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意思是,他的姓氏有值得捍卫的尊严,而我的姓氏就是那么下贱,甚至连怯懦的行为都不能让它变得更加可耻?或者说,您认为我这个平民根本没有资格与这位高贵的大老爷交手?”弗莱德显然很熟悉贵族的心理,用不能反驳的理由回绝埃奇威尔的好意。
“雷利,”弗莱德看着里达第斯,头也不回的喊到,“我下个月的补贴都买我赢,杰夫说的对,没理由不赚稳赢的钱。”可这是稳赢的钱吗?
里达德斯忽然褪下了一枚戒指,抛在桌子上。这枚戒指做工十分精细,上面镶嵌着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好,我跟你赌一场,如果你赢了我,这枚戒指归你,另外,我保证负担那个酒鬼的医疗费用。你不用怕我赖帐,如果你真能杀了我的话。不过,我很怀疑你能拿得出等值的赌注吗?”看着弗莱德稍显窘迫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羞辱了对手。
“我跟你赌!”我和埃奇威尔同时说道。
“我跟你赌,里达德斯,如果你赢了,可以把这把你一直想得到的刀拿走,同时我承担伤者的医疗费用。但希望你别伤着这个年轻人。”埃奇威尔解下自己的佩刀,放在桌上。从刀鞘和刀柄上来看,这把剑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无论是材质还是款式都很普通。但我也知道,真正的好剑是不需要过多修饰的。看着里达德斯贪婪的目光,就知道这把刀一定是不可多得的利器。
“我跟你赌。我是里德城马蹄铁酒馆的继承人,我用我的家族产业赌弗莱德赢,那是一份不错的产业,完全符合你那枚戒指的价值。”我真的疯了,居然用我深爱的酒馆产业去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痴弗莱德决斗。不过那个里达德斯的神色实在令人厌恶,我已经忍不下去了,哪怕是一件稍稍驳他面子的事情我也会倾其所有地去干。
弗莱德终于回过头来,他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带着异样的神采,令人忍不住生出想去亲近甚至是崇拜的念头。我想起了那天晚上他骑在马上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
这一刻,我觉得无论结果如何,我的决定都是正确的。
“先生,”弗莱德对埃奇威尔说,“感谢您的好意,不过请您收回您的佩刀。我的……我的朋友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情。而且,我需要一个可信的公证人。”其他那些大刺刺坐在一旁看热闹的骑兵军官显然都不值得信任。
“怎么,死了还要连累自己的朋友破产吗?你的兄弟情谊真特别啊。”里达德斯看着埃奇威尔叹着气收回了刀,吞了口吐沫,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在用一个摆设赌你姓氏和家族的名誉,你祖先的脸已经给你丢尽了。”弗莱德指了指桌上的戒指,又指着埃奇威尔说,“这位先生,在用自己的力量保护生命,让人尊敬。而我的朋友……”弗莱德搂着我的肩膀,他的手从来都没有这么坚实有力,“他用自己的一切换取我的尊严,他是我的朋友,真正的朋友。你显然没有资格拥有这样的感情。”他看着我。这时候我的心中涌动着莫名的冲动,只觉得哪怕用自己的生命换取这样一份友情也并不过分。我坚定又慌张地点了点头,生怕稍一迟疑就错过了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件事物。
“先生,”弗莱德又对埃奇威尔说,“感谢您的好意,我不会杀了他的,尽管他看上去并不是您的朋友。”
里达德斯这时的愤恨已经无以复加了,他转身走出酒馆大门,站在门外的空地上等着他的对手。
弗莱德走出大门,留给我们的,是一个光辉的背影。
第六章 贵族的敬意,战士的敬意
在我们焦灼的注视下,决斗中的步兵新兵和骑兵军官挑选好各自的武器,面对面站着。
里达第斯手里是一柄骑士用的长剑,这种武器是除长矛外骑兵的第二选择武器,不但十分锋利,而且也颇有分量,在马上马下都可使用,无论是突刺还是挥砍都有很大的杀伤力。
弗莱德手里拿着普通的短剑,这是轻装步兵的通用武器。在战场上,正常情况下轻装步兵都是左手持木质或铁质的小型圆盾,右手持短剑。这种武器的优点是便于控制,即使是个生手也可以很快地熟练使用它,在人群众多场面混乱的战场上,它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误伤自己人。但它的杀伤力则明显要小得多。
