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跟金沙江有点相似了。陈非暗暗皱眉,此刻山路陡峭,再过可就危险了,是以再一次留下两人看马,其他人步行前进。
一路看着,虎头峡的湍急的河流持续了一公里多,接下来便是一个有十来个足球场大的月牙状堰塞湖,此湖不知何故,呈现出了青色,看上去很假。
“明府,此湖是一个堰塞湖,似乎塌下的山体中有某种东西,四季颜色不同,黄昏时分此湖就变成了红色。”
陈非啧啧称奇,过了此湖,隆隆声大作,天空中满是水汽,当众人左绕右绕来到了这面前时,便看到了一个足有百米高的瀑布。
“这……”陈非惊住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断崖式的高原,就像是地球南美圭亚那高原——也就是《飞屋环游记》里那个高原,整个看去,这里的地形就似两阶完全不同的地形硬生生凑在一起一般,阶上就是崇山峻岭,阶下便是平原,偶有几个小山丘。
再看那瀑布,瀑布当中有一块巨大的岩石突起,隐约真有点什么动物跃出的样子,这也就是虎跳峡的名字由来了,瀑布气势恢宏,这里已经是漫天的水汽,下方如何不难想象。
“下面都是平原么?”
“这里还有点小山,但过了四五里,直达竹州都是平原,当中只有一些小山坡。”
“不对啊,”陈非皱眉道:“这里地势好,看那些树林,土地也极肥沃,为何没人在此定居?”
“明府有所不知,这里虽然条件上佳,但这里不似虎头关,地势太过开阔,兽潮能直达此地,相较于虎头关,这里就是不设防一般,是以没人居住。”
又是兽潮?陈非摇摇头,与关上那贫瘠的土地相比,这里的土地不能利用却是有些可惜了,又问:“有路通到下面么?”
“自然是有的,有两条,一条是一条小溪漫长岁月冲刷而成,一条远一些,是山崖塌了下去,自然形成了一个坡,只是离那瀑布就远了些,有三里。”
“走,看看去。”
一个多小时后,众人已经来到了这里。
不管怎么的悬崖,除非下方是一条河流,不然漫长岁月中山石跌落、灰尘累积等等,会在崖脚处形成一个小斜坡,而这里更是干脆,一大块崖体直接塌了下去,直接连接在了地上,这断崖少有也有几十年了,其上森林已经很是茂密。
稍稍有些不方便的是斜坡并没有直接连在崖口,还需要下一个十米左右的崖口才能下去。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将这里染成了金色,陈非暗暗叹着,地球上何曾见过此等壮观的景色?若是地球,这里随便修一道围栏,便能评个国家5A,按照共和国旅游区的尿性,门票200——起。若是再修一个玻璃栅道什么的,会有一堆堆吓的几乎尿裤子的人排队上来拍照,收费还另算。
“可惜了。”陈非叹了口气,看完这一切,心中也算有数了,这才与众人一道回去。
回到了马匹所在处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陈非上马的时候腿肚子一阵难言的酸疼,也没有多说什么,回到县衙门口,陈非还在逞强,下马时那已经在打颤的腿肚子没支住身体,一下跪在了地上,陈非大为尴尬,怒骂道:“这马对本世子有意见,宰了吃了!”
“明府,杀马杀牛都是大罪呐……”
“呃……那记着,等本世子坐了天下再杀不迟!”
在地球窝头村,虽名为一个村,但村中的1组2组什么的相距甚远,很多时候村官们工作回来时天就黑了,此时大家都会一起饱餐一顿,这对于县令陈非来说还行,但陈非还挂着世子的身份,这就有些不合适了,真去了反倒没人能放开,当下被高明与孙乔送了回来,县令住内府,而县丞与主簿便住在内府大门两侧,除了主簿与县丞的门朝外之外,结构有些像是四合院。
丫环婢女都是不敢睡太深的,这点动静立刻醒了,迅速起来开始给陈非做饭。
。
快班房里,昏暗的油灯下,两个木桌拼成了一个大桌,桌边围了六个条凳,几个衙役都是揉胳膊锤腿的,影子映在墙上大如牛。
“玛的,今天可累死老子了!”一个衙役锤着腿,“快上菜快上菜!饿死了!”
