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这可不是一回事——”女子刚想说出后半句,却又心软了。
“好啦好啦——我答应奈奈酱,以后绝对不离开你就是了——”她哄道。“但是以后,奈奈酱也一定要找到自己心爱的人啊——”
“嗯,我知道了!”少女元气满满地回答道。
——这是,你教会我的最重要的东西;
——终生,我将铭记,至死。
接到鱼住打过来的电话,我来到了高田马场。
据说警方针对碎尸事件已经正式成立了搜查本部,而且担任搜查本部指挥的警视也要来这里听取鉴定结果——
“哦呀,玲人,好久不见呢——”夏目一如往常地穿着大褂,从医院门口探出头来。
“免了吧——我要是来见你,说明肯定没好事发生。”
“那倒也是——你和鱼住他们是为同一件事情来的对吧?”夏目转身走进了医院。“那跟我来吧。”
熟悉的解剖室里,夏目开始了说明:
“从上个月的二十日左右开始,有好几户家庭都碰上了在买回来的鸡蛋里发现人肉这件事——报纸上没写明是鸡蛋,那是怕引起恐慌;光是上个月,在东京都内发现的人肉鸡蛋就差不多有二百个。”
“居然有那么多……”
“嗯,但就算这样也远远不够一人份——一个鸡蛋大概有六十到七十克,塞进去的肉也就是十五千克左右;更要命的是,因为尸体全都被切碎了,只能用重量估计——我们也搞不清这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抑或是更多的人。”
“身份之类的也都不清楚吗?”
“昨天你看到的那个还留着指尖,所以调查起来很简单——狩野智子,东京都内的女学生。几天前她家提出过搜索申请。”
“又是女学生……你说,几天前?”
“——也就是说,上个月被发现的不是这个女孩子。”
“还有别的失踪者吗?”
“有很多,完全无法缩小范围。”夏目耸了耸肩。“上个月的肉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腐烂了,而且也没有容易判断的部位——啊,对了,被发现的几乎都是肌肉和骨头,内脏之类的一点也没有——很有可能,这些都只是手脚。”
“只是手脚……难道说,和上个月的——”
“和上个月的事件应该没有关系——把从犯人家院子里挖出来的手臂也算上的话,被害者的肢体就凑齐了。”
“那么照这样发展下去,肯定也会出现缺少四肢的遗体吧?”
“嗯。不过,这还真是麻烦到家了呢——”夏目随意地拿起一个鸡蛋壳。“特地把肉塞进鸡蛋里,亏他想得出来。”
“这种事情能办得到吗”
“把鸡蛋整齐地切开,塞进肉,再按照原样贴起来就行了——你看,这里还有粘合的痕迹。”在夏目指着的地方,的确残留着一道道异常的纹理。
“做了这么费工夫的事,是有什么意义的吧?”我向夏目问道。
“别问我——我可是正经市民,怎么可能知道?”明显不是正经市民的夏目板起脸孔说道。
“是愉快犯吗?看上去也不像呢……”
“——那方面目前也正在调查。”解剖室的门被打开,鱼住走了进来。
“哦呀,鱼住,来得真晚呢——”夏目向他打起了招呼。“你的上司来了吧?”
“嗯,就是我身后的这位——”鱼住退到一旁。“从警察厅派来的管理官大人。”
“从那种地方过来的人,只会让现场更混乱吧?”我一脸反感地道。
“——那就是你的问候啊,前辈。”一个令人厌恶的声音传入耳中,鱼住也皱起了脸。
——解剖室的门口,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他嘴边的笑容看上去充满恶意与嘲讽;
——这也难怪,年纪轻轻就能爬到这么高的地方,绝非什么善男信女。
“——什么嘛,这不是八木沼这小子吗?”看到走进解剖室的男人,夏目开口了。
“你好,好久不见了——高城医生。”那虚伪的家伙装作有礼貌地低下了头,然后斜视了我一眼。
“你——是时坂玲人,对吧?”他傲慢地问道。
“是啊,有何贵干?”我冷冷地顶回去。
“我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呢——”
“哦,那又如何?”对话剑拔弩张地持续着。
——这家伙好像叫八木沼了一,应该是在我辞职以后来到上野局的刑警;
——据说当年解决上野连续杀人事件的时候,他功劳极大,因此得以步步攀升。
“创立警察厅的时候,长官拜托我一定要过去;最近已经预定升为警视正了,像我这样优秀的人可是很辛苦的呢——”他得意洋洋地炫耀道。
“那就别来这种地方啊,回你的本部摆官威不是更好吗?”
