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没可能是胡家寨的人。那些山贼心狠手辣,真遇上他们,江三早该没命了,还能在外面大呼小叫?”楚飞扬靠回厢壁,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没有胡家寨,还有张家寨李家寨。这里是梅家庄园的地界,有些什么也都被那梅家给赚去了。穷山恶水,最不缺的就是土匪山贼。”君书影说着挑帘出去了。
楚飞扬一人在车里笑得十分舒畅。一面想到几年来君书影跟着他近朱者赤,想法行事与他越来越靠近了。一面又听着君书影提起梅家庄时毫无好感的口气,也不知——这其中有几成是因为旧日曾与他交好的梅家小姐。
君书影跳下马车,因为江三将两辆车锁在一起,他不得不转过头一辆车,才看到前面的情况。
只见几十个武夫打扮的男人在路边一字排开,为首的两人挑着两面旗子,寒风中烈烈地飘展着,一个大大的温字赫然在上。
这架势倒是像极了拦路打劫,如果不是那些凶神恶煞的武夫跟前放着几个大桶,路边还挤着一些衣衫褴褛的平民,老的老小的小,对着那些提刀带斧的高大武夫感激涕零地拜谢着。
江三和楚云飞二人正与其中一个男人说着什么。君书影走了过去,正对上一双凌厉如刀锋的眼睛,一时间怔了怔,这才看清那一身粗制毛皮包裹下的,是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一头长发漆黑如墨,用一根木杈簪住,张扬地披散下来。
虽然是同样的装束,这个男人身上却带着完全不同于其他人的气势与特质,让人很容易分辨出他是这伙人的领袖。
江三在楚飞扬那里一直忍受的恶气,还有快要用尽的耐心,都让他对这个挡路的男人没有好感,急恼地让他把手下的人移开,让出道来。
倒是楚云飞看出了这伙浑身带煞的人其实是在给穷苦百姓布饭派衣,甚至还有银两铜钱,虽然心里疑惑他们的来历,还是对他们的善行大为赞同,劝着江三不要无理取闹,等他们派完东西再走也不迟。
“等他们?!”江三气急得两眼冒火,怒道,“你看看还有多少人在等着!他们到天黑也派不完!”又向那一直沉默着的长发男人道:“这位大哥,你要行善,是好事,大大的好事!但是能不能不要挡着大路?!”
楚云飞对江三忍无可忍地道:“你够了!别人明明是在做善事,你怎么可以为了你那些贪财欲念就要让别人停止行善给你让道?!这些可怜的百姓这么多,你等上几时又如何?!”
江三冷笑一声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懂什么?这里可是官道,朝庭辟来行商走人的,走得最多的是什么人?是挟金带货的商人。他明明可以让他的人排在路边。现在这样横在路中间,不是故意挡道是什么?!鬼知道他想干什么!”
“你!小人之心!不可理喻!”楚云飞气道。
江三却不再理他,转而向那男人继续道:“我现在明白告诉你,不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车上这位,你惹不起。识相的最好赶紧让道。之后你爱行善也好打劫也好,都与我们不相干。”
此时那一直沉默的男人看了看君书影,又看了看楚云飞。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比常人更深的眼眶中,是同样纯黑如墨的眼珠。被那样的眼神悠悠地扫视而过,楚云飞却有种被人从里到外透视了一遍的不适感觉,那带着判断评估的视线让他背上一紧,长年习武的直觉让他忍不住戒备起来。连君书影也微微地皱了眉头。
此时那男人却抬高一只手,他身后的人瞬间向两边移去,让出中间一条道来。
江三吆喝着君书影和楚云飞上车,自己坐上车头,甩了个鞭花,驾起马向前赶去。
君书影和楚云飞回到车上,正看到楚飞扬挑开帘子向外看着。随着车马嶙嶙地向前驶去,路旁站立的人也在向后退去。
高大的武夫们依旧面容肃整毫无表情,那些衣不蔽体的穷苦百姓们也张着混沌的双眼目送着面前的马车慢慢驶过。过于专注的注视,让那些麻木的脸上似乎戴上了奇异的表情。
“没想到还真让你说中了。”楚飞扬放下窗帘,向君书影苦笑道,“从前这里也算是安居乐业之地,没想到如今竟有这么多流离失所的穷苦百姓。”
“我早说过,梅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梅向敛财的本事你不是没见过,何况他也不是什么有良心的善人。”君书影冷哼一声道。
“这……也不一定就是因为梅家吧。”楚飞扬道,自己却也没什么底气。
君书影冷笑一声:“你还真是顾念旧情。”
楚飞扬摸了摸高挺的鼻梁,叹道:“果真如此,看来少不得还要去一趟梅家了。”
江三那厮……会气得跳脚吧。楚云飞在一边插不上话,听到楚飞扬说又要到哪里去,想来又会耽搁上好几天,过分正直的内心里居然对江三升起了一丝同情。
19
