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给我一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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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岁给我一个姑娘-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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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衣军火,也做布料成衣,所以和我搞服装出口的爸爸也算是半熟脸的朋友。我见过那个家伙一次,那是个酒会,自助,有三文鱼,有龙虾,有很甜的葡萄酒,所有参加的人都穿得很正式,端着一杯酒走来走去,和认识的人表示重又相见的惊喜,跟不认识的人露出微笑。我别别扭扭穿了身西服,借五楼邻居大哥的,跟了我爸去白吃。我看见那个大流氓,大背头,大皮鞋,大金链子,亮头油,也是个脑袋巨大的人。他周围的人都看着他,听他滔滔不绝而又从容自得地讲着什么。他的三个保镖在屋子里也戴着墨镜,左右及身后各有一个,三个人同时照应前方,又不挡这个大流氓的光辉形象。我爸爸凑上去搭讪,他目光凌厉地看了我一眼,对我爸夸我狡猾可喜,时代这么好,不出来干而去念书,真是可惜。我说,叔叔,我还小。为什么你的保镖不换成女的?头发到肩膀,油光水滑的那种。
  “听人讲,你妈妈曾经很出名。”我问朱裳。
  “爸爸很少讲,妈妈也很少讲。只是和爸爸上街,爸爸有时会指给我看,对我讲:‘瞧,那个一脸横肉的家伙差点当了你爹。瞧,那个右手少了三个指头的人差点当了你爸。’”
  “咱爹真逗。”
  “我对他讲:‘我才不要那样的人当我爹呢。’”       
  屋子里暖气烧得很冲,屋子里的四十八张小脸红乎乎的。如果我睁眼看着数学老师,几分钟以后,我就只能看到老师硕大整齐的牙齿,然后从里面骨碌骨碌滚出一个一个音节,仿佛一个个亮亮的骰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但是毫无意义的响动。所以我索性用课本、教参和习题集在课桌上垒起高高的一堵墙,挡住数学老师雄壮而洁白的牙齿,自己翻出一卷《小  山集》,有一搭无一搭地念。对于数理化,我每学期都是自己把教科书念完,找一本习题做完,然后就考试,及格问题不大,比及格线高多少,就看老师的心情和我的悟性了。剩下的上课时间,我胡思乱想,看各种杂书。
  我佩服那些刻苦用功看正经书的学习牲口们。老师经常暗示我们,由于有他们的强势存在,我们这种混混的将来是会很悲惨的。我们班上最著名的牲口是个丰满而俏丽的胖燕,她的脸颊永远桃红。她为了专心听讲,和老师反复央求,调到了第一排,安稳静好地坐着,仿佛一座灯塔。除了上厕所,胖燕一动不动。我问张国栋,胖燕吃什么?张国栋说,她吃智力糖。智力糖是白色的糖块,做成12345的形状,还有加减乘除各种符号。胖燕的吃法是先吃个1再吃个加号,再吃个4再吃个等于号,最后吃个5。即使这样,胖燕还是长肉,她周围的人反而是越来越瘦。最惨的是桑保疆,他和我换了座位,进入了胖燕的辐射范围,三个月之后,被割了阑尾。第四节课快结束的时候,我和张国栋常感觉饥饿难忍,就看看胖燕,她思考或是生气的时候,隔了几排座位,我们还能闻见炖肉的香味。有一阵,张国栋对胖燕产生了某种迷恋,在胖燕离开座位上厕所的极短时间,张国栋一步窜过去,一屁股坐到胖燕的椅子上,闭上眼睛,身体左右蹭蹭。张国栋回来告诉我:“温暖极了。”
  在看杂书的过程中,我常常会沉浸在各种幻想之中,但是,只要是白天,我基本不会性幻想。有时候,我想像老流氓孔建国突然年轻了,重新带了一帮兄弟和白虎庄中学的“虎牙”团伙火并。地点就在窗户外面,就是学校门口的那条街,对面是中国青年报印刷厂和简称“鸡院”的机械工程管理学院。我坐在靠窗户一排,老师背对我的时候,我欠起身子,就能看见。火并使的家伙还是冷兵器,我喜欢冷兵器,更直接,更体现人的价值,板砖、管叉、钉了钉子的大头棒子都好。我听见老流氓孔建国的叫喊,我喜欢他的叫喊,没有任何特殊意义,简单地说就是“我一定要灭了你。”我嗓子不好,我只会用嗓子发音,老流氓孔建国的叫喊是一种从肛门、大肠、小肠,直通胸腔,喷出嗓子的发音。这种声音我听过两次,之后随便什么时候都能想起来。我想,如果这种声音喊多了,可能出现书里说的:肝肠寸断,就是大肠小肠都震断了,屎尿都漏在肚子里。