“亲自指导士兵也是长官的职责呢——所以才来这种地方见见明明没有关系,却还偷偷摸摸地在调查的家伙。”他直直地盯着我,我毫不留情地瞪回去。
“今天只有冷茶,要来一点吗?(京都方言中用来催促客人离开的话)”夏目也看这家伙不顺眼。
“好吧,我也没空,所以就先告辞了——啊啊,时坂前辈。”他突然回过头来。“请千万不要作出多余的举动呢——走了,鱼住。”
“切……”鱼住咋了咋舌,跟着八木沼出去了。
“夏目,你也很讨厌那家伙吗?”我向一旁的夏目问道。
“当然了,以前这家伙欺负过我家的小秋呢——我们来撒盐吧!(不欢迎客人第二次来的风俗)”
“算了吧,何必为那种家伙浪费时间。”
我来到了学校,向佐伯报告昨天的事情。
“我来向您就昨天的事做一下报告。那个,果然是——”
“……是吗……”还没听完,佐伯便垂下了眼睛——估计是推测出来了。
“被害者好像是名叫狩野智子的外校学生——不过我想这里也注意一下会比较好。”
“是呢……”佐伯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佐伯主任?”我觉得不对劲,又喊了他一声,佐伯这才抬起头来。
“抱歉……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往事?”
“嗯……昨天你问过我吧?关于间宫心像的事……”他的脸上写满疲惫。
“那个,想起怎么了吗?”
“事实上……我跟他以前是认识的……不过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就没有说了……”佐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过现在,说出来又有何妨呢?”
“在战前,我和他曾被视为艺术界的后起之秀——但是,我不大懂人情世故;等察觉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排挤出圈子了。”佐伯说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过,我跟他的关系也就仅仅只是这样;他和身为模特的妻子结婚的时候,也没邀请我参加婚礼。”
这样啊——世界真是小得大家在很多地方都有关联。
离开办公室,我正想走到外面去的的时候。
“——所以我觉得应该这样。”朱崎的声音从保健室里传了出来——她在打电话吧。
走进保健室后,我看到她果然在紧张地说着些什么。注意到我,朱崎就像要摔了听筒一样,很用力地把电话挂断了。
“原来是时坂老师啊——”她掩饰着笑了。
“嗯,刚刚路过。”我扫了一眼她面前的桌子,发现上面散落着许多文件——最上面的一个,赫然写着“朽木冬子”四个字。
“那个是……”
“哦——我正在找东西,结果就弄得乱七八糟了。”朱崎边说着边把文件全部塞到抽屉里。
有点不对劲,她好像在隐瞒什么——刚才的电话也是。
多半与那位少女——朽木冬子有关。
“还有什么事吗?”收拾完了桌子,朱崎警戒地看着我。
“不,没什么特别的——那我就告辞了。”
我决定先记下来,以后再慢慢盘问——现在还有别的事情。
轻风拂过水面,扬起落英无数。
湖边的长椅上,冬子怔怔地望着一树盛开的樱花出神。
“冬子,你又逃课了——”背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嘛,这是跟你学来的呢——”她回头望向走来的加菜子。“还是说,你想要代替月岛前辈教训教训我这个坏学生呢——”
加菜子摇了摇头,在她身边坐下。“我只是,陪你一起逃课罢了。”
“是吗……”冬子淡淡地笑了笑,便把脑袋转了过去。
“那天,我看到了呢,满地的鸡蛋——”她喃喃自语起来,又似乎在向谁倾诉着什么。“好残忍……好可怕……为什么,会有人做出这种事情来……”
她重新望向了樱花树。“难道说……就连这樱花树下,也埋着死人吗……”
“我想是不可能的——樱花树下的土壤里盘根错节,想要挖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别提埋着尸体了。”加菜子答上了她的话。
“加菜子真博学呢……”冬子望着她。“呐,加菜子,你能告诉我,人为什么要杀人呢?”
