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取小道向山崖间奔行,那里有一片山林,但杜刺却规定门人不能到那山上狩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没人敢问,规定便是规定,没有什么理由可讲,也不必每一条规定都需要讲一个故事,这是杜刺的风格,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讲话的人,甚至很沉默,一年能听到他十句话便已经不错了,五魁门中一切事务有杜明与厉南星就可以办得很妥帖。这两个人都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名头甚至比杜刺还响,皆因近十年杜刺与江湖中人打交道并不多,但谁都知道,三人中以杜刺武功最高,杜明次之,厉南星更次之。不过就是厉南星一个人的力量,江湖中也有很多门派根本就惹不起。
山崖离村庄并不近,有十多里的路程,但这对于林峰来说只是小事一桩,自“天机神步”有一点感觉之后,那么点距离更不算什么。
风掠过树林,有一种空洞的怪味,有一种别样的阴森,松涛阵阵,枯树哀鸣,却很少有鸟鸣和虫语,天气的确很寒冷。
天色亮了一些,雾也变得稀薄了一些,东方的天空泛出微微的白色,那些掉尽了树叶而呈光秃秃的老树,在苍茫的白色雾气里更显得异样苍老。
林峰很喜欢这种氛围,只有这样才能够感受到青春的可贵,才会让人更加珍惜青春。这条山路林峰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次,几乎每天要跑上一次,可以说,他闭着眼睛也知道哪里有块石头横躺着,哪里有个枯根挡路。
静静的呼吸,把那些寒冷的雾气吸入体内,然后便把它转化,又呼出体外,使那一丝丝躁动全被抽空,林峰的整个心神都很宁静,宁静得便像是这片山林在没有风时的那种程度,脑中郭百川的手法,厉南星的手法慢慢地涌上心头,脚下依然是那“天机神步”的方位。
突然,一声低低的呻吟声传入了林峰的耳内,那样阴沉,那样虚弱,但在林峰的心中涌起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有鬼。
“啊——”又是一声痛苦的呻吟,很低沉,但在这空寂的山林中却显得异常清晰。
这一次林峰听得很清楚,这是人在呻吟,就在不远处的那堆草丛中,是谁呢?林峰心中打了个问号。
他愣了一愣,向那堆草丛缓缓地行去,这么早,又这么冷,居然还有人倒在这荒山野岭中,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林峰的步子很缓,但很快便看到了草丛中的身影,天色虽亮了一些,但雾气依然很浓,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貌,凭感觉,应是一个老人,那头发上虽然有些霜,但花白之色依然可以看出。
林峰疾步跑了过去,果然是一老者,趴在草地上,身上犹有血迹浸染,那青色的儒衫也被撕裂了一大块,老人的棉衣很单薄,而且上面烙有一个焦黑的掌印,显得那样触目惊心。
“老丈,老丈,你怎么了?”林峰关切地扶起老者的上身,急切地道。
林峰不自觉地感到一阵寒意,老人的身体冰冷,就像是一块冰,一块没有生命的冰,脸色苍白得骇人,就像是路边的霜,不带半分血色,那满脸的皱纹变得更加诡异莫名,若非林峰胆大,还以为是个僵尸。
有一些气息,林峰依然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这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异象。
老人在林峰怀中抖动了一下,微微地张开了那无神的眼睛,带有淡淡的灰色和梦一般的神色,显得那样遥远不着边际,林峰心中一阵恻然,他本是个心善的人,这老者的惨况的确让人心寒,似乎已经回天乏术了。
“你……是……谁?”老者艰难地问道。
“老丈,你不要说话,让我送你到五魁门去医治。”林峰心头一热,不等老人答话便要将老人抱起。
“五……魁……门,嗯,你……你五……魁……门……的人?”老人眼中闪出一丝喜色地问道。
“我是五魁门的仆人,明天才能正式成为五魁门的弟子,老丈你振作一点。”林峰有些急迫地道。
“不要,你……心地好,但……没用了,我有……几件事……托……你……帮我……去办!行吗?”老人虚弱地道。
林峰神色有些为难,他也不知道老人所托何事,而他明天便要成为五魁门的入室弟子,又哪有时间帮他办事呢?