江三赶起了马车,还没走多远的路,突然看见前面出现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又是正挡在路中间。
江三被这一路的不顺招得再没耐心,干脆也不停车,驾着马就想要直直地冲过去。
叮地一声,一支羽箭插在了车框上,箭尾尤在江三的脸边微微摇晃。
江三刷地出了一身的冷汗,急急地止住了马,惊魂不定地回头看了看那支闪着冷光的箭。那箭若是再偏个一分,就不是射入马车的木框上,而是他的脑袋上了。
“又怎么了?”楚云飞咕嘀着钻了出来,也猛地被眼前的大阵仗震得一呆。
面前宽阔的大路上,拥满了身材高大的一群人,全都骑着高头大马,一眼望去,竟也数不清有多少人。仔细一看,这些人的打扮竟然同前面遇到的那些人十分相似。
楚云飞感到身边一阵风过,转头一看,楚君二人已经并肩站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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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大哥,这帮人和前面那些人穿着十分相似,想必有莫大的关联。”楚云飞郑重道。
“当然有关联,根本是同一群人。”楚飞扬点着头。
“你怎么知道?”楚云飞讶异道。
楚飞扬无奈地摇了摇头,指向人群边上斜斜挑着的两根旗子。
楚云飞顺着望去,虽然旗子没有展平,但是两个大大的“温”字还是能够辨识得出的。
“哦,原来如此。”楚云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
“……他这样的出来行走江湖真的不要紧吗?”君书影面无表情地问了楚飞扬一句。
楚飞扬无限慈详地看了楚云飞一眼,向君书影道:“没事,傻人有傻福嘛。”
“……”楚云飞眼巴巴地看着不知是不是在拿他取笑的二人,煞是可怜。
“楚大侠,这些人可是来真的了!您去解决吧。”江三一脸慌张地跑到楚飞扬的身后,将他推向前面。
楚云飞从车上把剑拿出来,一把将剑拔出,豪气干云地将剑鞘一扔,走到前方义正言辞地道:“不管你们前前后后地搞什么鬼,若是要做拦路抢劫的坏事,我绝不轻饶!”
前方的人群中,一个人骑着马排众而出。他驱着马缓缓地走到两方人马的中间,不屑地冲着楚云飞哼了一声:“口气不小,你哪位啊?!”
楚云飞看清了那人面目后,吃了一惊,一时竟忘记答话。
那人一身所穿的与其他人略有不同,明显是更好的毛皮,更精细的作工。柔软的皮裘将那个人从头到脚地裹起来,只掳大当家的,我明明让人传了消息,这一路人不可拦劫。你为何不听?!”
被人当众这样教训,那大当家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颜子容!你闭嘴!这个温家寨,我温寒才是大当家的!你凭什么要我老是听你的!”
被称作颜子容的男人脸色更加阴沉,一对墨色的眼珠更加晦暗起来。
“再说,”那温寒看向楚飞扬,不屑地继续道,“什么清风剑派?什么楚飞扬?听都没听过。我倒要看看,他是有多大的本事,要让我们温家寨给他放行!”
这时君书影已经走到楚飞扬身边。楚飞扬看着对面窝里反的两个人,对着君书影咬耳朵道:“看看,还有比咱们云飞更迟钝刀出一张明眸皓齿,白净美艳的脸庞,几缕黑发从颊边垂下。精致的长相趁着粗犷的衣装,更显出别样的风情。
“女……女人?!”楚云飞张口结舌,从小被教导对待异性要温文有礼,他竟不知道面对一个女山贼时应该怎么办了。
“女人?”对面那人眯起双眼,凌厉如刀的目光在楚云飞面上刮刻一般来回了几遍。在楚云飞被看得越来越不自在的时候,那人突然展颜一笑,抬手慢慢扯住身上皮裘的绳结:“这位小哥,你想不想看一看——‘女人’,长什么样子啊?”说着轻轻一扯,本就是裹在那纤长身段上的皮毛裘衣刷地滑落下来。
楚云飞眼角只看到一抹项间的洁白,就慌忙转过身去紧闭起双眼,口中道:“姑娘这是做甚?这么多男人呢,你快快把衣裳穿好。”
“‘姑娘’我偏偏不爱穿衣裳!”那清脆的声音冷笑一声,咬牙节齿道。
这边楚君二人看得清楚,那人分明是个男子,裘衣里面也穿着劲练的短衣。楚云飞驼鸟一样谨守着非礼勿视的君子准则,那男人却趁着他转头的空隙猛地出手,一道凌厉的长鞭破空而来。
“这个小笨蛋啊。”楚飞扬低叹一声,也瞬间出手,眨眼间来到楚云飞的身前,从空中将那鞭子拦住。
那人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有料想到楚飞扬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楚飞扬唇角微微一笑,将鞭子一扯,要将那人扯下马来。
正在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暴喝:“大当家的,快放手!”
