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上一热,也不说破,只是衷心感叹:「精彩精彩。」
「先停手吧!」
他对另一边蠢蠢欲动蓄势待发的巨汉喊了声,又冲我恭敬道:「神恋派销声匿迹三十载,竟又出了个小兄弟这般的杰出人才,当真是武林之福……敢问罗特罗大人可是你师父?」
倘若不是经历过暗月枫那独步天下无孔不入的马屁神功特训,只怕我刚才就已被他这番奉承给捧晕了!轻轻抹去嘴角的血沫,我摇头道:「是我师兄。」
三人齐声惊呼,那胖子更是夸张得连连举袖抹汗,神态更是谦恭,「罗大人武功超卓,义薄云天,好生令人景仰,想不到你竟是他师弟,怪不得,怪不得……不过,你怎会与马兰同流合污,沆瀣一气呢?」
我愕然一愣,尚未开口,又听那瘦子阴阳怪气地介面道:「罗大人虽是英雄好汉,却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七十年前,你师兄杀了家师,今日正该让我们讨回点利息了!」
我瞪着他们,「七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么长的时间,你们不找我师兄报仇,却等到现在来找我报?」
「没办法,我们有能力报仇的时侯,你师兄已经归隐了。」
那瘦子哀叹道。
我「哦」了一声,顺口问道:「你们师父干了些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儿,总不会是平白无故被我师兄杀了吧?」
那巨汉老实答道:「也不过就是帮人贩卖人口、走私毒品、偶尔逛逛窑子、杀几个不讲义气的奸细之类的。虽说总对我们拳脚相加还不给饭吃,但跟别人比起来算很不错了。」
我听得哭笑不得,却又对他们那个师父产生了莫名的兴趣,人品姑且不论,但看他竟能调教出这三个武功流派截然不同的徒弟,就足见其高明之处,不由好奇道:「看你们的身手,你们师父也一定相当了得吧!他精通何种系别,是魔法还是……」
那胖子忙汗颜道:「家师武功低微,实在不足一晒,说是被罗大人杀的,其实也不过是罗大人的手下动的手罢了。只是我们实在不知到底是何人杀的,只好算在罗大人身上了。」
我更加惊奇,「他武功低微?那怎么能教出你们三个来的?」
胖子答道:「家师只是教了我们些偷鸡摸狗赌钱出千的散手,并没有传我们什么武功。」
「那你们这身武功又是谁教的?」
我纳闷道:「总不会无师自通吧?」
三人相顾无语,似是不知该如何做答。
好半天后,那瘦子才期期艾艾道:「是神……神仙教的啦!」
「神仙?」
见我莫名其妙,那胖子解释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当时家师死后,我们三个无依无靠流落街头,突然在一个夏天的晚上同时梦见有一奇人教我们武功,连续教了一月有余,又突然不再出现。他在梦中只传我们一些心法、口诀,顺带演示招式,而且每个人被传授的口诀和招式都截然不同。不过说来也怪,我们醒来之后竟仿佛背了几千遍般想忘都忘不掉,梦中的每一个细节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巨汉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太奇怪了。他从未见过我吃饭,却能知道我一顿饭要吃七八碗才能饱,还算出我十八岁会大病一场,就连二哥三十岁时会被喜欢的妞儿甩掉,他也算得一丝不差。」
那胖子脸上一红,打断他道:「尽说些不相干的干什么?」
那瘦子突然一拍额,嗤声惊呼道:「哎呀!人家想起来了!那位神仙还曾千叮咛万嘱咐过我们一件事儿的,难道说的就是这位小兄弟?」
「什么?」
我大吃一惊,「还说过我的事情?」
「嗯,让人家算算……他说我八十岁的时侯,会碰到一名少年……人家今年正好八十了」那瘦子高兴得直拍手。
「对啊对啊!他说的就是今年!」
胖子和巨汉同时叫道。
那巨汉歪头瞅着我道:「不过他说那位少年有双重身份,有时戴面具,有时不戴……会不会说的是刚才那个女娃?」
「他能男女都不分么?少年少年,自然是男的了!要是女的,就该说是处女了!」
胖子白了他一眼,又扭头问我道:「小兄弟,你戴面具么?」
「算是吧!」
我心下更是骇异,却又怕他们骗我,不动声色道:「那他还说了些什么?」
那胖子突然狞笑一声,「他说—要我们杀了你。」
悚然一惊间,就听那巨汉邪邪笑道:「算你倒霉,今天撞在我们手上。那人说了,只要我们三人合体,必能取尔狗命!」
那瘦子也附和般咯咯怪笑,「他还说,杀了你,我们就能获得神奇的力量,无论是想飞天遁地还是长生不老,都无所不能。哎呀呀,人家等这一天等好久了呢!」
「胡扯!哪儿有那种事!」
我呸了声,「飞天遁地?你们还真信啊?」
「我们信!」
那三人异口同声,气得我说不出话来。
「我要年轻貌美!」
那瘦子羞羞答答。
「我要英俊潇洒!」
那巨汉眉开眼笑。
「我要金枪不倒!」
那胖子仰天长嚎。
「都他妈闭嘴!你们以为我是阿拉丁神灯么?
