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明玉往他身上倚靠,轻叹,“本以为能一路陪三爷赏赏景致,谁想被妾身扰了兴致才是真,母亲是过来人,倒该听听她的,身子不好就别山长水远的跑。”
齐琛抚着她温软的背,说道,“这一路必定会辛苦,可到了邓州,你就不觉后悔了。苦上半个月,可以相守三年,倒也值当。”
明玉笑笑,话说到心坎里了,“是。”
“只是天气酷热,怕你受不住,所以我想,我先去赴任,你和下人慢慢上路,不急。”
明玉迟疑起来,虽然不是没了齐琛便不能行路,可腻在一块久了,到底舍不得分开一两个月。但身子确实受不住,拖了他上任良日,也是她不愿看见的。
齐琛见她默然,也不追问,“我带一个下人,沿途有驿站,也无妨。”
明玉思量许久,才道,“带六个吧,我留两个便好,否则要一路担心他们照料的不好。”
齐琛笑笑,“你若才留两个,才真要人担心。”
明玉想了想,自己是妇道人家,到底比不得齐琛赶路安全,这事确实不该推来推去,“那您留一个护院,一个丫鬟。”
“嗯。”
因驿站不能停留,翌日,齐琛送明玉到下个小镇的客栈里,才和随从离开。
目送齐琛离去,烈日当头,在伞下也觉晕乎,明玉这才回了客栈里歇下。醒来已是傍晚,精神已恢复如常,但夜里不能赶路,水桃又起了玩心,劝了明玉去外头夜市走走,买些有趣玩意也好,免得一路留憾。
明玉也不想在冷清的房里待着,便领着下人去外头赏玩。
千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就连各地卖的东西也与邻镇有些许差别。明玉抱着打发时辰的心思来,可走了半条街道,也起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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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州衙门收到新任知州的红谕①,便着手将衙门上下粉刷一番,前后清扫,院里的草木盆栽也都修剪一遍。
袁知州升了官,巴不得新任知州快些到,交接完要事,回京城一趟,便去赴任。有他催促,衙门上下打扫的速度更快。
季师爷一早就来了衙门,还在门外就开始仔细查看,进了门,眉头紧皱,“这儿边角还有尘土,赶紧清扫了。”
从前院到后院,已是说了七八句“顶头房梁可扫了”“那儿的蜘蛛丝瞧瞧瞧瞧”“那树的枝杈剪好些,张牙舞爪的”。
解通判听见,笑道,“季师爷,你倒不如让他们将整个衙门都翻新得了。”
季师爷年四十,在邓州颇有名望,能言善辩,办事也周到老练,虽无官职,却也得人尊敬。只是不苟言笑,第一回见了,极为疏离。待知他为人,任凭如何打趣也是无妨的。
解通判三十有一,个子高瘦,看着性子温吞,可做事却不含糊,衙内有名的笑里藏刀。
季师爷看了他一眼,声调颇冷,“袁大人吩咐下来的,自然要做好。况且正堂脾气未知,只是出自京城大世家,又是皇亲,圣上钦点的,脾气倒不见得会好。”
解通判朗声笑道,“季师爷说这话未免太过了,京城子弟确实身骄肉贵,但世家大族最重枝繁叶茂,怎能容忍子弟颓废纨绔,修身为人,想着应当不差。”
季师爷冷笑,“我有同窗在京城,那齐三少的名字,我可没少听,活脱脱的纨绔子弟。好好的京官不做,跑这邓州来搅什么浑水。”
他平生最瞧不得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子弟,挥霍祖上积攒下的功德,令人不耻。
解通判笑笑,也不妄断。只是那齐琛,确实如他所说,是个风流不可靠之人。他只求未来三年,这贵族子弟别找他们什么晦气,好好的去吃喝玩乐,衙门的事交给他们做就好。
又过了五六日,季师爷正在家中用食,崔氏刚给他盛了饭,便有衙役过来,说牌票②送到衙门了,让众人过去商议。虽不喜新官,但礼数还是得做足。季师爷又是兢兢业业之人,自然不会拖延。
见父亲连饭也不吃便要出去,女儿季芙说道,“爹,您的胃口不好,便是这般劳累的缘故。每每有事就立刻出门,肚子才填了个半饱。”
季师爷瞪了她一眼,“若是不做事,不过是废人,担不起师爷这名头。”
崔氏说道,“老爷说便说,这么大声做什么,也就女儿敢关心您,别人都被唬走了。”
