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不是用来对敌,只是修身和清心,习剑时杂念过多,不但无法提高内力,反而会走火入魔。”
“世尊有为难师父吗?”今早接到摩严传音,白子画便下殿离去,其实不用想也知道是何事,萧馨是因她才入长留,只怕作为师伯的摩严一定会追究到她身上来。
“无事。”
花千骨手中的剑随着白子画的动作再次挥舞起来,一招一式都被他带着走,两人的白衣粉裙不时相互缠绕在一起,裙角衣带随着他们舞剑的动作来回飘舞,白子画冰冷的手掌紧包着她握着剑柄的小手,一个旋转,剑尖快速地在地上划过,划出的剑风带起了数百片桃花瓣,瞬间,两人四周飘舞了漫天的花瓣,一片桃花瓣飘落拂过他的鼻尖,痒痒的,随即她扬起了嘴角。
风止,剑停,舞的是不是镜花水月,花千骨早已无心顾及,心思也早已不在剑法之上,而是在身后之人身上,在她刚想转身之际,眼前,白子画抬起的手上,一道紫光掠过,盘旋了几周后停在半空中,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已赫然在手,剑身薄如蝉翼,剔透如琉璃翡翠,五色流光在剑身流淌,正发出悠长的剑鸣。
“断念…”这正是当年那把断念,花千骨立即转身,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白子画,毕竟当年断念早已因她的血光芒全无、灵性尽失,比废铁还不如。
“用法术修复好的。”在简短不过的七个字,其实却费了白子画百年的心血,耗费自己的修为跟真气才让灵性尽失的断念还原。其实在她回来之前,断念早已修复好,只是一直置于他虚鼎之中,迟迟未曾拿出,他清楚这断念于她意义非凡,但却又怕她想起那痛苦的过去,当年,诛仙柱下,她苦苦相求,至少不要用断念,若不是自己强行操控断念对她施以极刑,剑也不会残如废铁,于他,这剑有这一个让他后悔至今的回忆,是他,亲手用他赠送给她的剑,挥断两人的情思和念想。剑是笙箫默在诛仙柱下替他捡回来的,但却被自己当作废剑扔在一边,在妖神大战后,自己疯癫入魔的那段时间,笙箫默突然把已废的断念拿到他面前,那日,他抱着那把残剑,泪流不止,心痛不已。
“但它不是 ……”断念长鸣不止,离开白子画的手飞落到花千骨手中,五指紧紧握着剑柄,已在微微颤抖。
白子画抓过她的手臂轻轻一拉,在她呆愣之际便把她抱进怀里,轻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前的一切都过去了,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他自己说。
沉默片刻后,花千骨突然轻笑问了一句:“师父,以前赠我断念是要我断念,那现在呢?”
白子画微微上扬嘴角,紧抱着她的双手再次收紧了几分,他启唇,碎玉一般的声音答道:“一样。”
次日,花千骨脸上笑容一直未退,更是不时抱着断念细细查看,嘴里一直喃喃念道:“师父到底花了多少修为去修复的,你一把小小的剑就吃了我师父那么多修为,倘若日后你不听我话,我就毁了你。”
看着她脸上重拾的笑脸,白子画也不自觉露出淡淡的笑容,看来这断念还是有用的,废掉几百年功力又算什么,转身轻声交代了几句后便拿过她怀里的卷宗御风下殿。
看着结界外依然是大雪纷飞,花千骨不禁再次羡慕起白子画不知暖冷的仙身,不像她,每次下殿都要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现在除了去贪婪殿看糖宝外,她几乎都不会离开绝情殿,至少在这个冬天结束之前,她都打算用这个方法度过,两耳不闻界外事,一心只留绝情殿。
转身打算回房,但花千骨在离房间木门几步之外的地方便停了下来,满脸疑惑地看着房间门口的 ……猪。
绝情殿何时养起猪了?
似乎听到声音,那只“猪”转过身,快速地朝她的方向奔去,直径跑到她脚下,用那个胖呼呼的脑袋不断蹭她的双腿。
“哼哼,原来你跑来这里了!!”幽若由远处快速跑来:“师父,我终于能见到你了~!!!”然后伸开双臂紧紧地抱住花千骨,片刻前,收到尊上的传音,说可以让她去绝情殿,这激动人心的消息,让她忘记放下养在销魂殿后山的这只“猪”,直接把它也抱了过来,直到来到绝情殿时才察觉到手中多出的异物。
“幽若,你何时养的猪?”