那三人摩拳擦掌、磨刀霍霍、垂涎欲滴……仿佛我在他们眼中就是个白白胖胖鲜嫩多汁的人参娃娃,那一个比一个更加猥亵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地透射出炽烈急迫的欲望——这眼神我太熟悉了,就跟当初武斗场里那群一边喊着要废了我的武功,又一边流着口水对我咧嘴傻笑的老富婆们一样……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遏制住差点想逃跑的冲动,我长剑斜引,手腕微抖,一招绯冥神羽箭射向那胖子。
既然你们想找死,也别怪我无情了!
说时迟那时快,「轰」的一声巨响,三人脚下的水泥板四散炸裂,石块纷飞砖屑四溅中,绯冥神羽箭瞬间穿透那胖子的身形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而那三人却纹丝不动,依然色眯眯地看着我……
陡然醒悟过来时,头顶月色忽然一暗,周身寒星真气也同时剧震欲爆,瞬息间我已急退出百米开外,在灯影阑珊的城市夜空中斜落而下。
却见刚才立足的大厦边沿已经被砸出个一米多深的巨大弧形豁口,崩裂的石屑如烟花般漫天飞舞,而月光下,一道金光缭绕的人影正如一缕薄烟朝我随影而至。
眼见那人影在空中无依无凭,我对准其胸口要害抖手又是一记绯冥神羽箭。绯色箭气刚脱箭而出,他浑身金芒大盛,绕体急转,霎时整个身体仿佛都化作一个高速旋转的金纺锤,绯冥神羽箭刚欺近其身便被两股力道牵引得失去控制。
那两股无形气劲一阴一阳,一柔一刚,一吸一斥,绵韧于外而刚猛其中,浑圆盈满无懈可击。那柔劲急旋在外,曳生出极强的吸拽之力,而那内里的刚劲又生出股强猛无俦的斥力,两相叠加,晰间便似抹了润滑油的橡胶弹珠般将绯冥神羽箭斜引急弹了开去。
「……」
我揉了揉眼睛,实在是难以相信看到的事实。
当年师父纵论天下武学之时,有一次曾提及过这种神功。
「……若单论这世上护体神功之优劣,『金钟罩』肯定排名第一了,当真是水泼不进,针插不进。不过这种功法极难练成,所以我也仅是听说而已,从没见过。」
「怎么个难练法?」
一旁啃着鸡爪子的阿呆立刻自作聪明插嘴道:「这种功法,一般都需要童子功来打底筑基,一旦破功,就前功尽弃了,自然难练。」
「哦,童子功……」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那不破功不就好了?」
「哈,你说得还真简单。」
阿呆不屑笑道:「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些肯忍常人所不能忍,行常人所不能行者,通常都藏有成为『人上人』的远大抱负。例如锥刺股的苏秦,功成名就后搞上了领袖的老婆;卧薪尝胆的勾践……唔,他之所以没上成西施,主要是因为他手下那个范蠡比他还能忍。」
阿呆说到这里,忍不住唏嘘了两声,「唉,就连那些肯忍气吞声低声下气讨好上司以求上位者,也无不是为了将来有一日能任意驰骋在美女身上啊,既然如此,哪里又会有人去练这种一辈子上不了人的垃圾功法。」
「别听那呆子胡扯。」
师父把阿呆踢出门外后,剔着牙道:「这功法之所以难练,因为必须是先由外而内,从小练就一身极强的硬功和内力,而后再习练精神系武学,待二者融汇贯通后才能御气圆融,一正一反刚柔二气流转不绝。可惜啊,这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这第一步修炼,一般人就要耗费近半生的精力,待大成时,早已过了修炼精神系武学的绝佳时期。而且,精神系武学极讲究天分,没天分的人就算穷毕生心力也一无所成。可那些极有天赋者,又不屑耗费如此多心力去练什么硬功,毕竟精神系高手很少需要和人正面肉搏。所以这功法虽多见载于武学典籍,却绝少有人练成。一旦练成便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就算被万斤巨石砸中也毫发无伤。这招虽刚柔并济,强悍无比,却未必能无敌于天下,只是究竟该怎么破,因为没见人用过,我自然也毫无头绪,总之万一碰上了,我们这些非精神系的,最好还是避之为吉。不过现在估计也没什么人去练了,所以知道就好,不用放在心上。」