“我也不知道……”加菜子摇了摇头。“很多时候,杀人不过像是过路魔上身了一样——眨眼之间,生命就被终结了;到最后,自己也搞不清楚最初的动机是什么。”
“形容得很详细呢……难不成,加菜子你杀过人吗?”冬子突然问道。
“如果我告诉你是的话,你会相信吗?”加菜子的回答很平静。
冬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可能呢——”她捏了捏加菜子的脸。“真是说谎话不脸红呢——明明就跟我一样大——虽然,比我成熟得多就是了……”说到这里,她又把头低了下去。
“呐,加菜子,如果我被杀了你会难过吗?”
“不要问这种傻瓜的问题——虽然,我确实会很难过。”加菜子嗔怪道。
“那么——”冬子直直地盯着加菜子的眼睛。“这份感情,会成为杀人的动机吗?”
“复仇吗……就跟日下一样呢……”她叹息了一声。“曾经……我也跟他想的一样呢……不过现在……”
“那,加菜子,你能告诉我,人死了的话会变成怎样呢?”冬子又问了起来。“人死了以后,会重生吗……会怎样重生呢……重生以后会变成谁……”她开始自言自语。“我的话……是绝对不想重生以后,再次成为自己的……”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呢?”
向着强烈否定自己的冬子,加菜子问道。
“因为……我讨厌自己啊……”冬子的肩膀微微起伏。“这样的自己……为什么要存在啊?!”她突然哭了出来。
——轻轻地,加菜子搂住了冬子的身体。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存在于这个世上……谁能告诉我……”在同伴的怀抱中,冬子一遍又一遍地啜泣道。
加菜子温柔地抚摸着冬子的后背,任凭她在自己怀里哭泣。
“冬子,你的存在,绝非虚无飘渺,也绝非毫无意义;总有一天,你会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可是现在,你与我,与周围的人所缔结的羁绊,不正映出了你自身的存在吗?”
“真的是……这样吗……”冬子抬起脸来,难以置信地望向她。
“嗯,真的,没骗你哦——”加菜子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人,正是因为羁绊而存在着——冬子,你是被人爱着的,所以请不要再说讨厌自己了,好吗?”她伸出了小指头。“和我拉勾约好行吗?”
看着这一幕,冬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刚刚还说你成熟呢……都几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尽管这么说着,她还是向她伸出了手。
——冬子,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名字的来由。
——我一直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来到上野,我径直奔向美术馆。
“呀,史黛拉——”在馆内张望了一下,马上就看到了史黛拉的身影。
我打过招呼后,她歪过脑袋盯了我好一会儿。
“……玲人?”
……总算记住了吗。
“你知道名叫佐伯时生的艺术家吗?”我向她问道。
“佐伯……时生……”她若有所思地朝天花板望去;过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开始一点一点地向我说明起来:
“……被排挤……权力争斗……输了……然后不在了……”她一个词一个词地说着。
“权力争斗……那是,和间宫心像吗……?”
听了我的问题,她点点头,继续说道:“心像……是坚强的人,也是……软弱的人……”
——那是什么意思?
“不让任何人接近的坚强,不让任何人接近的软弱……孤独的人……”
原来间宫心像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向史黛拉道谢后,我刚想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