季芙笑笑,“还是娘好,不过爹爹就是这脾气。”
季师爷没再多言,随衙役去了。
崔氏叹道,“听说这新来上任的知州大人名声极差,你爹又是个软硬不吃的,就怕要吃亏。”
季芙默了默,笑笑安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爹爹能应对的,娘亲莫忧。”
听着女儿乖巧抚慰,崔氏心里才好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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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牌票后,衙门的书吏、衙役便按照指示准备好迎接的东西。因最后一段路是水路,到了七月十六那日,众人到渡口相迎。
近处见着一艘小船前头挂着一束红绸,便知来了,待座船划到前头,齐齐叩拜相迎。
齐琛虽不想排场大开,只是新官上任惯例如此,也入乡随俗,免得失了礼数。进了轿里,一声“起去”,众人齐声道谢,轿起而行,鸣锣夫、鼓夫便开始鸣锣开道,浩浩荡荡随同官轿共行。
季师爷没瞧见官眷,心中更是冷笑,连个妾侍也不带来伺候,怕是要在这邓州搜罗女子了。方才颔首未瞧见他的模样,心里已设想为贪婪之相,更是不屑。
轿子从东门进城,由东往西前进,寓意紫气东来,兆头好。第一日并不直接去衙门,而是先去城隍庙祭祀,斋戒宿庙。
翌日,再拜神灵,才去衙门,到了衙门口,又向南转了半圈,吉言“兜青龙”,全是祥瑞的习俗。到了堂上,拿了卯册点属官、杂官、六房典吏一众人,一一确认后。众官吏行礼,齐琛只需安坐受礼。
点完名、受完礼,有条不紊的上任仪式才算结束。又与众人吃了三巡酒,已是申时末尾,这才终于得以歇息。
躺在陌生屋内,每一处都充斥着新器具的气味,闻着十分不舒服。身旁空荡,念起明玉,不知何时才团聚,只求一切顺利。半月奔波疲累,不多久就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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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一心想快些去邓州,又怕太过急切坏了身子,才行一半的路,已是七月十五。这日依照舆图往前行,想在天黑前赶到下个客栈,可谁想通往那小镇的路被山石堵住,只好往另一面去,却没见着客栈。天色渐黑,顿时进退不得。
水桃瞧着见晚,今日又是中元节,鬼门关大开的日子,怕得很,走的战战兢兢,“小姐,要不往回走吧?”
明玉坐在车内应声,“往回也晚了,而且我们是官眷,京官外派不回头,往回十几步也不行,晦气。”她探身而出,借着秦护院手中的灯笼看着舆图,“前行三里有驿站,去那住一晚吧。”
姚嬷嬷拧眉,“可少夫人,那驿站只认文书官印,我们去了,倒不见得能进去。”
明玉说道,“即便不能入里头歇着,到底是官家的地,与其在这露宿荒野,倒不如去那,贼人也不敢轻易靠近。”
众人恍然,这才请她坐好,驾车往驿站赶去。
到了那,驿丞果然不许他们进去。水桃素来是个“厚颜”姑娘,长的又讨喜,明玉便让秦护院和姚嬷嬷退下,让她去磨。谁想驿丞的相好刚跑了,见着水桃能说会道便心生厌烦,任她磨破嘴皮子也就一个字“不”,气的水桃跺脚。
明玉见着无望,说自己的身份也不信,只要文书和官印,刚开口要唤她回来,便见有马车从夜色中驶来,马蹄声铛铛的响。看着那马夫十分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是哪家的。
一会那车上下来一人,身形修长而消瘦,文弱书生的模样。明玉一见他,已觉前头不是文弱书生,而是吃人老虎,急忙转身要上车,谁想就听见对方唤声,“哎呀呀,倒是巧了,这不是齐少夫人嘛。”
明玉暗叹一气,回身行礼,“见过孟二少爷。”
孟平璋大步跨前,倒也没逾礼凑近,隔了一两丈停下,笑道,“我就说齐少往邓州去了,怎会没碰见他。谁想就碰到你了,倒巧。”他又往她左右看看,“齐少呢?”
明玉强笑道,“妾身身子不适,怕耽误了三爷上任,因此前后而行。”她顿了顿,“孟二公子怎会在这?”
孟平璋笑道,“巧了,我也是去赴任的。”
“赴任?”
