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韶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神色,淡淡地说:“我当然知道你唐斗的本事。你浑水摸鱼的功夫,我们都见识过了。”
“好,既然我这么喜欢浑水摸鱼,现在就让我把水重新弄清,将功补过。”唐斗狞笑一声,忽然转过头,对一直在房间里侍立的秦水瑶说道,“小秦,事到如今,我就把那一天晚上在凤凰客栈里发生的事情说个清楚。”
“唐斗,你发什么疯?”鱼韶惊道。
“嘿嘿,”唐斗示威般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对秦水瑶道,“小秦,那一夜在凤凰客栈和你共度一宿不是别人,正是你切齿痛恨,必欲除之而后快的我——唐斗。”
“唐斗——”鱼韶没想到唐斗有此一招,侥是她机智善变,一时之间也一筹莫展。
秦水瑶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唐斗,似乎也说不出话来。
“我……痛恨我自己,我用这污秽的躯体玷污了你小秦的清白。你冰清玉洁,我天生下贱,这样的我竟然对你痴心妄想,做出越轨之事,我对不起你!”唐斗七情上面地苦着脸,做出一副猥琐的表情,接着他偷眼观察了一下秦水瑶的表情,猛然从腰间抽出自己的腰带,“小秦,如果你觉得这个污浊的尘世再也不是你的乐土,不要犹豫,这儿……给,随便找根房梁,自己解决吧。”
“你竟然已经知道了?”秦水瑶吃惊地望着唐斗,惊讶地说。
“我……我当然知道,我一早就知道啦。”唐斗没想到秦水瑶会有这么一问,下意识地说。
“真是对不起。”秦水瑶双手合十,连连作揖,“事关我的恋人在我所在的今世无法转成人形,所以不得不在那一晚借用了一下你的躯体,和我一结前缘。本以为事后你不会记起当日发生的事情,但是看来在他占用你躯体之后,你仍然有一些模糊的意识,所以才会有对那一晚的回忆。”
“什么……占用躯体,意识……回忆?你说什么?”唐斗莫名其妙地摸着头。
“我的前世恋人在这封信里写得很清楚。”秦水瑶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那封风洛阳写给她的信,交到唐斗手上。
“噢……这封信,我怎么忘了。”唐斗一把拿过这封信,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本风洛阳标注过的剑谱,摆放到这封信的旁边,笑嘻嘻地说,“小秦,你看……这封信上的字体,和这本剑谱上的标注是不是非常相似啊,事到如今,我只好老实说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发现秦水瑶仿佛看怪物一样在看着他。
“怎么……”唐斗低头一看,发现信上的字迹和剑谱上的标注天差地别,毫无相似可言。“糟了,老风一定是用左手写的,这,这……”唐斗看在眼里,心里一急,头上顿时出了一层白毛汗。
“水瑶,”一直静观其变的鱼韶此刻已经恢复了镇定从容,只见她微微一笑,开口道,“我们的大少定然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事实,所以才有些语无伦次。不如你把信给他念一遍,让他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好绝了他痴缠下去的念头。”
“噢,好吧。”秦水瑶从唐斗手里拿过信封,从里面取出信纸,轻轻咳嗽一声,朗声读道,“小秦如晤:
我本龙神,汝本云女,结缘凌霄殿,定情鄱阳湖,你行云来我布雨,其乐融融。数载之后,你我之事传于玉帝,天庭震怒,百神俱惊。天兵天将,齐临鄱阳,号令我等,天庭受审。相恋何辜,天亦有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十日之内,三万虾兵,五千蟹将,登高一呼,揭竿而起,倒反天庭。天昏地暗,草木含悲,鬼哭神嚎,流血漂橹,鄱阳水族,十去其九,浴血奋战,誓死追随。汝本善良,不忍水族灭顶,自缚双手,尽承罪责,归降天庭,贬落人间。我杀入凌霄殿,独闯西瑶池,寻遍仙山,踏尽洞府,不见汝之仙踪。瑶池王母怜我情痴,三生石前许我三世情缘。