  有时候,我想像一个大我许多的姐姐来接我。大多少,我并不清楚。我那时分不清二十几岁、三十几岁或是四十几岁。长相一定要好看,但是不能像大车、二车,也不能像女特务,甚至不能像朱裳。头发是黑的,好的,顺的,如果散下来,搭在胸前,将将蹭着Ru房,甩在肩后,将将过肩胛上脊。但是,我最喜欢的是无论长短盘起来的头发,别一根墨绿色的中华HB铅笔或是清早期的老白玉簪子,一丝不乱。身材不一定是大奶,但是腿很长。她最好会开车,想到哪去就到哪去。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找我,要带我到哪里去。我喜欢坐美人开的车,我坐在旁边,肆无忌惮,口无遮拦,看窗外的风景和窗内的美人。风景好的时候,美人笑的时候,把左手放在美人的右腿上,问:是不是不征求你同意就把手这样放的人就是流氓?你不开车的时候,发生这种事你一定会大嘴巴抽他?美人在专心开车,不像平日里一样过分专注于自己的美丽,所以格外好看。
  有时候,我想像朱裳。我闭上眼睛,朱裳就在身旁,我闻得见她的味道,那是一种混合的味道,包括她用的香皂、擦脸油、衣服上残留的洗衣粉,露在外面的头发、手臂,还有包裹在衣服里的身体。我听得见她玩纸片的声音,她手上总要玩点什么,比如把一张不大的纸片叠来叠去。很久的后来,她告诫我,一定不要把电影票或者车票交到她手上,一定会在二十分钟之后折叠摩搓得面目全非。我知道,这空气里,有朱裳呼出的气体,我用嘴深吸一口气,我慢慢咀嚼。       
  屋里很热,滋滋的热汽在玻璃窗上熏出一层蒙蒙的水雾。我握了拳头,将拳底按在笼了水雾的窗上,窗上就有了个小足印。周围还是水雾,而足印是透明的,可以看到窗外的冬天。按一下,再按一下,再按一下,就有一串歪歪斜斜的小足印,在蒙蒙的水雾里通向远方。于是一个戴蓝色小尖帽的小妖怪就顺着那串小小的足印,歪斜地走进窗外的冬天。
  窗外的冬天里是几排树。树谢光了叶子,显出一丝丝散开的层次繁复的枝。小妖怪知道  这便是冬天的花了。间或有几缕薄薄的云从繁花间流过,那便是天上的河了。耐心些,等一等,小妖怪看到从河的上游漂下来一瓣瓣奇大的花瓣。每个粉色的花瓣上睡着一个粉扑扑的小姑娘。
  我强烈地感觉,有两个世界在。除了屁股下硬硬的椅子所盘踞的这个外,还有另外一个。如果沿着自己的目光走过去,走过隔开两个世界的窗上蒙蒙的水雾,就是精灵蹦跳的奇幻世界。椅子下的这个世界太小了。如果躲进自己的房间,沿着青灯黄卷走过去,跨过千年时光流成的浅浅的河,就是混混被看作正当职业的英雄时代,就是青楼女子代表文化美女的时代。椅子下的这个世界太窄了。
  在我的感觉里,朱裳是惟一一个能在两个世界里出现的女孩。如果走过窗上蒙蒙的水雾,朱裳便是那瓣最大的粉色花瓣上睡得最熟的小姑娘。如果跨过千年时光的浅流,朱裳便是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那句:“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后来,我学了心理学,才感觉到,少年时期很多美好想像都是境由心生,没看过猪跑,更没吃过猪肉,把对凤凰的想像都拽到母猪身上了。
  我后来开始玩玉,古玉需要搓来搓去,行话叫“盘”。老玉往往难盘,使劲儿盘也要两三年才能精光毕现,特别是和铁呀铜呀尸体呀埋在一起好几千年的老玉。我收了这种老玉,就给朱裳打电话,她手上从来不愿意闲着,需要玩个东西,正好人尽其才。不出六个月,红山的生坑出土器件一定被蹂躏成北京玉器厂去年的样品,从上到下泛着玻璃光。朱裳要是下辈子转世投胎成男孩,一定是个反革命手Yin犯。
  下课铃响了,我发现数学老师大门牙上粘的那片韭菜叶子不见了,桑保疆的脑门上多了一片韭菜叶子,大小一致,形状相同,在阳光下亮晶晶油绿绿的,泛着生坑玻璃光。       
  我一觉醒来,大吼一声:“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想起过去创作这首打油诗的诸葛亮,在那个叫南阳卧龙岗的地方,种田、读书,钱多的时候去青楼、钱少的时候思考,觉得自己生不逢时。