孟平璋点头,“任澄江府知府通判。”
明玉知齐琛任职知州,便恶补了一番府州县各职务。通判在知府手下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仔细一想,眉头拧的更深,还有一个职责——监督州府官员,包括知州。
想到这,不管他目的何在,心里不舒服就是了。抬头看他,摇着扇子,在夜色下似笑非笑,顿觉……更是不痛快。
☆、第四十一章 小别重逢
有孟平璋的文书,又给驿丞塞了些银子;明玉几人终于顺利入住。
虽然明玉对孟平璋颇有芥蒂;但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孟平璋和齐琛是知己好友;朋友帮帮嫂子,无可非议。让朋友妻露宿野外,才会被人道是非。
所幸房间离的甚远,不出大门口便难见。
水桃边铺被褥边说道,“还好碰见了孟二少爷,否则今晚就得在外头睡了;让三爷知道还不得心疼您。”
明玉想到齐琛;也不知他到任了没,交接的可顺利,可有属官不服他。想的多了,真是恨不得再睁眼便到邓州。
睡至半夜,正沉沉在梦,床榻忽然有声响。明玉猛地睁眼看去,立刻被人捂了嘴,“嘘”了一声,声中带笑,“我便说齐少夫人有习武的天分,可惜没早两年遇着你。”
清雪?明玉睁眼看着她,待她挪开手,拧眉,“你怎的鬼鬼祟祟的?”
清雪笑笑,“我们孟少想见您。”
明玉蓦地擒紧被子,警惕道,“有何事白日不能说么?”
清雪叹道,“白日里你身边四五个下人,你当真要孟少当着他们的面说?而且明日一大早他往府衙去,你往邓州去,哪里有机会说。可不就是瞅着这半夜才让我过来的么?”
明玉淡声,“这半夜见面,被人瞧见我的名声何在?若是有什么事,让你传话,亦或是书信道明皆可。我一个妇道人家去了,像什么话。”
清雪皱眉,“有些话当面说才能说明白,弄那些幺蛾子做什么。”
明玉不理会,扯了被子要睡。还未躺下,就被她拦住,一手抓了肩,力道重得很,音调里满是威胁,“好吧,你不去,那只好让孟少进来了。或者你可以现在就扯了喉咙喊,然后吴逢就会立刻跳进来。看你还不要清白。”
明玉痛的额上微微渗汗,让孟平璋进来那还了得,想罢,若他真有不轨之心,那先进来的就不是清雪,而是他了。咬了咬唇道,“我随你去就是。”
清雪笑笑,“这才乖嘛。”
明玉瞧了瞧她,根本不似个姑娘家,“前门有我齐府的人,要如何出去?”
“自然是爬窗户呀。”
“……”明玉甚是无奈,穿好衣裳随她出去,临走前又在袖里藏了一支尖钗。
驿站只提供住宿和食物,并不提供其他什么,因此出了房还是挨着房,没有院子和凉亭。拐过两条廊道,闻到油腻味,才知是来了厨房。
孟平璋此时正在厨房前,挺身而立,在月下显得十分宁静。明玉见惯了他平日闹腾的模样,乍看之下,太过清冷,恍惚以为是齐琛。待他转身看来,才回了神。
明玉只想快快问完,然后回房里。见清雪要走,忙抓了她的手。虽然她是孟平璋的手下,但好歹也是个女的,不至于让她和孟平璋独处。
清雪想挣开手,孟平璋说道,“你也留下吧。”她这才不动。
见她眼里满是警惕,孟平璋笑笑,“这个时辰请你过来,还请见谅。只是明日便分道扬镳,有些话实在忍不住,想问个清楚。”
明玉说道,“孟二公子请说。”
孟平璋默了默,一时未说话。清雪倒是诧异了,自认识他开始,何时见他如此不直爽?反应再迟钝,也想明白了,再看看明玉。孟少这是喜欢明玉?
“我只问一句,若是我做回齐家三少,你是否依旧会做齐家三少夫人?”
明玉摇头,“不。”
孟平璋嘴角勾了笑,“可若他是个穷酸小子,你也跟着他?我不嫌弃你,倒被你嫌弃,真是不识好歹。”
明玉顿了片刻,才说道,“孟二公子说了这话,便是我不愿留下的缘故。三爷从不会说这般侮辱人的话。”
齐琛尊重她,虽然不知他为何那样尊重自己,但那种夫妻间平等的感觉,似乎……很不错。可孟平璋的字句里,却都是将她放在低处,与齐琛全然不同,“若孟二公子真的做回本尊,还请您与明玉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