公正人埃奇威尔检查了双方的武器,尽最后一次努力阻止决斗生效之后,终于无奈地宣布决斗开始。他的话音刚落,里达第斯就大步冲了上去。在酒馆中他一再受到弗莱德的挑衅,在同僚面前大丢脸面。此刻恐怕他恨不得含口水把弗莱德给吞了。
就在接近的一刹那,他将手中的长剑由左下向右上斜撩上去,直劈弗莱德的右侧。这一剑无论是出剑的距离、时机还是角度,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出其不意,来势迅猛,一旦劈中,对手不死也要重伤。
正常持剑格斗的人很难招架自下而上反撩的攻击,起码我们在新兵的格斗训练中就没有接触过。面对这样的攻击,我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就是:后退,尽可能退出对方的攻击范围,即使受伤也比送命的好。
可弗莱德就好象被这一剑吓呆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看着剑刃袭向自己的右腰。
“啊~~~~~”我身后传来尖叫声,继而是有人晕倒在地上的声音。我知道是罗尔,这个可爱的胆小鬼已经被计划中的血腥场面吓昏了。不过,这一次没人嘲笑他,我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看着自己同伴被肢解的景象。
“当”,场中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我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画面是:弗莱德架住了里达第斯的剑。他持剑的方式很奇怪,并不是我们通常见过和学过的剑尖朝上的正手持剑,而是像使用匕首一样反手握剑,把剑身藏在自己的右肘下,身体前倾,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紧接着,他往前猛冲出一步,肘下的短剑沿着对手的剑刃滑过,发出短促的刺耳摩擦声,直奔向对手的咽喉。
这一剑比里达第斯的反撩一剑更诡诈、更阴毒、更有力。而且我们这些丰富经验的“逃兵小队”成员都知道,要达到跑动的最高速需要一定的缓冲时间,而弗莱德似乎就在这一步之间的冲刺就达到了最高速度,这需要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的爆发力。
这时候,里达第斯的长剑已经来不及收回来再作防御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手手中的利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自己的咽喉。他满眼的绝望,扔掉长剑试图向后逃去。可他的速度和弗莱德相比实在太慢了,即便在这个正确地选择了后退,他的脖子也无法逃脱出短剑的利刃笼罩的范围。
一招,只一招。谁能想到,一个身经百战的骑兵中队长、接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职业军官,居然在一招之间就会死在一个年轻的新兵手下。
“啊……扑”还是罗尔尖叫和晕倒的声音。这个可怜的孩子稍稍恢复了一点神志就又看见了这么刺激的场面,再次被想象中人的气管被切断后鲜血迸射的场面吓昏了。
不过,这一次仍然没有人嘲笑他,我再一次闭上了眼睛,即将发生的一幕的确太血腥了。
“是你刚才喊我们‘灰狗’?”并没有人发出临死前撕心裂肺的惨叫,也没有鲜血喷射的刺激的响声。弗莱德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我睁开眼睛,看见弗莱德的剑紧紧架在里达第斯的脖子上。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两张脸之间的距离近得放不下一个拳头。弗莱德仍旧死死盯着对手的眼睛,眼里燃烧着骄傲和愤怒的火焰。而里达第斯面色苍白,满脸冷汗,除了恐惧之外看不见其他的表情。
说起来也奇怪,身材略矮的弗莱德看上去比魁梧的骑兵中队长还要高大的多。
“别……别杀我。”里达第斯惶恐地说。
“回答我的问题,长官!”弗莱德大吼。
“是,别杀我!”里达第斯尖叫起来,声音很滑稽,不过没有人笑得出。
“跟我说:我是个铁壳脑袋的癞皮狗。”
“我……”身为骑兵军官和贵族的自尊心让里达第斯保持沉默了。
“说!”弗莱德手上用力,在里达第斯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我说,我说,我是个铁壳脑袋的癞皮狗。”
“大声点,长官!”
“我是个铁壳脑袋的癞皮狗!”
“再大点声!”
“我是个铁壳脑袋的癞皮狗!!”