松开怀抱,幽若顿时大笑不止“猪?”大笑之余还不忘蹲在地上,用手指戳了戳它胖胖的身躯“吃那么多,现在看来还真与猪无异。”
“那它是什么?”
体形跟猪一样肥肥的,腿短短,身上长着白色毛毛,只是其中夹杂着火色的美丽花纹,眼睛又黑又大充满灵气,水汪汪的看着她,一副叫人心怜的无辜模样。
“尊上养的哼唧兽,这是它的真身,一只贪睡贪吃的上古神兽上古神兽。”
花千骨耳朵一轰,愣在了原地:“幽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一只贪睡贪吃的上古神兽。”
“再上一句…”声音开始有点颤抖
似乎察觉到异样,幽若站起来“这是它的真身…”
语气急速:“不是这一句。”
“尊上养的哼唧兽…”
哼唧兽…是师父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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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断念,断了对彼此的念想,
如今,断念,断了想离开的念头。
第88章 前尘绝唱
天寒地冻,长留山上白雪皑皑,三条巨大的瀑布犹如白链一样从三座大殿上垂挂下来。
绝情殿上,房中,花千骨呆傻地望着前方,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的异常,幽若顿时心中一明,发现了问题,小心翼翼问道:“师父,你一直不知道哼唧兽是尊上所养的?也一直不知道当年是尊上特意把哼唧兽送进蛮荒护你周全的?”
花千骨摇了摇头,口中喃喃道:“当初我一直以为,师父…师父看着霓漫天泼我绝情池水,知道了我的心思,不想见到我……把我逐去蛮荒…”仙牢中,霓漫天的一个字一个字都狠狠剐着她的心,那种绝望瞬间将她冻成了万古寒冰。她以为师父对他失望和愤恨至极了,才会残酷狠心至此。绝情池水的腐心蚀骨之痛,还有情意败露后的绝望心灰,仿佛沙石在她血肉模糊的心上滚动一般,疼得她生不如死。
幽若抬手覆上隐隐作痛的额头,无奈至极道:“笙箫默说得还真没错,师父你跟尊上两人实在太像了。一个三尊会审时打死不说偷盗神器的原因,一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了一大堆事却一直只字不提。”
花千骨脸色一变,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时嗓音略微有些沙哑:“幽若,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她隐约觉得,师父瞒了她很多事情,这些都是原本她该知道的事情。
哼唧兽把头枕靠在花千骨脚上,不知何时早已沉沉睡去,一阵微风吹入,夹带了一阵香甜的桃花香,幽若绘声绘色的道说,慢慢地把她带回了过去。
三百年前,仙界纷争不断,各门各派为了利益明争暗斗,人心涣散。而魔教众人,一直企图收集神器,不管生灵涂炭,只想放妖神出世,杀光仙界众人,让魔君杀阡陌坐拥天下,因为白子画的阻挠,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视长留为最大的障碍。数百年间,封印着妖神之力的十件神器除了散落在六界的炎水玉外,剩余的九件神器分别安放于九个仙派中由掌门世代相传看管,但却阴差阳错,为解卜元鼎之毒而被重新收集起来,更一时大意放出了妖神之力,一边是六界众生的平安,一边是他用整个生命来守护的徒儿,最后,白子画动摇了一贯的原则和信念,选择宁可背负骂名,将六界都至于险境,也要以自身全部功力,将她体内妖神之力层层封印,一方面用于压制她的妖神之力,另一方面如果她轻易动用妖神之力,布下封印的他也会受到反噬重伤,甚至伤及性命。想以此来惩罚自己,如果她有错,就让他来承担,这也是他第一件相瞒之事,瞒过了六界众人,也瞒过了她。