唉,想不到这师父口中不可能有人练成的功法都能出现在我眼前,莫非今天真会是我的忌日?……
好不容易甩掉这颇令人丧气的想法,飘然落于街心的我却猛然瞥见正在一旁跟司机吵架的璐娜和诗藤蕊,顿时气得踉跄一步……天啊,若不是此刻强敌在侧,我还真想把这两个小混蛋给活活揍死。
「你这车自己坏了,关我们什么事儿啊?」
「小姐,刚才分明是有人要暗杀你,才打坏了我的车!我不找你赔,找谁赔?」
「哪有你这么不讲理的!又不是我叫他们来暗杀我的。」
「通」一声巨响,那人影也落于街中,硬生生在地上砸出个大坑,惊得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那是什么东西?」
璐娜好奇扭头道,这才瞅见了我,不禁又叉腰叫道:「阿蕊已经把那两个混蛋解决了,你还在磨蹭什么呢?」
我苦笑一声,冲着诗藤蕊道:「快把这个丫头带去机场,告诉他们立刻起飞。」
诗藤蕊惊疑不定地瞅着前方那浑身金光的壮汉,「他就是那个刺客?」
「嗯,我负责牵制他,你们快走。」
「你一个人对付得了么?」
她担心道。
我瞥见那壮汉擎出一把金色长弓,连忙喊道:「你要想帮忙,就赶紧把这丫头送走!不然后果如何,不用我提醒你吧!」
诗藤蕊紧咬下唇凝眉不语,显然是犹豫难决。
我气得隔空一剑刺裂她身旁的路牌,大喊了声,「快滚!」
她这才如梦初醒般抱起璐娜腾身而去,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隐约间,还听得璐娜从远处的大厦传来一句叫骂声,「死龙羽,你凶什么凶!」
那司机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气得仰天长吼:「女飞贼!赔我车来!」
尚未吼完,他已被我压在身下,一轮金箭瞬间扫过,他的车顶篷宛若纸糊般被射成漫天飞舞的碎片。
「想要命,就想办法爬到巷子里去躲起来。你的车,我会赔你的,如果到时侯你我都还活着的话。」
我对他说完,纵身跃上旁边一盏街灯顶端,冲那壮汉喊道:「想杀我,先追上我再说!」
壮汉充耳不闻,举弓便是一箭。
我腾身闪过,跃往一旁的大厦顶端,尚在半空,又是一箭射至。避无可避之下,我只得使出破风式,手腕猛抖,令长剑在空中化作一条急旋的银龙,柔韧的气旋瞬间套中飞来的金箭,又用破电式的强劲粘劲吸着它向身侧一引一带,「嗡」一声龙吟,金箭仅以毫厘之差贴身而过,激起的劲风划破我的衣袖,同时右肩处「嘎啦」一声脆响,剧痛中已被箭上刚劲带得脱了臼。
此时,第三箭业已射至,还妄想着保留余力待至无人之处再与他全力一搏的我,哪里还敢托大,十六颗飞羽流星呼啸而出,依次纷纷急轰在那金箭之上,凭着其上的螺旋气劲勉强将金箭震偏,而我体内真气也已被流星上感应的余劲震得如瀑欲沸,乱作一团。
心中正暗想在法无依无凭的空中他若再射来一箭,我就小命休矣了,突地,背心一实,已撞在了大厦的玻璃墙面上,我立刻双足侧卡住仅突出墙面几公厘的金属边框,不住暗念上帝保佑,背心早已被冷汗湿透。
刚才那三箭轮发,也仅是眨眼间的事情,却已如长达十几秒的慢镜头般将我逼得山穷水尽,险象环生。
此时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