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风当即狠狠赏了他一个大栗,恨声道:“老子现在给你一万乡勇,你去将白虎军给我击败看看?”
其时白虎军团已有无忧第一军之誉,传闻人人可以一挡百,别说是一万,就是百万千万乡勇,也未必能动那三万大军分毫。柳随风言下之意,自是说当时的无忧军比之联军,不过是乡勇之于白虎军而已。
小辈们大惊,纷纷追问当时详情,却听柳随风望着苍穹良久,方淡淡道:“那一仗……我未胜,她未败而已。”
大荒3865年六月二十五日黄昏。库巢。
细风微微,城头的无忧军飞虎白旗却猎猎作响,仿佛有无数道暗流在细风中涌动,随时都能将那面染血的旗帜撕成粉碎。
“那婆娘看来这次真是发骚了。”无忧军近卫团团长吴明镜扬刀格开面前密如细雨的数十支长箭,喘了口气,对不远处的柳随风喊道,“军师,敌军就快攻上城来了,我们怎么办?”
长弓铁骑的箭当然不能真的射到千步之外,但三四百步总是有的,而且这五千人个个箭法如神。虽然居高临下,但平均箭程只有两百步的楚军射手只能龟缩在箭垛里,而在长弓铁骑的掩护下,西琦军甚至连护城河都不用填,直接搭着云梯,如潮水般扑了上来。
刀光剑影、风雨飘摇中,柳随风伫立城头,白衣如雪,仿佛遗世独立的神仙中人。听到吴明镜的话,他似乎早已胸有成竹,淡淡一笑,优雅地喝了杯酒,轻吟道:“癫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乓!”吴明镜这个屠夫正没头没脑,一个巨大的冰球已在柳随风身前炸开,碎冰落了一地。
“啊!”一声惨叫。
“军师!”众人失声大叫。
冰尘散去,白衣被炸得支离破碎的柳随风脸色铁青,右拳紧握,怒发冲冠,一双俊美的眸子中几乎要透出火:“贺兰凝霜!臭婆娘,毁我形象,十恶不赦,老子总有一日要你后悔!”
吴明镜同情道:“大人,早告诉过你城头很危险,耍帅也不一定要选这个地方的嘛!”
躲在墙角缩成一团的万骑长朱富深以为然地点头。
“耍你个大西瓜啊?本军师是在观察敌情。”柳随风大是郁闷,“这帮长毛人的鸟弓果然厉害……”
“要是元帅在就好了,以他变态的大仙法力,贺兰凝霜这个小仙法师根本不放在眼里,而他老人家随便放个闪电阵什么的,这五千长毛贼还不立刻给灰飞烟灭啊?”每当贺兰凝霜和长弓铁骑肆虐的时候,朱富总是无限怀念李无忧。这个时候李无忧力挽狂澜、大败萧如故十万大军的消息还没有传来。
“切!你真以为他是闪电发射器啊?再放那样大规模杀伤性法术阵,别人还没挂,他自己肯定就先灰飞烟灭了!”柳随风不屑道。
吴明镜忽道:“元帅,早上燕儿又来问是不是该出西门向柳州那边求援。你看这事,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库巢虽是处于凭栏和潼关之间的弹丸之地,却实是新楚十大粮仓之一,屯粮本丰。只是最近先是平添了忧军团十余万人的消耗,接着凭栏关破,四围城池一一沦陷,萧如故兵指潼关,数十万百姓们蜂拥逃至此间,粮草消耗激增,按此估算,怕最多只能撑过两月了。
联军围城之初,贺兰凝霜让手下二将贺兰净、贺兰闻达分攻南北二门,自己带西琦兵攻打东门,却独留西门不围。柳随风当然不会以为那是条生路,与众人说那边定有厉害埋伏,只等我军跳进陷阱,无忧众将也深以为然。只是随着局势危难,众人对柳随风这白面书生渐渐信任降低,将士中却开始有人要求从西门撤退前往潼关,或者向断州、柳州和求援,别人也还罢了,偏偏其中喊得最凶的就是与准夫人刘冰莲一见交好的库巢守将玉燕子秦江月。
柳随风被缠得头疼不已,索性将她交给吴明镜这个近卫团长去敷衍,自己蒙头大睡。只是万不料这竟白白便宜了吴屠夫。二人朝夕相处,竟日久生情,见面之时,秦江月多呼以镜哥而不名,吴明镜则昵称其为燕儿。落在柳随风眼里,俨然一对狗男女。
听柳随风说萧国大将萧未可能领大军来,要求尽快从库巢撤军到潼关的人一时多了起来,而秦江月自是其中闹得最凶的人。
柳随风嘴角浮现一丝浅笑,淡淡道:“既然大家都等不急了,那不妨玩玩。”忽地提高声音,大声道,“传我将令,打开东门,放敌军入城!”