三尊会审,诛仙柱下,被异朽阁秘术控制,但她宁愿咬破舌头,宁愿承受消魂钉之痛也不愿说出原因,这样的倔强激怒了他,最终,被判八十一根消魂钉,但她却只受了十七根,正当燃起了一丝希望之际,白子画却用赠送她的断念剑亲手刺了她一百零一剑,是在惩罚她的善作主张,同时也在护她,而这一切的残忍都只是做样子给同道仙友看,给他们一个交代,八十一根消魂钉可以活活把她钉死在诛仙柱上,但一百零一剑虽血腥痛苦,变成废人,但心知她身负妖神之力,任何外伤都可以加速愈合,虽是残忍,但却用心良苦。而作为天下的守护者,仙界最大门派的掌门,白子画为了能封住六界悠悠之口,让偷盗神器之事得以了结,不顾众人反对,替她承受余下六十四根销魂钉的刑罚,甚至在身受重伤地情况下去仙牢中照顾她,给她疗伤,不顾自己的身体,只想用尽所有的办法,护她生命无忧,这是他第二件相瞒之事。不过冷静机智的他却忽略了一点,妖神之力可以让她身上的伤不药而愈,但却无法治愈她心上的伤。而直到多年以后,从东方彧卿口中,她才明白,为什么八十一根消魂钉她只受了十七根,原来余下的,师父都替她担了。
仙牢中,绝情池水的蚀骨之痛让她几度晕厥过去,又几度被痛醒,心也是犹如被千刀万剐一般,身体和心的那种锥心刻骨的疼痛,比消魂钉钉入她身体更加疼痛过万倍,摩严冷眼观看,放任霓漫天的残忍,更是瞒着白子画将她放逐蛮荒,这个做法最终还是激怒了白子画,虽对摩严冷言相向,但却始终未把她接回来,只是把哼唧兽送进蛮荒,想让这只上古神兽替他保护她,这是他第三件相瞒之事。那时,他只知道她身受剑伤以及销魂钉的伤,但却不知她还带着被绝情池水腐蚀的伤疤被放逐到蛮荒。
妖神出世,妖魔鬼怪□□,为祸人间,四处天灾不断,死伤无数,如此强大的妖神之力,是邪魔的抢夺对象,亦是所有仙道正派的追杀对象,与外面相比,蛮荒,或许是六界中唯一一个安全的地方。但随着代表着她的验生石一日比一日暗淡,夜夜惊心,白子画也仿佛只剩下了最后吊着的那口气,苟延残喘。他算准了她的妖神之力,还派了哼唧兽去蛮荒照看她,却终究漏了一点,她自己根本不想再活下去,那一道道划在她心上的伤,早已让她失去了存活的念头。而那消失在上古时期的遗神书便成了他唯一的希望,重伤的他冒死入梦,经历七层梦境,得到的却是一个他永远也不会用的办法,也不会允许任何人用,他宁愿她一直被困于蛮荒,如果她永远不能出来,那他放弃一切进去陪她,这是他第四件相瞒之事。无奈摩严用自己、师父、长留和整个六界苍生相逼,逼他放弃入蛮荒的念头,六十四根销魂钉的伤,还有这么长时间的殚精竭虑、费心劳神,白子画回到长留山,终于一病不起。
瑶池上,正邪两面并存的南无月滥杀无辜,只有把其肉身毁灭,牵引善良的一面重入轮回,才能真正的拯救他。而感情用事的她却只看到了他善良的一面,却无视了他的另一面,更是不惜以仙界众人对敌“就算灭了这仙界,灭了这天地,我也要把小月救出来!”,师徒二人正面为敌,以前他说的话,她从来未曾忤逆,为了南无月她第一次顶撞他,看着她和东方彧卿一起出生入死,看着她和杀阡陌亲吻缠绵于众人之前,她的心已经离他越来越远。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更不明白那股一直隐忍未发的怒火是从何而来,心有旁骛,破绽百出让摩严有机可乘,幻夕颜的操控下横霜剑从后背直插入她的心脏,不是出于他本意的这一剑,是他第五件相瞒之事。那一刻她的心碎了,宫铃也碎了,但可知,那一刻,他的心也如同掉落在地上的宫铃一样,碎落了一地。
哀大莫过于心死,身边的朋友一个个离她而去,死的死,伤的伤,仰天凄苦长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六界容不下她,师父容不下她,那一刻,她已心死如灰,化作一道轻烟,飞入了瓶里。当所有人都以为结束之时,白子画却因她脸上绝情池水的伤疤,愤怒挥剑砍下霓漫天左臂,但对摩严举起了剑却始终下不了手,截然抛出宫羽,卸下身上那沉重的掌门枷锁,放弃一切,带着她一同离开,长留海底的十六年囚禁,她以为所有人都遗弃了她,包括白子画,殊不知,结界外,他日日夜夜地陪了她十六年,无言相伴了十六年,打算陪她到天荒地老,这是他第六件相瞒之事。每日注视着她,守护着她,既然不能在一起,这样的方式相守到永远也是种幸福吧。
糖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