  那时候,不用念那么多年的书,尤其不用念数学,只要有派儿,脸皮厚,能臭牛逼,熟读前四史和《战国策》,会说些诸如“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机会和挑战并存”之  类着三不着两的屁话,坚持几年,就成了谋士。再加上一两个胳膊粗、嗓门大、逞凶斗狠、敢剁自己手指头、号称不怕死的哥们。再加上一伙对社会充满不满的群众,出来一个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的自大狂,说自己是龙是太阳是上天的儿子,振臂一呼,就是一场起义。万一成事了,得势了,一吉普一吉普的大车、二车、女特务、翠儿就不用提了。就算是朱裳这样的女孩,全国这么多人,总能找着十个八个的,平时养着用,战时,撒出一个就能干掉一个董卓或一个吕布。就算找不着,抓来一批顶尖的科学家,从小爱读《十万个为什么》的那帮人,农贸市场买点猪肉,化工商店买点试管,做几个朱裳,做不出来就砍头。张国栋主持研究工作,刘京伟主持砍头等思想工作。没做出来之前,还能抓几个画家,我来描述,他们来画,总能画出几幅形神俱似的。我已经想出了招募口号:“是孔明就要论天下,是关公就要舞大刀。”刘京伟和张国栋听到,一定会加盟;老流氓孔建国听到,一定会加盟,这就是文字的力量。
  早上第一节课就是数学,该讲解析几何了,数学老师要是不瞪起三角眼,把自己当辅助线添到黑板上才是怪事。我感觉无聊异常。
  屋外,汽车轰鸣而过的间歇里,黄鹂的啼叫婉转悠扬。阳光的手伸进窗户,细致而耐心地抚摸我露在被子外边的脸。没有风,国槐、侧柏和提笼架鸟的退休大爷们一起,带着傻呵呵的表情一动不动地接受太阳的抚摸。冬天里这么好的太阳不能拒绝,仿佛朱裳有一天忽然张开双臂,小声说“抱我”,我一定会像标准色狼一样恶狠狠地扑上去的,这个场景我已经练习过好几百遍了。
  我决定逃学。
  像平常去上课一样,我收拾好大书包,到二层父母的房间里胡乱塞了几口早点:豆浆、馒头加芝麻酱白糖。
  “我上学去了。”
  “再吃几口。”老妈说。
  “数学课要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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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的豆浆和馒头加芝麻酱白糖,老妈一定逼着老爸都吃光了。老妈这种习惯养成于缺衣少食的六七十年代,当时吃的缺少养分,只能靠量补,所以要多吃再多吃。后来到了二十一世纪,老妈无视饮食结构的变化,继续填塞周围的家人,我老爸是她惟一长期抓得着的人,可怜的瘦老头很快得了高血脂和糖尿病,一泡尿能招来好些蚂蚁。过去住胡同的时候,我爸一上厕所,全胡同的蚂蚁都跟着去,黑压压一片在老爸身后,可壮观了。
  我背着书包漫无目的地沿着中纺街往西走,将脚尖碰到的所有石子和冰棍纸踢开老远。
  饴糖厂的臭味还是浓重。那是一种难以言传、难以忍受的甜臭,刚开始闻的时候,还感觉是甜的,很快就是令人想吐的腻臭,仿佛乾隆到处御题的字。与之相比,我更喜欢管理不善的厕所的味道,剽悍凌厉而真实厚道,仿佛万物生长着的田野。
  我从小喜欢各种半透明的东西:藕粉,浆糊,冰棍,果冻,玉器,文字,皮肤白的姑娘的手和脸蛋,还有高粱饴。但是自从知道饴糖厂能冒出这种臭味之后,我再也不吃高粱饴了。饴糖厂旁边是中国杂技团,不起眼的一栋楼,从来没有看见有演员在楼外的操场上排练,可能演员们也怕饴糖厂的臭味吧。我们上课的时候,总觉得杂技排练应该是充满风险的事情,时不常就该有一两个演员从杂技团的楼里摔出来,打破窗户,一声惨叫,一滩鲜血,一片哭声,然后我们就跑下教学楼去凑热闹,然后救护车呼啸而至。但是,高中三年,这种事情一次都没发生。杂技团北边是假肢厂,做胳膊、腿之类的东西,塑料的、硅胶的都有。刘京伟硬逼着我和张国栋晚上翻墙进入假肢厂的仓库,偷了好几条胳膊和大腿,“积谷防饥。”刘京伟说,“常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今天是你,明天是我,像老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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