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没有转身,只轻轻地拆开字条上缠的线,展开。
杜明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便将字条揣在怀中,温和地道:“去叫君情过来,我有事找他。”然后便立成了一棵树,一棵傲霜的松,至少涉水有这种感觉。
“是,总管!”涉水没有问字条上写些什么,杜明不说,他便不问,从来都是这样。
涉水缓缓地退了出去,杜明依然静静地立着,任由寒风从窗口袭至他那俊逸的面庞,眼睛若夜空中的星星,不是锐利,而是深邃,深邃得眼内可以看到另外一个天与地。
“二哥你有心事?”是厉南星的声音,也是那样轻缓和温和,却有一股淡淡的关切。
“唉,又要与花无愧面对面地交战了,我真的不想!”杜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道,他依然没有转过身来。
厉南星也有一些伤感,缓步走到窗边和杜明并排而立,恬静地道:“有些事情是不能避免的,该来的迟早会来,不若早一点解决,可能会好一些。”
“是啊,是到该解决的时候了,我们之间的恩怨本就是不可避免的。”杜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道。
“小凤去了……”厉南星无限伤感地道。
“你也感应到了?”杜明声音掩不住悲切地道。
“嗯,我知道她一定会来找你,所以,我跟来了。”厉南星声调很低,低得让人有些心碎。
“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值得人留恋。”杜明不由得有些疲惫地道。
“她或许去得正是时候,再也见不到我们三个男人拼个你死我活的……”厉南星吸了口气,幽幽地道。
“是啊!她解脱了,可我们呢?留给我们的却是这样残酷的现实。”杜明显得有一点激动地道。
“这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花无愧,小凤去了,我们这笔账便一定要算!”厉南星有点狠狠地道。
“唉,都二十年了,你俩还是忘不了小凤。”一声长长叹息夹着一个温和而宽厚的声音传了过来。
厉南星与杜明同时一震,立刻转身恭敬地道:“大哥你来了!”
“小凤也到我这儿来过,昨晚,我根本就没有睡好,她来过之后,我便醒了,坐到天明,我知道你们俩人定有同感,于是便过来看看。”杜刺轻柔地道,那清秀而带沧桑之色的脸有些黯然,那双总含有淡淡忧郁的眼睛,此时却射出一缕伤感的神色,没有一丝威霸之气,却给人一种恬淡、安宁、自然、祥和的感觉。
“大嫂她……”两人不由得同声疑惑道。
“秀芸她也知道,在我醒后,她也醒了,陪我坐到天明。”杜刺有些心痛地道。
“大嫂她太善良了。”杜明轻轻一叹道。
“我对不起秀芸,也对不起小凤,更对不起你们,若不是我……”
“大哥,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又何必重新再提起呢!”厉南星深深地吸了口气道。
“可是,在我的心中总有一个阴影,一直都在,我深深地把他埋藏了二十年,那是小凤那让人心碎的眼神,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这二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设法忘掉那双眼睛,那道眼神,可是我始终没有做到!”杜刺深情而痛苦地道。
杜明与厉南星颤抖了一下,但瞬即又恢复了平静,杜明道:“那大哥‘梦魂叠影’还是没有达到‘虚静无为’的最高境界了?”
“不错,正因为这双眼神,总让我不能抹去,这才使这二十年的静修没能取到很大的作用。”杜刺有些无奈地道。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厉南星幽幽地道。
“对了,大哥、三弟,这一次‘天龙镖局’来信说,他们的一趟镖被人劫了,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却每个人的武功厉害得很,甚至会各大门派的武功,求大哥派人去调查调查。”杜明转了一下话题轻缓地道。
杜刺与厉南星一怔,立刻回到了平时的洒脱,从那悲哀中回过神来。
“谁?”杜刺一声低喝。
众人的目光立刻移到了门外。
“是我,师父!”君情的声音有些慌乱地道。
“你来多久了?”杜刺沉声道。
“弟子刚到,便听到明师叔说我家的镖被神秘人所劫!才会有些心惊!”君情答道。
杜刺松了一口气,缓和地道:“进来吧!”