“什么?”众人目瞪口呆。
“轰隆隆”一声巨响,吊桥落下,城门大开。西琦士兵们大吃一惊,一时反而愣在原地不敢上前,楚军士兵乘势一阵掩杀,爬上城头和正在城墙上的西琦兵刹时被杀了个干净。
衣衫褴褛的柳随风在城头嚣张地喊道:“凝霜娘子,你不是早想嫁进来了吗?老公我现在大开城门,你怎么反而不来了!哈哈!该不会是怯床吧?”
他内功深厚,这一喝,两军将士人人听得清清楚楚,楚军哈哈大笑,西琦众军人人怒形于色。
贺兰凝霜策马出列,戟指城上,怒道:“柳随风,你再胡言乱语,城破之后,本王一定将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恩,乖乖做老公的俘虏,老公我也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柳随风这句话以一个极其暧昧的腔调说出,立时又引起楚军一阵哄笑,西琦军更是恼怒,人人双眼圆睁,似欲择人而噬。
“三军将士听令……”贺兰凝霜朱颜变色,举起了手中的令旗。
“女王陛下,柳随风未败而开大门,必定有诈,我看还是小心为上。”哈赤小心劝道。
“哈赤将军多心了,我没有中他的激将法。”贺兰凝霜淡淡道,“随风小儿以为玩个空城计就能将我唬住,未免也太小觑我了。本王今天就要让他玩火自焚。”说到这里她陡然提高了声音,“三军听令,楚军已被我军杀得丧胆,现城门大开,正是千载良机,儿郎们,给我杀进去。”
犀角吹响,蹄声雷动。西琦铁骑如一阵飓风,毫不犹豫地扑进城去。
西琦前锋极是谨慎小心,但城上埋伏的楚军箭手显然没有料到他们进城速度如此之快,手忙脚乱,被他们一阵迅射,瞬息之间已是倒下一大片。
眼见楚军埋伏被破,城外西琦军欢声雷动,不等女王令下,全军直扑城门。
城破可待,但不知是否太顺利的缘故,贺兰凝霜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忍不住轻轻蹙了蹙眉。
前锋队刚进一半,忽然箭如雨下,从四面八方射来,仿佛有数万神箭手同时射箭一般,箭过之处,马仰人翻,正自惊惶,前方忽然火焰滔天,全军大乱。前锋骑兵立时乱成一团,后续部队为之一阻,再也不能前进分毫,被左右涌上楚军一阵好杀。
三千铁骑前锋,刹时全成了刺猬。后续部队感觉前方一松,又如潮水般涌上,却过了不久,立时又遇奇大阻力,再次阻住了后面队伍的前进,接着一松,于是又前进。
如此反复五次,西琦军已是死伤无数,尸塞门槛,大部队只能在城门口乱撞,难再进一寸。
贺兰凝霜大惊失色,一时不知城内究竟有何凶悍怪物,竟能片刻间便杀死如此多的西琦骑兵,急令吹犀收兵。事后她清点人数,不过盏茶功夫,损失八千骑士,皆是西琦军中精锐中的精锐,其中两千长弓铁骑,更是珍宝一般,骇然之下,一面令三军对库巢围而不歼,一面向当时侥幸未死的手下查问那城中怪物,得到结果却荒谬异常:有人说那是一只张口就能放出数百支箭的巨牛,有人说是能喷火的妖猪,还有人说那是一面会四处乱跑的墙……
“机关术!”贺兰凝霜喃喃道,“不想楚军中竟然有此等奇人,这一战……这一战……”呢喃半天,却终于没有了下文。
是夜,库巢城内灯火通明,柳随风大犒三军,众将人人开怀,因制造箭牛火猪而在此役中立下奇功的段冶更是眉开眼笑,好不欢畅。正饮得酣畅,忽有探子慌慌张张奔进场中,大声道:“军师……军师大人,大事不好了!”
柳随风笑道:“可是联军又攻来了?”
“不是。秦将军她带本部兵马从西门冲出去了。”
柳随风重重一拍石几,虎立而起,恨声道:“她眼里还有没有军法了?”