第一世,汝是秦朝王女,我化身秀士,带箫而来,与汝乘龙而去,云雨巫山,四海逍遥,一世欢歌。
第二世,汝是世家闺秀,我化身书生,与汝南山相遇,互托终身。奈何天妒我情,玉帝断我二人阳寿,我们只能化蝶相守,一晌贪欢。
第三世,玉帝夺我法力,我形神俱灭,只剩一丝精魄,留恋人间,四处寻汝下落。梧桐岭上,断头崖前,凤凰客栈,灯火通明。汝酒酣未醒,醉卧高台,海棠含春,一如初见。千年相守,三世情缘,汝面依旧,我身已非。咫尺红颜,如隔天涯,经年爱恋,形同陌路,江河倒悬,不解其悲,摧肝裂肺,难言其惨。佛前许下千般愿,只愿与君再相见。佛祖慈悲,许我一夕法力。唐门大少,名虽不堪,肝胆赤诚,身如宝筏,可供栖身。我遂附身其上,与汝结交。汝虽身醉,心实明澈,一经相见,已识我身。一夕相守,共游巫山,鄱阳云雨,恍如昨日。金鸡高啼,日出东方,缘尽今生,足慰我心。我身已逝,万勿挂念,愿汝振作,再寻良伴。来世有缘,相逢一笑,夫复何求。
龙神敖三挥泪于灯下
另:他朝大少梦醒,汝当好言劝解,莫让痴心错投,切切。”
此信读完,鱼韶和唐斗默然相视而立,一时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大少,信中说得可够清楚明白?”秦水瑶缓缓将信纸叠起,收入信封之中。
“呃……”唐斗张口结舌,嘴巴合了合,想要说话,却只咽下一口口水。
“大少,若是经过那一夜,你无法把我忘记,这个……”秦水瑶微微一笑,将唐斗的腰带塞回到他的手中,“你留着自己用吧。”
“啊?”唐斗恍恍惚惚接过腰带,却没听清秦水瑶说了些什么。
“咳咳。”鱼韶咳嗽了一声,朝秦水瑶挥了挥手,“水瑶,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
当秦水瑶将书房的门关上,唐斗再也坚持不住,软绵绵坐倒在一张客椅上,沉重地喘着气。鱼韶此刻也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用手轻轻扶住额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呜——老风啊老风,你可真能写啊。”唐斗用力揉了揉脸,喃喃地说。
“他似乎真的相信他写的东西。”鱼韶轻轻用掌心揉着自己疲惫的眼睛,低声道。
“那个秦水瑶看来是完全相信有这么一档子事儿了。”唐斗抬起头道。
“谁能不信?”鱼韶苦笑了一声,“一个女子梦想的一切都在里面。山盟海誓,千年寻觅,白头偕老,来生再见。你还想要什么?还有什么是他没给你的?你是不得不信,无法不信,宁可相信,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这一切真真正正地发生过。”
“我比较喜欢前面那一段,大战鄱阳湖,老风也是,就不肯多写点儿。”唐斗打开折扇,用力地扇着,“这一段根本就是写我们嘛,汝行云来我布雨,其乐融融。看,其乐融融!”他打开扇面,向鱼韶炫耀着扇面上其乐融融四个大字。
“谁跟你行云布雨了?”鱼韶皱着眉头责问道,“要我说,最后的一段才是精华,咫尺红颜,如隔天涯!你什么时候才能断了这痴心。”
“痴心,哼!我也同意结尾才是精华,经年爱恋,形同陌路!说的就是你!”唐斗抬手一指鱼韶,恨恨地说。
“你是不是一定要在今晚和我说这件事!”鱼韶不耐地沉声道。
“好,我们不谈这个事儿,咱们就谈老风。你看过老风的信了,他花了吃奶的劲儿,把我的事情摆平了。你凭什么还要对我们小惩大诫?根本多此一举。老风被你害得卧床不起一个月,这件事你总该有个交代!”唐斗厉声道。
“好,你想我给你个交代,我就给你个交代。”鱼韶转身面向身后的书架,从一个古色古香的柜子里取出两枚乘风会的令牌。她将这两枚令牌在手中掂了掂,接着转过身,将令牌朝唐斗丢去。
唐斗一抬手把令牌接住,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这两枚令牌,一个给你,一个给风洛阳。我鱼韶就在这里等你们划下道来,你们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要我生我就生,要我死我就死,除了一条……”鱼韶冷冷地说。
“什么?”唐斗问道。
“就是向风洛阳认错!”