“对,上菜上菜!”另一个衙役也道,却是一愣,立即起身恭敬道:“大人。”
众人都相继起身,原来是孙乔来了。
老头在陈非面前万般窝囊,但却是这些人毫无争议的头,只是点头,落了座。
几个素菜上来了,油很少,炒得干焦干焦的,米也是劣米,发黄,许多碎的,壳也没砻干净,但衙役们都吃的很香,一根菜就下去一大口饭,只有孙乔吃的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总是定在油灯上。
“大人,您……菜不合口味?”
孙乔一愣,摇摇头,末了问一句,“你们觉得殿下怎么样?”
“我刚想说这个!”一个衙役一拍大腿:“谁说殿下纨夸老子第一个不信,今天……”
“绔!”老学究忍不住皱眉打断道:“纨绔,读‘库’,不是夸!平时叫你跟老夫念点书你不念,不学无术的东西!”
“哦哦哦,”那衙役嬉皮笑脸道:“绔绔绔,纨绔,就冲殿下今天这能吃苦的劲,谁说殿下纨绔俺老杨第一个不服!”
“对对对,”另一个嚼着嘴里的菜,“要不是最后那一跪破了身……”
“嘿嘿嘿嘿……”众人都是一阵低笑。
“那是明府大人!更是未来皇……陛下,你们都放尊重点!”
。
虽知才吃了饭就睡对消化不好,陈非还是睡下了,他实在太累了。
人累了脾气就有些大,平时对林兮万般理解的他还想埋怨终究是夫妻一场,林兮却这样,只是此刻心中却尽是心疼。
虽然已经放轻了动作,但踏入门里的那一瞬间林兮就醒了,陈非能敏锐捕捉到她的不安。
丫环侍女不能睡得太深是职业原因,而林兮……
“已经被吓成这样了么……”
………………………………
115 苛政
(有些敏感间南城会加几个符号,实在抱歉)
。
天一亮,陈非就找到了孙乔:“带我去看库房还有多少银元。”
这不合规定,库房——特别是放银子的库房,那可是重地,就算是一县之长进入也有重重限制,大体来说,就是签字画押、换无袋的衣服、至少三人相互监督、出来跳虎凳——若藏了银子,跳过虎凳时会叮铛响,而且若是塞在菊花里,除非天赋异禀菊花太深者,藏着的银子在跳虎凳时也会露出,最后才是搜身。
当然,孙乔心中也是明白,陈非贵为世子,这点银两恐怕还及不上他一顿酒钱,是以也顾不得许多了,立刻拿出了贴肉带着的钥匙,来到了库房。
陈非第一次在关下看到巨石砌成的房子,两道铁门,边角处还包了厚厚的精铁,门上交叉封着两张封条,上面写着最后一次关门时的时间。
“明府您检查一下封条……”孙乔的声音在陈非一把扯下封条的动作中戛然而止。
“快开门。”
孙乔一脸愁苦开了摸出了钥匙,共三把,一模一样,分别插入三个锁眼上,回头看了看陈非,锁的开法还有些讲究,只有主薄与县丞能知道,他回头看的意思自然是让陈非回避了,只是陈非瞪着眼等着,老头儿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又得违一次规,将中间那把按入锁眼,同时拿着边上两把开了门,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老头心想着自己这两天违规的次数已经赶得上自己整个职业生涯了……
“明府,先等等,”孙乔看陈非就要进入,又一次拉住了陈非,“每一次封库房时都会在里面都会点一盏柏油灯,此刻进入去闷死的。”
陈非一愣,紧接着心中一寒,这办法十分阴毒!这所谓柏油灯怕是某种不易灭的灯,点燃自然是为了耗尽库房里的空气了,若是有什么盗贼,不知情进入里面怕会直接闷死在里面,而若是等空气进入将其中灌满,恐怕也得一刻钟,那时只要不是看管库房的人死了,怎么也察觉了。
等了一刻钟,这中间孙乔带了一盏油灯,先探入了库房里,看油灯没熄灭这才进入。
这方法陈非倒是知道了,北方有些放菜的地窖就会用这种方法,很简单的道理:油灯不灭,就证明里面有氧气。盗墓放一盏灯也是这个道理,而所谓鬼吹灯也是这个道理,里面没氧自然灯就灭了,这时候当然不能进入。
孙乔这才端着灯与陈非进入了库房,没陈非想的那么高大上,这就是一个两米多宽、八米来长的狭长房间,墙两面有两个架子,上面有一个个已经用纸封条封好的箱子。
“小箱子里每个都是十银元,中箱子是一百银元,大箱子可装一千银元,但都空着。”
“库房里不是有1800银元么?装不满一个箱子?”陈非疑惑道,随便开了一个小箱,便愣住了,立刻明白了为何大箱子当中为何空着。