“谢谢师父!”君情低着头走了进来,向杜明与厉南星恭敬地说道:“明师叔,厉师叔好。”
“嗯,你刚才听到了这个消息,心里有什么打算?”杜明应了声,便温和地问道。
“弟子遵从师父与师叔的安排,一切由师父与师叔作主。”君情一脸顺从地道。
杜刺不由得轻轻地点了点头,温和而慈祥地道:“我要你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的安排还要参考你自己的意见。”
君情感激地向杜刺望了一眼,低着头大胆地道:“若由弟子所想,是想回家看看,为人之子,再加上这件事情,我甚为记挂双亲和几位哥哥。”
“嗯,孝心可嘉,我便让你出行江湖,怎么样?”杜刺颔首道。
“师父……”君情有些惶急地道。
“你这次出行江湖,并不是脱离五魁门,而是让你独自在江湖中闯荡,你可以去另立门户,但我们依然承认你是五魁门弟子,但你不能在江湖中为恶,否则,为师定会把你给废了。同时,为师也欢迎你经常回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助,可以直接来找两位师叔。”杜刺慈祥地道。
“啊——”君情有些惊愕,万万没想到杜刺居然会做如此决定,一时不知是喜还是忧。
“还不快谢谢门主。”杜明望着有些呆滞的君情笑道。
“谢谢师父对弟子的照顾,更感谢师父这么多年来的教导之恩。”君情说完“咚咚”地猛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去收拾行装,待会儿我会为你举行欢送仪式。”杜刺温柔地道。
“那弟子先行告退了。”君情站起身来恭敬地道。
入夜,风很烈,很凄厉,天色很黯淡,这个鬼天气真的是很坏,可能又要来一场雪,真是差劲得要命,那些光秃秃的树在发出呜呜地凄鸣,为这个冬夜增添了无比的惨淡。
“天蓬客栈”里很多房间都亮着灯,“天蓬客栈”的生意还不算差,因为“不归夜”是绝对的好酒,天下间独此一家有卖,所以生意便很好了。
客栈的二楼三、四、五号房还亮着灯,那是龙佩与娄钟、方仪的房间。
龙佩的精神好多了,但依然未能复原,他所受的伤也的确不轻,想起来他还有些后怕,林峰那种猛若疯虎的斗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那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但他却一定要杀了林峰,无论用什么手段。
龙佩正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也的确是太过气恼了,他从来都未曾这样窝囊过,更未曾有人敢欺负到他的头上,怎叫他不气愤?想到林峰那邪异的表情,他恨不得把林峰的头砸得稀巴烂,接着又想到那柄宝刀“柳眉儿”,不由得看了看那壁上的刀鞘,一股难平的怒火自心头涌起。
灯光很黯淡,微黄的灯光将四壁映得有些惨黄,外面的风很大。
蓦然,窗子“哗”地一声开了,一股很寒的风袭了进来,似乎还夹着一种异样的啸声。
龙佩一惊,“啊”地一声低呼,灯光一灭,屋内陷入了一片漆黑,夜风很冷,刮得龙佩不禁打了个寒颤。
“什么事?”娄钟与方仪震开门闩,飞鸟般掠了进来。
“窗子被风吹开了。”龙佩心中一定低声道。
“哦,没事就好!”娄钟在黑暗中点着了火,他们的反应可谓快到了极点,前后不过眨眼时间。
室内灯光一亮,方仪便立刻去为龙佩关好窗子。
“啊,这窗子不是风吹开的,而是人用刀子切断木闩推开的。”方仪一声低呼。
“什么?”娄钟立刻放眼四顾,他立刻发现在桌面上有一锭金子,以他的眼光一眼便知道绝对是真金,大概有五两上下,金子下面还有一张字条被拴着。
“少帮主,那金锭可是你的?”娄钟立刻指着桌上四平八稳的金锭道。
“啊——那不是我的!”龙佩一惊。
“奇怪!”娄钟立刻走上前去。
“啊!我的刀鞘,刀鞘被人偷走了!”龙佩一声惊呼,从床上站了起来。
娄钟和方仪都一愣,娄钟反应最快,一剑斩断金子上的小线绳,刺起纸片,一看。
“又是林峰!”娄钟愤怒地道。
“写些什么?”方仪惊问道。
“因为与你扯平,不想占你便宜,但有刀无鞘却是不雅,只好买鞘一用,与其给你做废铁,不如给我做神兵,特奉赤金六两,算是买断,咱们依然互不相欠。
林峰拜上”
“岂有此理!”方仪气愤地道。
“欺人太甚,我要将他碎尸万段。”龙佩气得直打颤道。
娄钟脸色铁青,若林峰要杀龙佩,只是举手之劳,他只是有点不明白,离窗子这么远,林峰如何会拿了刀鞘却没有让龙佩发现?龙佩虽然受伤,也不至连个大活人进来拿东西也会不知道,真是怪,而且自己也未曾听到任何声响,这怎不叫人惊骇莫名?