第一部 第十九章 一壶浊酒忆前尘
风洛阳从昏迷中恍恍惚惚地醒转过来,只感到五脏六腑都洋溢着一股温热的暖流,浑身舒泰异常。他艰难地睁开眼,朝周围看了看。屋子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姜楠病房,十年来他已经在这里躺过无数次。他扭过头去,习惯性地朝着南窗望去,清晨的阳光此刻正透过窗纸,斜斜打在西墙之上,勾勒出一道道仿佛光剑一般的简洁影像。
他收回目光,往身前一看,发现在床边有一个人将半边身子伏在床上,头埋在高高堆起的被褥之中,身上披着姜楠的棕色外袍。
“老姜——”风洛阳心中一阵感动,暗暗思忖,“这个姜楠竟然一直守在病患身边不忍寸离,实在是医德高尚。”
伏在床前的姜楠乍一听到风洛阳的呼唤,欣喜地发出一声嘤咛,一头栽入风洛阳的怀里,紧紧抱着他不放。
“呃——啊!老姜,你别这样!”风洛阳浑身发麻,汗毛直立,吓得失声道。
“叫什么叫?”这个时候,病房的大门忽然被打开,吊命神医姜楠睡眼惺忪地披着外氅,磨磨蹭蹭推门进来,“又梦到我啦?”
“嗯?”看到姜楠出现在门口,风洛阳顿时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两眼一花,脑子一片空白。随即他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啜泣的声音,自己胸前冰凉一片。
“菁儿?”这个时候,他才醒悟此刻怀中的是谁,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一柔,“菁儿,别担心,我身子没事。”
一直将头埋在他怀里的祖菁猛然抬起头来,一张俏脸梨花带雨:“小师叔,菁儿对不起你,是我害你不得不力战绿水桥头,弄得伤重不起,你身上的黄鱼胶是我拍上去的。”
“没事……”风洛阳刚要出言安慰,姜楠已经开口抢过话头,“他的伤死不了,残废都落不上。你这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照顾他,什么债也还清了,别跟还欠他什么似的。”
“菁儿,你在这里已经照顾我三天了?”风洛阳听在耳中,心中一动,失声道。
“三日三夜,衣不解带,你就算娶个老婆都不会这么尽心。”姜楠笑呵呵地说。
“姜神医,你胡说什么,什么老婆,我……我……”祖菁听到他的话,吓得连忙从风洛阳怀中抬起身来,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老姜,你真是老没正经,难怪没人当你是武林前辈。”风洛阳埋怨道,“菁儿是我师侄女,莫要乱讲。”
“我只是有感而发,好啦好啦,你们叔侄俩好好聊,我去给你煎药。”姜楠嘿嘿一笑,转身出门。
看到他走出门,风洛阳和祖菁同时松了一口气。
“小师叔,你感觉怎么样?气息顺不顺畅,肋骨还疼不疼。”祖菁将身上披着的姜楠外袍摘下来,平铺到床上,关心地问道。
“都挺好。”风洛阳扶了扶胸口,沉声道。
“你昏迷了整整三天,我都快急疯了。”祖菁紧紧握住风洛阳的手,一脸惶恐,“这三天里,我一直在想,如果你醒不来怎么办?如果你残废了怎么办?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慌。”
“噢,你想清楚了吗?”风洛阳看到祖菁一副后怕的样子,心里升起些微的幸灾乐祸,不禁笑道。
“嗯,后来我想清楚了,虽然很害怕。”祖菁颤巍巍地说。
“如果我残废了怎么办?”风洛阳逗她。
“我照顾你一辈子。”祖菁坚定地说。
“如果我死了呢?”
“我为你守一辈子灵!”祖菁想也不想,冲口而出。
“……”风洛阳心里一阵感触,“这三天对于菁儿来说,恐怕有三生三世那般漫长。”想到这里,他不禁暗恨自己不争气,没有早一点醒来。
“不过,现在好啦,你醒啦,也没事啦,我可真是松口气,菁儿对你的照顾,到今天为止。”祖菁抬手用力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脸上浮现出一丝春花般的笑意。
“古灵精怪,拿你没法。”风洛阳笑着摇了摇头。
“对了,小师叔,阿韶姐来看过你了。”祖菁忽然想起一事。
“她来看我?”风洛阳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啊。毕竟,你现身绿水桥,也是她的主意,她特意来看你的伤势是否严重。”祖菁笑道。
“我真是……受宠若惊。”风洛阳迟疑不定地说,心里暗暗思量鱼韶此行是否又有什么整蛊作怪的伎俩。
“阿斗来过好几次了。”祖菁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一枚乘风会令牌,递到风洛阳的手中,“他说这是鱼韶给你的令牌。”
“做什么的。”风洛阳拿起令牌,小心翼翼地检查着真伪。
“唐斗说,阿韶姐已经在江湖上宣布,她愿意为你和唐斗各做一件事,任何事情都行。我问过阿韶姐,她说是为了补偿你们在绿水桥上所受的辛苦。”祖菁一边歪着头看自己凌乱的发髻,一边好整以暇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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