着脸皮跟来了。”
他得意地甩甩头,可惜头发太短,没有跟着摆动起来,完全没有达到顾秋白想要的修饰作用。
林若姝装作不满地皱着眉头,“不祥的预感,顾秋白你什么意思?”
顾秋白做了个顾氏招牌动作——摸鼻子,“那个,因为,苏合平时英明神武,一遇到你,就完全没脑子。”
苏合听到这话,剑眉微蹙,冷齿微启,“顾秋黑!”
顾秋白迅速转移话题,“林大夫!你看我跟五年前有什么变化吗?”
林若姝认真地打量了他,头发短了,皮肤白了,除此之外,她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明显不同。
顾秋白说,“自从阿木尔家的火毁了我一头秀发之后,我剃了光头,从那以后,再没留过长头发。因为,我很担心。”
顾秋白一脸的惆怅,林若姝知道他在卖关子,便故意嘲笑他,“你担心,被烧成铁公鸡?”
顾秋白顿时气结,只见苏合微微一笑,“他担心,被烧过的地方成为不毛之地。”
顾秋白倒抽了口凉气,看看苏合,又看看林若姝,“我很想知道,你们现在是敌人还是情人?”
林若姝扫了一眼苏合,他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林若姝把目光一转,投向窗外的那棵郁郁葱葱的柳树。
顾秋白叹了口气,“好吧,不管你俩是敌人还是情人,在对付我时是永远的同盟。其实,我担心,我的头发经过那场火之后浴火重生,长势更喜人,人更帅,追求的姑娘更多。”
林若姝强忍着笑,郑重其事地说,“你的担心是对的,你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
“看,英雄识英雄,那么,林大夫,原谅我的唐突,你愿意嫁给我吗?”顾秋白冲林若姝眨眨眼,“五年来,我一直都在想,如果你没有嫁给你想嫁的人,或者受困于无爱的婚姻,那么,就嫁给我。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但跟着我你不会缺少快乐!”
林若姝犹豫了一下,想说,容我考虑考虑,我是有妇之夫。不想,苏合刚刚面带笑意,突然间就冷若冰霜,他的目光狠狠剜了顾秋白一眼,“曹太太,我来不是叙旧的。”
他转过头对顾秋白说,“顾秋黑,出去!”
顾秋白没动,“林大夫还没答复我。”
苏合嘴角上扬,带着明显的愤怒,“虽然曹太太素来喜欢以已婚身份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但是,顾秋白,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有夫之妇了?”
苏合这话明着是说顾秋白,暗着其实是骂林若姝呢,她怎么能无动于衷,她很想像以往一样,回一句,“苏合先生这么了解,那么,你是勾搭方呢,还是被勾搭方?”
她想起那晚的决定,如果下毒,不和他表面搞好关系,她是没有机会的。
顾秋白的来,让林若姝想起有苏合,顾秋白的那些日子,多城,蓝天,骏马,草原,那些琐碎而难忘的情景,让她不由地神情恍惚。她看到顾秋白在苏合如刀子般的眼神中往出走,站起来,在他背后说,“顾秋白,有空请你吃饭。”
顾秋白回过头迷人地一笑,好的。
苏合冷冷地看着林若姝有些不舍的表情,冷笑一声,“不知道曹一谨有没有发现,曹唯长得很像他?”
废话!曹静雅和曹一谨长得像,曹唯长得像曹一谨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苏合这话意在提醒我的身份吗?林若姝心里耻笑一声,可笑,我什么身份不劳你时时刻刻费心提醒吧?可是苏合刚刚的反应,好像,有一点,吃醋的意思,而她心里对此很受用。
林若姝回过神,“苏合先生,有什么吩咐?”
苏合冷眸扫了她一眼,“你很得意吧?”
林若姝不知道她指的什么,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苏合阴着脸,“竟然还有瞎眼的想娶你。”
林若姝冷笑了,“是的,曹一谨顾秋白眼瞎了,可是说娶我的人不止这两个吧?”
话说完,林若姝就无比的痛恨自己这得理不饶人的破嘴,明明打定主意要跟他保持表面上的友好,以便伺机下毒。不过一天,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就把复仇大任抛诸脑后。
果然,苏合抬起胳膊,噌一下捏着她的上巴,向上一推,林若姝仰脸,看到他阴鸷的眼神。
苏合伸过脸直接吻在她唇上。林若姝猝不及防,伸手推他,又想起她的复仇计划,便停了手。可是,又一想,如果为了接近他,任由他这样,自己不但下不了手,他和她的局面将更加扑朔迷离。他们有仇有爱有回忆没未来,剪不断理还乱,什么复仇,什么爱恨,最终还是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林若姝便又去推他。她反反复复在苏合看来,是风情万种的半推半就,这更激发的他的兴致,他霸道的舌头毫不犹豫地撬开她的芳唇,在她唇齿间流连忘返。
门外的顾秋白好久等不到苏合,怕这位大爷被自己那么一刺激,醋坛子碎一地,酸爽得过了头,耽误了正事儿,便推门进去。
只见,苏合正吻得投入,顾秋白眨眨眼睛,“果然很酸爽!”
林若姝慌忙推开苏合,苏合意犹未尽,很不满地看了顾秋白一眼,“不是让你出去吗?”
顾秋白若有所思,“我明白一个问题,昭君为什么出塞。无论什么仇什么怨,一旦沾染上爱情,所有的怨恨都得滚一边儿去!所以苏合,你的仇报不了啦!”