老人似看出了他的为难之处,低低地道:“我叫……盗四海,公子……若……没……有……时间……便……便算了。”
“你就是盗四海?”林峰一声低低地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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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盗门绝学
老人眼角闪出一丝戒备而痛苦的神色。
林峰也看出了老人的震惊,忙道:“郭百川是我的好哥们,他找了你十几年,而且有东西要交给你,证明他不是杀死你师父的凶手,想不到你竟成了这个样子。盗前辈,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吧,只要我力能所及,定会给你办到。”林峰的神色很坚决。
“啊——那……太好了,我……知道……他不是……凶手,我……便是……被凶手……打伤的。”老人神色一阵惊喜,断断续续地道,手同时颤巍巍地向怀中掏去。
“啊——花无愧!”林峰一声惊叫。
“不错,正……是他。”老人低声应道,并从怀中掏出一本线装的小册子,递给林峰道:“这是我……舍命……从天妖教……偷出来……的……秘录,希望你……你能……转交给……师弟,你也……可以学,将来……为……江湖……多……多做点……好事……也行!”
林峰接过秘录,望着盗四海沉声道:“我定会交给郭老哥,不负前辈所望。”
“谢谢……”老人虚弱地笑道。
“当年,郭老哥也是去天妖教盗秘录,却无功而返,反而被花无愧废去八成武功,才会改名寄居在五魁门,想不到前辈独自一人却将秘录取回来了!”林峰感叹地道。
“我……在天妖教……住了二十年……才找到……这次机会,可惜……我却不能……为……师门报仇!”盗四海虚弱地苦笑道。
“啊——怪不得郭老哥找不到你的人啦!”林峰一惊,恍然道。
“记住,少惹……天妖教,除非……你习成了……秘录……的武学……才……才有可能……保命。”盗四海无奈地道。
“花无愧练成了秘录的武功了吗?”林峰惊问道。
“不错,他……现在……已是……无人能敌,正准备……统一武林,江湖……又会……多灾……多难了。”盗四海感叹地道。
“那我是不是要通知江湖中各门各派,也好提前有个准备?”林峰问道。
“那些……伪……君子,让他们……尝尝……苦果……也好,对了……你……快……离开这里,天妖教……的人……可能……就会……找到这儿……来的!”盗四海有些焦虑地道,同时,他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与一把尺许长的短刃,塞到林峰的手中道:“这是……我偷来的……治伤……圣药,这柄……削铁如泥……的宝刀……就送给你,我怀中……还有……一张……天妖教……总坛……地形图,你也一并……拿去,将来……或许……用得上!”盗四海眼中泛出神光,似乎一下子便恢复了那失去的神采。
“前辈,我定会好好珍惜,把天妖教除去。”林峰慨然道。
“很……好……”盗四海的脖子歪了一歪,眼神再也没有了光彩,瞳孔不断地扩大,生命便这样离开了他的躯体。
林峰只觉得心底一阵发凉,人的生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失去了生命躯壳依然在?为什么失去了生命的躯壳容易腐烂?生命究竟是什么形成的呢?是什么样子?说失去便失去,却不会再生?林峰心底感慨很多,却又很迷茫。
林峰抱着盗四海那冰冷的尸体走上山道,他不能让这位老人的尸体被野狼吞噬,至少也得为他找一个安息之所。
手中盗四海的尸体愈来愈沉重,愈来愈冰凉,那青色儒衫上的露水和霜片竟似变成了冰块,那焦黑的掌印的确让人触目惊心。
血,似乎已经完全冻结,也不再流,林峰的身上也沾上了血迹,盗四海不仅中了一掌,而且还中了两剑,血便是从伤口渗透而出。林峰没有在意,只是顺着山道的一条幽森的小径行去,因为那里有一个小山洞,只要封住那小小的洞口,虎狼便不会损害盗四海的尸体。
风依然很寒,东方的天幕泛起了鱼肚白,太阳就快出来了。林峰加快了速度,虽然尸体很重,但他的身体很棒,只不过当练臂力一般,他还要赶回五魁门干活,明天便是元宵节,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在没有成为五魁门入室弟子之前,他还得与其他下人一般干活,所以他总是起得很早来练功,否则,便没有时间了。
