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之痕- 第91部分

　　　　雕像自然不是为了帝格而立，不会有人为了一个无妻无子的铁匠立起一座丰碑。

　　　　不仅没有丰碑，就连一个像样的墓碑都没有，他听说帝格的尸体被人拖去了乱葬岗，和那些在战争中牺牲的骑士们一并化为了灰烬。

　　　　战争结束后，贵族美其名曰以纪念牺牲骑士为名，征用了这块土地，立起了一座座象征贵族荣誉的雕像。最初他还会假借酒意，把这些雕像砸得稀巴烂，然而无论他砸烂几次，过几天，又会有一座崭新的雕像被贵族们立起。

　　　　到了现在，他甚至能做到把雕像当成帝格了——有一座雕像，也总好过一片荒土。

　　　　被推向雕像的碗被人拿起，来者将碗中的酒浇在地上，将碗摔碎。影连眼皮都不抬，将自己碗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你已经老到连祭奠亡者的方法都忘记了么？”带着面具的老妪问他，她手中拄着拐杖，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在帝都敢这么做的只有三种人：

　　　　疯子、死人，或者许久不见的老友。

　　　　影咋了咋舌，他酒壶装得是帝都最烈的酒，喝上一口感觉嗓子都要烧起来了。酒碗落地，周围的地面猛地一震，散落一地的碎片仿佛涨了眼睛般射向老妪。

　　　　“你这个老太婆，根本三点全占了。”

　　　　此刻的『百风』，让他不由想到『风烛残年』这个形容词。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影很难相信当年冠绝天下的刺客，变成了这样一个老人。

　　　　踏入圣殿骑士的门槛后，骑士的寿命将会近乎无限地延长，能让『百风』这种级别的人沦落至此，只可能是一种原因。

　　　　『百风』拄着拐杖的手挪动了一下，射向她的碎片顷刻间化为了粉末。

　　　　这是他们之间特有的打招呼方式，事实上曾经因为艾丽莎的缘故，他们从来没有和和睦睦地坐在一起聊过天。

　　　　“剑技倒是和从前一样犀利，不过却是你最后的绝唱了。”

　　　　影毫不顾忌地拆穿了『百风』近乎灯枯油尽的身体状况，以他对『百风』了解，这个比谁都爱逞强的老太婆，如非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让别人看见她个样子。

　　　　一年，或者更短的时间，这位老友便会耗尽她最后的生命。

　　　　“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怎么，已经彻底被磨平了性子，甘愿坐在这里成为王室的看门狗？”反唇相讥。

　　　　她环顾周围的雕像，面具之下的眼中透出一丝阴鸷，又是数道剑芒闪过，集市之间所有雕像都在顷刻间被斩为了无数段，散落得到处都是。

　　　　『百风』实在想不到自己十多年没回这里，帝都竟然物是人非至此。

　　　　尤其让她大失所望的，是这个本应将胆敢染指这里的贵族赶尽杀绝的男人，变成了一个只会坐在雕像面前借酒消愁的醉鬼。

　　　　正如她所说，这种行为，与王室的看门狗无异。

　　　　“啧啧，难度糊涂。”影没有反驳他，或者说他提不起兴趣反驳一位即将死去的老人：“仔细想想我们认识的时间好像已经过去几百年了。”

　　　　“那还真是不幸。”

　　　　对于『百风』的嘲讽，影不以为意：“所以恕我啰嗦，格拉海德就究竟和你说了什么？竟然能让你将倒戈相向。”

　　　　这一次，这位刺客的目标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王国——存在了数百年、足以与拜伦帝国匹敌的强大王国。

　　　　他看不清『百风』隐藏在面具的下的神色，不过对方明显愣了一下，闷声道：“你好奇心什么时候这么重了？”

　　　　“老人家的好奇心一向这么重，因为不刨根问底的话，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了。”影自嘲地笑了笑，自十三年前他替『百风』隐瞒刺杀格拉海德的事之后，艾丽莎到现在都没能原谅他：“别忘了，你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看来这个人情注定是还不上了。”『百风』忽然狡黠地笑了起来，有面具遮挡，她并不怕影看出自己的异样：“既然如此，倒不如再欠你一个人情吧。”