“说,我向高尚勇武的轻装步兵军官法特尔先生致歉。”虽然法特尔先生和所谓的高尚勇武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我认为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十分恰当合适。
“我向高尚勇武的轻装步兵军官法特尔先生致歉。”他忙不迭地说。
“记住我们的赌约,长官。”弗莱德收剑,转脸对埃奇威尔说,“按照约定,先生,我没杀了他。”
仍处在震惊中的埃奇威尔只“恩恩”了两声,似乎想说什么话,但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弗莱德转过身走向我,露出了我所见过的他的第一个笑脸,那笑容在他俊美的脸上闪耀,仿佛春日的明媚阳光,几乎能够融化冰雪。
“拿上你的戒指,喝酒去,我请客。”他高声说。
一切本来已经结束,弗莱德令人信服地赢得了这场决斗,也赢得在场所有人由衷的敬佩。可就在这时候,一件本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快走到我身边时,我看见他身后瘫坐在地上的里达第斯忽然抓起剑发疯一样爬起身冲过来,表情扭曲,目光里带着野兽才有的疯狂。所有人都惊呼起来,埃奇威尔见势不对,也冲上来阻止。可惜,他离得太远了,已经来不及了。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弗莱德扑倒在地,趴在他身上替他挡住了里达第斯劈下的一剑。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当时也不知道,只觉得这个动作只有我能做,我也必须这么做。长剑划进我后背,又连着我的血肉划出体外,紧接着我就感到火焰灼伤般的剧烈疼痛,浑身无力。我能感觉到我的后背瞬间湿透了,一种粘稠的液体在我的肌肤外流淌着。
即使是品行最低劣的人也很少做出决斗结束后暗施偷袭的卑劣举动。在上流社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不但再也没有任何荣誉可言,甚至连已有的封号和爵位都有可能被剥夺。周围的士兵们愤怒了,他们纷纷上前挡住了这个卑鄙的军官,卸下了他的武器,有的人已经忍不住拳脚相加,一泄忍了好久的怒火。甚至远处围观的那几个骑兵军官也露出鄙薄的神色,对这里达第斯的行为表示出了极大的厌恶。
“啊……”我趴在地上,看见愤怒的弗莱德站起身挥剑砍向身陷重围的里达第斯,这一剑已经谈不上什么技巧了,纯粹是含着暴怒的倾力一击。每个人都觉得作出这种不名誉举动,居然在决斗败落后偷袭的里达第斯真的该死,没有任何同情,即使是他的同伴们。
“当啷”,挡住弗莱德攻击的是埃奇威尔。他虽然赶不上阻拦里达第斯的野蛮报复,却赶上了弗莱德的还击。
弹开弗莱德短剑后,埃奇威尔即刻迎头给了里达第斯一记重拳,把他远远打飞出去。接着又转身抱住揉身再上的弗莱德。一挡一拳一抱,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顿时双方都失去了再起冲突的能力。在这一瞬间,埃奇威尔展现出一个真正的军人的战斗素质。
“先救你的朋友!”埃奇威尔话喊醒了发疯的弗莱德,他忙拨开众人冲到我面前,看着我背后血淋淋的伤口手足无措,只能紧紧地搂住我,把血迹沾了一身。这也是我们第一次看见他把全身上下都弄得脏乱不堪还不管不顾,只知道抱着我默默流泪。
“放心,是轻伤。”我听见埃奇威尔这样说,紧接我的衣服被从后面撕开,然后感到背后一阵巨痛。
“啊~~~~~~”我一声惨叫过后,顿时觉得一阵清凉从伤口处传来。
“只是皮外伤而已,休息几天就好。这瓶伤药拿好,要是他伤口裂开就再撒一点。这东西对刀伤和灼伤都很有效。”
接着我听见撕扯衣服的声音,接着感到有人把我的伤口紧紧包扎起来。等到终于松了口气的弗莱德把我搀扶起来的时候,我看见袒露上身的埃奇威尔正关切地看着我,地上是他的盔甲。我知道,他的衣服正裹在我的伤口上。
“放心,我死不了,不用找那个白痴拼命,别自惹麻烦。”我无力地摇摇头,安慰着目中含泪的弗莱德。即使是轻微的动作,也带给我一阵伤口撕裂的疼痛感。
里达第斯还躺在地上人事不知,鼻孔里还在汩汩地淌着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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