苏合晲了林若姝一眼,“收拾东西出诊。”
林若姝的脸有些发烫,“什么伤?”
“外伤。”
林若姝说,我是内科大夫。
苏合眼底浮现出一缕愤恨,“任大禹在抓他,万一有意外,可以拿你当人质。因为他是你哥。”
林若姝争辩,“他不是我哥。”
苏合看着顾秋白,“有个问题你还不明白,羞辱敌人也是一种复仇。”
顾管秋白翻了翻眼皮暗想,可是,敌人会很喜欢这种羞辱的。
☆、第6章
林若姝带好必备药物就跟着苏合顾秋白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里。院子自然是北京最常见的四合院。苏合看了一眼身后,这才关好院门,穿过四方院子,推开正门,进去,转了一周,这才侧立在门口,示意林若姝进来。
苏合这一系列的谨小慎微,多半是在这些年艰难险阻中养成的。看来,这几年他过得未必顺心如意,虽说,现在看起来还算不错,谁知道个中酸甜苦辣呢。
这样一想,林若姝不知心里什么滋味,只觉得沉甸甸的。
里屋,床上躺着个男人,被单遮脸,看不清楚面孔。苏合上前掀开单子,却是杜玉良。林若姝不觉一愣,站在一旁迟迟没有动。杜玉良看着林若姝微微一笑,嘴张了张,大约想说话,又没说,只是眉头紧锁。林若姝猜测判断,他伤口疼痛。
苏合又把被单由脚向上轻轻一掀,到大腿上部停下了。他右腿大腿以下膝盖以上,缠着几圈白色的纱布。林若姝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伤口上。她顾不上问候,放下医药箱,打开,拿出剪刀,把纱布剪断,又小心翼翼地把它取下来,杜玉良的伤口便完全暴露在林若姝的眼里。
她有一点晕,伤口长度大约五六公分,初步断定是刀伤。伤口看起来很深,肉皮还向外翻着,由于处理或者保养不当,伤口已经感染。林若姝拿出酒精棉花等,把伤口细细清洗过,又拿出几粒药,看了苏合一眼。
苏合扭头对顾秋白说,“去倒水。”
顾秋白笑笑,转身把早已晾好的水递给苏合。
林若姝又从苏合手里接过杯子,走到杜玉良床头,看着他额头上有密密一层汗,她又放下水杯,回头,看看苏合。
苏合说,顾秋白,去拿毛巾。
顾秋白神秘地一笑,从口袋里掏出手绢,苏合接过来,走到杜玉良身边,林若姝在杜玉良伸手之际,就把手绢接过来,伸手去把杜玉良头上的汗水擦了。
苏合见状,带着几分明显的不悦。可是,杜玉良是病人,林若姝是请来的,看样子,杜玉良的伤也不是三五日能康复的,接下来还是要依赖于她的。他有些不能直视林若姝这么体贴的动作,——尤其是,对方是另一个男人,而且,这男人曾经要死要活地要娶她。
苏合余光瞥见顾秋白笑着看林若姝给杜玉良擦汗,不由地嘲讽他,“顾秋白,你想娶的曹太太拿着你的手绢给别的男人擦汗。”
他这话信息量比较大,既提醒林若姝的已婚身份,又提示了顾秋白和杜良潜在的竞争关系。
顾秋白跟随苏合多年,早知道苏合只要见林若姝,随时随地都能散发出醋味来。他咧嘴一笑,“没关系,我允许。”
我允许。苏合恨不能撕烂顾秋白那张自作多情的嘴,林若姝是你什么人?还是你是林若姝什么人,人家擦汗要你来允许?
杜玉良两手托着床,向上一挪,靠在床头。林若姝把手绢放下,又把水杯端起来,把药递给杜玉良。
苏合敏锐地意识到,林若姝是要给杜玉良喂药。他当下一步跨过去,伸手从林若姝手里接过杯子,杜玉良刚把药放在嘴里,苏合便把水递到嘴边。杜玉良来不及犹豫,一张嘴,苏合一倾斜杯子,水势比较急,杜玉良来不及咽,有一小股冲进气管里,引起杜玉良一阵剧烈的咳嗽。
林若姝刚想伸手帮他拍拍背,苏合眼神嗖一下飞过来,“不劳曹太太。”
苏合放下水杯,笑道,“杜兄,不好意思,呛着你了,我帮你拍拍背。”
杜玉良喘了一口气,反应过来了,这一口,不是被水呛着了,分明是被醋呛了。他忙摆摆手,“不必,不必,没事了。”
顾秋白真诚地对杜玉良说,“杜兄,你是怕再次遭到暗算。”
林若姝收拾收拾东西,“那么,杜先生,你好好休息,我告辞了。”
苏合转身取出几张纸币,走到林若姝面前,一松手,纸币便洒在地上。
他说,“林大夫,你的报酬。”
林若姝莞尔一笑,“给杜先生帮忙,我不收钱。苏合先生。”
林若姝看着苏合气结的脸,有一点点小懊悔,想着要搞好表面关系的。
林若姝不收钱,杜玉良有些过意不去的,他看了眼窗外,斜阳西沉,便问,“林小姐是要回医院吗?”
林若姝笑道,“回家。”
“等等,”杜玉良从枕头底下摸出几张钞票,向顾秋白一递,“顾兄辛苦一下,我想留林小姐吃顿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