那男人闻声之下立刻将武器放开,楚飞扬只觉手中一松,只将鞭子扯了过来。
此时一抹长身玉立的身影已经挡在那男人之前,漆黑如墨的长发飘舞,竟是刚才遇到的那个人。
“看吧,我就说这个人有问题!”江三在后面大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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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飞扬飘然落地,将鞭子收在手中,向前方的二人一拱手道:“在下清风剑派楚飞扬,如今随朋友一道出行,实在是有要事在身。不知二位三番两次拦阻,究竟有何企图。”
那墨色长发的男人却不回答,只厉声向身边骑在马上衣冠不整的人道:∮容的不满而迁怒,那现在,他是切切实实地发怒了。
他对着对面那个一脸懵懂和无辜的青年一字一字地道:“你、完、了!”
20
那温寒面色不善地一字一字说完,立刻飞身下马,顺手抽了颜子容的剑,向着楚云飞攻去。
楚云飞虽然江湖阅历不够,但是武功却是够的。这时被人杀气逼人地攻来,立即肃整了脸色,游刃有余地应付起来。
颜子容气恼地唤了一声“大当家的!”,又见楚飞扬和君书影对视了一眼,也向温寒出手,也只能飞身上前加入战局,缠开了楚飞扬和君书影二人。
“快上来帮忙!”不过几招下来,温寒明显不敌楚云飞,气急地对身后的。连我的名字都没听过,还能当山贼呢。”
君书影白了楚飞扬一眼,对这个人的无比自大和自恋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楚飞扬伸手拍了还在扭头作驼鸟的楚云飞,好笑地道:“臭小子,你还要扭捏到什么时候?打起精神来,我们还要靠你楚云飞楚大侠过这一关呢。”
感到自己似乎再一次地被取笑了,楚云飞低着头转了回来,抬眼瞟了一下那个“女人”,发现他胸前平平,霎时松了一口气,却又对这个人如此戏耍自己感到恼怒起来。
此时对面的两个人似乎也意识到这时刻不是窝里反的时候,那颜子容向楚飞扬轻飘飘地回了一礼道:“久仰楚大侠大名。这附近百姓大多流离失所贫困不堪,我温家寨一直以来只做劫富济贫的义举,向来只劫不义之财。今日一事实属误会,望楚大侠不要计较。”他话说得客气,一张脸却少有表情,显得过于冷了。
楚飞扬也不跟他计较这些,他还想要赶去梅家,看看这些年以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倒也不想在此多浪费时间,因此笑了笑道:“既然是误会一场,在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还请两位将手下撤回,让我等通行。”
颜子容点了点头,命令手下让路。一直没有作声的温寒却高声道:“慢着!其他人可以走,那个小子要留下来!我温寒平生,最恨别人把我当作女人!我要将这个小子的眼珠子挖出来,把他的舌头割下来,才能出这一口气!”
楚云飞左右看了看,才意识到这说的是自己。而那个美艳的男人一双恶毒的眼睛也正紧紧地锁住他,让他有一种被蛇盯住的感觉。
“凭什么啊?!”楚云飞不平地叫道,“谁让你自己长得那么像女人?!再说,我说你是女人的时候,你也没否认啊!再说,哪有人因为别人把他错当成女人,就要将人挖眼割舌的?!如此小的器量,简直就像女人一样!”
楚云飞每说一个“女人”,温寒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到最后简直黑如锅底一般。
“说完了?!”温寒的嘴角咧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如果说刚才他还只是因为对颜诅拜,在练武方面一直拿楚飞扬的话当权威一般。楚飞扬便利用他这一点,每每只拣那些优雅舒展的功夫来教,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