石屑四溅,余声环绕。
众将见那青玉石所做的石几竟为他一掌碎成粉末,都是骇然。柳随风与李无忧一般,都是俊美少年,平时于军中又也从不展露武功,众将多以为他是个精通计谋的文弱书生,万不料这一掌之威,竟至于斯,对这少年军师再不敢有丝毫轻慢之心,忙齐齐行礼道:“军师息怒。”
吴明镜出列道:“秦将军年轻不懂事,希望军师饶恕她一回。”
柳随风环顾一遍,见众人虽然神色惶恐,但举动齐整,心下立时了然,当即冷笑道:“你们以为乘此大胜,我定不会追究,就怂恿她不得军令而擅自出城,是也不是?”
众将大骇,纷纷跪倒:“末将不敢!”
“不敢么?”柳随风冷笑道,“我看你们是敢得很!以为罚不责众,你们这么多人参与,我就不会责罚吗?哼!一会你们自己去军法处交代清楚,这些你们都给我记下,将来再和你们一一计较。”语罢对身旁的武卫国道,“武将军,立即去北门,让赵虎将军带一万前往西门,北门战事交与劳署将军全权负责。吴将军,朱将军,令你二人立刻带本部人马前往西门,一切唯赵将军之令是从……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忽然之间,刚刚重新获得部下重新信任的无忧军军师,对于自己能否带领这样一支新军坚守到李无忧回来,充满了怀疑。
吴明镜感激道:“军师,你派这么多人去对付燕儿,明镜是个粗人,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请受明镜一拜!”说时跪倒在地。
柳随风也不阻止,只是看了他一眼,恨恨骂道:“救?救空气啊?东门那边从来就没人埋伏,从何救起?”
“什么!没有人埋伏?”众将大惊,或不信,或不解,或大喜,或忧虑,或茫然,一时场中竟是静可闻针。
“别一个个一副想吃了我的样子!之前虽然没有埋伏,但现在却一定是有了。”柳随风淡淡道,“赶快执行命令!再过片刻,秦将军定可安然归来。一会让她到帐中见我。”
说完扔下一群呆头鹅样的部下,拂袖而去。
片刻后,马蹄声响,秦江月果然怒气冲冲地带人回来了,眼尖的人却看见她眉宇间隐隐有些得意洋洋。只是她得意未毕,探子来报,萧未的十五万大军也已从另一个方向猛攻西门而来。
众人不知道当时帐中柳随风和秦江月说了什么,只有巡逻的卫兵隐隐听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等字眼,不过,她从帅帐中出来的虽是垂头丧气,整张脸都写着沮丧,却终于一声没吭。
后来私下询问,众将这才恍然。西门本是贺兰凝霜一个巧妙的空城疑兵计。如果柳随风看不穿西门根本无西琦兵埋伏,同样会带人坚守此门,这便分散了兵力。如果柳随风看穿了西门根本是个诈术,就会从此地撤兵逃走,那却更遂了她的心意,因为那样一来,柳随风的十万无忧军若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到达潼关,就将被三国联军夹击而全歼。
但柳随风其实早就看了出来,但他的应对方式,却是假装自己看不穿,暗自却将西门给空了出来,让贺兰凝霜搞不清楚他的兵力分布。如今秦江月这一圈转回来,无疑是告诉贺兰凝霜她的计策已被人识破,她不猛攻西门才怪。只是此时,已是悔之晚矣。
经此一桩,众人对柳随风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之后,令行禁止,再无他人敢违抗军令。
但出乎柳随风预料的是,翌日联军竟忽然停止了进攻,以至于这一天的饭吃来格外的不踏实。
黄昏时分从潼关的闪灵鸽传来的一封官文,告诉了他答案。官文上有一个好消息和若干坏消息。好消息自然是已经失踪近十日的李无忧昨晚忽然现身潼关,大败萧如故的十万大军,风头之盛,一时无两。
但比之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接踵而来的一系列坏消息却来得让刚刚长出了一口气的无忧军军师倒吸了一口凉气:前日,马大刀攻破雅州,同时路上伏击了击溃前往增援潼关的赵符智五万大军,赵符智生死成谜,至此乱军已将青、扬、雅三州连成一片,兵锋直指苍、澜二州,东西威慑断州和潼关,而原本该支援潼关的二十万三州民兵却因这场激战而被冲散,潼关将面临不足两万军队死守无援的悲惨局面;雪上加霜的是,同在前日,天鹰借口黄州楚军包庇正气盟叛徒,出兵二十万猛攻黄州,而平罗国三千怒龙战舰南下天河,驶近渤海湾,出兵柳州,也已是早晚间事。
望着随这封官文到达的李无忧密信上那行“沧海横流,能挽狂澜于既倒,方显英雄本色。当世英雄,唯使君与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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