大唐一开始是用银元宝的,就是电视里常见那种,但后来因为不便,便将所有金银铸成了硬币状,一枚金元等于一百银元,一银元等于一百铜元。
而此刻,这小箱子当中全是旧旧的铜元,整十串,每一串一百个,这些铜钱都很旧,有的还有土,有的甚至能看到发黑的血迹。
陈非的心中微微一抖,看着这些铜钱只觉鼻间发酸,只是这一眼,他似乎便已经看到了收税时的绝望模样,农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一点钱,便被硬生生征到这里来了。
窝头村虽穷,但陈非到窝头村时早已废除了农业税,共和国的许多人甚至不知道这事,但这,是共和国历史5000年里第一次废除农业税!陈非也是听那些老人说,才知道废除农业税是多么伟大一件事。
这一刻陈非心头发堵,在窝头村里哪有什么税可言?只有各类扶(@)贫的款项、物资源源不断的下来,农民就这么建起了新房,养上了西门答(@)儿牛、白杜(@)泊绵羊……
而这里的农民,还在每人背负着沉重的赋税。
扯开中箱时陈非的手在抖,里面也全是铜钱,银元只有一个。相当于装着一万块钱的箱子里只有一张百元,其他全是一元钞票。
有缺口的,有沾着土的,还有生了铜锈的,还有一些,有发黑的血迹。
陈非捧起一串铜钱,沉甸甸的,而更沉重的,是心情。
就这么愣愣看了几分钟,陈非才道:“你说大人每人征2银元,小孩征1银元,一户农家,一年能有多少收入?”
孙乔一窒,轻声道:“以前有铁矿时有所好转,但如今……只有卖粮。”看了看陈非对着自己的背影,“交通不便,商贾将价压得低,每斤只给两铜钱。”
“而一户农家一年收粮只有五百来斤,”陈非缓缓算道:“就按两个大人一个小孩算,得交250斤粮,5个银元,刚好,把粮食全卖了正好凑够了,”陈非的心中一片冰冷,“我其实有些好奇,这里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孙乔默然,他又何曾不知道这些?只是大唐靠军队存在于这世上,而军队不靠农民靠谁?他曾经也曾这么想过,每一年收粮时也是他最难熬的时候,只是一年年下来,他也麻木了。他的心就像是那些看不到明天的农民一样。
“刚来时,我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像是行尸走肉,像是枯死的草,甚至我这么一号人来治理这个县他们似乎也不在乎,我本来在怀疑是不是因为魔兽肆虐,现在才知道他们为何是这般原因。”陈非依旧背对着孙乔:“孙乔,如果一户农家家里收不上一粒米,是怎么处理的?”
孙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道:“一斤一鞭。一铜元一鞭。”看了看陈非的背影,又道:“殿下,我虎头县虽然严重了一点,但整个大唐皆是如此。”
“一斤一鞭,一铜元一鞭……”陈非只是喃喃道,突然呼出了一口长长的气:“有打死过人么?”
孙乔依旧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道:“百鞭下去,强壮的男人也受不了,若是小孩,几鞭子下去,也就……就……”
孙乔说不下去了,陈非的手轻轻颤抖了起来,手中的铜钱想到碰撞着,轻轻脆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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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铜钱
年三十的时候钱和粮都要交上去,如今还有四十天,时间不可谓不急迫。
陈非知道,这就是自己的第一个考验,连这个都无法做好,更不用说什么通过唐王考验。
知道了如此繁重的苛捐杂税后,陈非问了孙乔一句很大逆不道的话:“他们怎么还没有造反?”
而孙乔的话让陈非沉默,虎头县大部分人都已落草为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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