突然,林峰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声音,似是鸟叫,又非鸟叫,更非兽鸣,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林峰从来未曾听到过这样的叫声。这块山林不是很大,也不过只是方圆几十里而已,和南山相对,人们常称为北山,在两山之间是“常家集”。南山、北山都是由常家集中人所取的名字,因为两山正处常家集南北两面。常家集比较繁华,和杜家联系异常紧密,林峰的那一车炭便是由常家集的户保常天德提供的。南山比北山就大了很多,几乎有两倍那么大,林峰本身就是常家集长大,后来才由常天德把他介绍到五魁门中做了下人。因此,他对南山和北山的熟悉就像是对自己家的了解一样,他敢发誓,他从来都未曾在南山和北山听过这样的声音。
这种怪叫渐渐地向他这边靠近,很快。
林峰心中一动,立刻斜身飞闪入一树丛之后,放下盗四海的尸体,自己也伏身在附近的一丛灌木之后,静静地望着怪啸传来的方向,他想到了盗四海叮嘱的“天妖教”。
果然,在他刚藏好身之后,便出现了两个怪人,很瘦,但很高,就像是两根竹竿,两个眼睛闪着邪异的厉芒。二人的鼻子也很高,给人一种阴鸷的感觉,穿着打扮都一样,一袭黑衫紧罩着身躯,似乎并没有穿很多的衣服,也不见他们有丝毫的寒意。
两人身形很快,只一闪身便穿过了林峰刚才在山路间的位置,但瞬即一声低啸,两人又如两只夜鸟般倒飞回来,落于林峰刚才转身的位置。
“师兄,血味到这里便止了,前面再也没有血腥味,这老鬼定在这附近,我们分头去找,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定跑不远,我们必须尽快夺回秘录,否则若让别人给捡便宜,就难以向教主交差了。”立于前面的那高个子转头低声道。
“好,我就不相信这老鬼能逃过我们‘索命双鬼’的手心。”后面那高个儿狠厉地道。
林峰心中一愣,这对怪人原来是根据血腥味追来的,都怪自己粗心大意,想到自己身上也有血腥味,不由得骇然,要是这两个怪人顺着血腥找到自己,那么盗四海的重托不能办到不说,而且自己还成了冤死鬼,那样多么不划算,不仅如此,那个眼看可圆的梦也将变成泡影,还没有人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太不值了,想着,林峰不禁大急,望着胸前衣服上的那块血迹,立刻记起盗四海的那把短刃。
林峰很小心,他看得出来,这两个怪人的武功很高,虽然自己不会武功,可是却看过不少武林高手的武功,所以他知道,与这两个人相拼,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便抽出那柄短刃轻轻地把那块沾有血迹的布料切了下来,这短刃果然有削铁如泥的作用,割下那块布料竟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林峰吁了一口气,但见那称为师弟的黑衫怪人鼻子嗅动几下,缓缓地向盗四海那边逼近。
林峰心头暗急,但又无可奈何,只好任由他们去搜寻盗四海的尸体,而他自己也小心翼翼地退后,几乎是挪动,不敢发出一点点的声息,甚至连呼吸都得小心。
怪人的脚步很小心,盗四海能够跑出这么远,其功力也已经够骇人的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说不定会来个临死反扑,那就非常不划算。其实怪人心底还有一点私心,私心每个人都有,只是还没有找到机会将这一点私心展露出来而已,而这次追捕盗四海,便给了他一个机会,非常诱人,非常便宜但又没惹上杀身之祸的机会,这是好事。
林峰依然在后退,下面是一个斜坡,有很多荆棘,只有小心翼翼地才可能从这片荆棘之间穿过去,林峰最不愿从这段斜坡下去,每次下去定会少了一层皮,划出几道伤口,所以林峰不想再退,只是静静地从灌木丛中看着那怪人的动静。灌木的叶子都已掉得差不多了,不过依然很密,加上那浓浓的雾气笼罩之下,那怪人并没有发现林峰的动静。
怪人的鼻子不住地吸着,就像是一只寻找猎物的野狗。
“盗四海,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快出来吧,只要你交出秘录,我可以念在咱们十几年的情分上放你一马。”那怪人立住脚高声道,他的确发现了盗四海停身的地方,因为他的鼻子。
没有声息,空寂的山林中只有回音在飘荡,怪人的声音传了很远,但却没有盗四海的回答,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