“少帮主,可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方仪沉声问道。
“当时窗子突然一开,并没有什么东西飞进,只是一道寒风吹灭了灯后,我听到了一阵很低的轻啸,就似是外面的寒风吹树的声音,灯亮了便是这个样子。”龙佩有些沮丧地道。
“找掌柜的!”娄钟沉声道。
“这老鬼肯定有份,以他与林峰的关系一定会知道这件事,我扒了他的皮。”龙佩狠声道。
方仪大步走出房门,高声道:“掌柜的,快上来,这里有东西被偷了。”
客栈立刻沸腾了,虽然外面的风很大,但方仪的声音根本就不受风的影响而传到了客栈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客人对“贼”这个词都是特别敏感,所以都在查自己的行囊,几乎所有房间里的灯都亮了起来,包括刚才已睡着了的人。
“嗵嗵!”楼梯一阵疾响,老张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急切地道:“谁,谁的东西被偷了,什么时候?”他的声音也很大,二楼所有的人都听清了,一楼的人也几乎听得很清楚。
方仪见老张那有些惶急的样子,只是低沉地道:“是我们的东西不见了!”
老张看了方仪一眼,故意大声道:“原来是三位武功高强的大侠东西被偷,不知所失何物?什么时候被劫的呢?”
有很多人见自己的东西并没有少,出来看热闹,一会儿便把走廊给阻塞了,当然,这之中也有认识方仪的,在上午见过他们与林峰比斗,知道他们是很厉害的人物,有的甚至在私下小声议论。
“我们掉了刀鞘,便是刚才有人来偷的。”方仪沉声道。
“刀鞘?大爷,你有没有弄错,会有人偷刀鞘,而不是偷钱?还是在刚才,可是刚才你们还亮着灯呀!”老张心头暗喜,但却装作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疑问道。
“他没有弄错,我们正是刚才被人偷了刀鞘!”娄钟也走出来插嘴道。
“大爷您也在呀,你们刚才可在房中?”老张疑问道。
“我们少帮主便在房中,他身上受了一些伤!”娄钟指着正走出来的龙佩还算客气地道。
“肯定是你和那飞贼勾结,否则他怎会如此轻易地偷走我的刀鞘!”龙佩指着老张的鼻子怒喝道。
老张脸色一变,望了望那些神色奇怪的客人,毫不客气地挥手拨开龙佩的手,冷冷地道:“公子,你说话可要负责任,你可有证据,何况你也在里面,可见到是谁偷的?”
“我没见到,但却知道是谁!”龙佩不屑地道。
“一个大活人却没有看到是谁偷的!”有人在小声议论着,很多人都露出难以相信的神色,因为刚才龙佩房中的确亮着灯。
“公子,你可是会功夫的大侠,又亮着灯,都没看到人偷,何况,又说是偷了刀鞘,这可叫老汉我想不通了,现在反说我和这盗贼勾结,大家给我评评理,给我评评理,我张家开了近百年的客栈,还没有见过如此的事情,在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我老张向来是规矩生意人,办事向是童叟无欺,今天你不给讲出个理来,我们去见官,可不能任你毁坏我‘天蓬客栈’的名声。”老张越说越激愤,越说越是大声。
那些客人也都纷纷议论起来,甚至有的指责起龙佩来,因为他们知道龙佩几人都身怀武功。
“掌柜的,你别动气,年轻人是火气大了一些,但的确是让人怀疑,因为贼还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还有他的署名,这是假不了的,那窗子的木闩也给切断了,不信你去看看。”娄钟依然不愠不火地道。
“什么字条,世间还有这样的贼,居然会告诉人是谁偷的,大家信不信?”老张更是奇怪地问道,他心底也在奇怪,林峰留张字条干嘛?
“是呀,怎可能……”客人也表示不相信。
“这是他留的字条,不信你可以看。”娄钟把那张刺破了的字条递给老张道。
老张将信将疑地接下字条,看了一遍,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这一下可把众人给弄得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你笑什么?难道你不是林峰一伙的吗?”龙佩怒声道。
“年轻人,你做作得也太像了吧,林峰公子我当然认识,我们朱家镇谁人不认识,我老张可没那个福气与林公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