　　　　“你想得到美。”虽然这么说，但影的目光却一刻不离地盯着对方。

　　　　“你觉得，一个命不久矣的老太婆能做到何种地步呢？”

　　　　……

　　　　与此同时，王室内阁，拉莫夫哈欠连天地为林秋引路：“你难道不知道睡眠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么？唔……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明白缺觉的痛苦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林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造访。万恶的理查德王子却命令他亲自将这个臭小子带进内阁。“你知道的，作为圆桌骑士，我拥有拒绝王室调遣的权力。”他补充道。

　　　　“你难道是傲娇吗！？”

　　　　林秋完全无法从一个傲娇的山羊胡大叔身上找到任务萌点——明明都过来了，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这些废话。

　　　　他当然知道圆桌骑士有权拒绝王子，所以在一开始就没抱有太大的希望。

　　　　“傲娇？”拉莫夫捋了捋山羊胡，认真严肃地判断这个陌生词语的意思。

　　　　好吧，他的确有些好奇这个被他威胁过的小子，居然事隔一天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点名要求他陪同。

　　　　只是稍微有一些好奇罢了。

　　　　“我听说十多年前的卷宗全都在这。”

　　　　“我的个人建议是，不要趁着国王病倒，就偷偷翻阅一些不该你看见的东西。”拉莫夫言不由衷地从抽屉里翻出十多年前的卷宗，放在了桌上：“现在能否告诉我，你找我来的目的？”

　　　　“格拉海德，你听过这个名字吧？”

　　　　林秋翻开最上面的卷宗，问道。

正文　第八十二章：黑恶势力登场

　　　　没有人不知道格拉海德，在普遍人眼中，他是在『百年任务』中殉职的英雄人物。

　　　　但同为圆桌评议会的拉莫夫…兰斯洛特却知道事情的真相——叛教者，意图侵吞『浮岳』的力量，最终被『百风』斩杀于边陲小镇。

　　　　他觉得林秋指的显然是后者。

　　　　“是主教么……不，应该不是他。莫非是艾丽莎？”拉莫夫自言自语地判断着，为了保持圆桌评议会纯净的形象，主教力排众议，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如果你想要找那份卷宗的话，我劝你放弃吧，它早就被烧毁了。”

　　　　林秋习惯性地揪了自己的头发，每当他苦恼时都会这么做。

　　　　被烧毁的不只是刺杀格拉海德的秘密任务，就连一切有关『百风』的资料都被教会抹去了。厚厚的一沓卷宗大多是对于战争的概述。

　　　　『百风』会在新生交流赛之际出手，这是王室与教会达成的共识。

　　　　短短一天内，拉莫夫就干掉了不下十个混迹在皇家骑士团中的刺客公会成员，那些无孔不入的刺客们渗透进了王城的各个角落。

　　　　『百年战争』后，亨利五世为了解决皇家骑士们无家可归的问题，进行了一次大征兵，组建了贺露提雅最为辉煌的皇家骑士团。拉莫夫猜测，这些刺客公会的成员大概就是那时混迹其中的。

　　　　而『百风』的归来，重新激活了这些蛰伏已久的刺客。

　　　　刺客最为棘手的地方，在于即使知道了对方会在何时何地动手，也无法阻止他们。而终止新生交流赛不仅会引起动荡，同时也会让王室颜面扫地。

　　　　当教会提出这个提案时，被重病缠身的亨利五世断然拒绝。

　　　　此刻在帝都的圆桌骑士只有两名，需要保护的却有四人。

　　　　“让理查德王子加入新生交流赛的人是你，所以请你负责好王子的安全。”拉莫夫叮嘱林秋，毕竟这小子在一个月前奇迹般地在『百风』手中死里逃生了一次。他又打了个哈欠：“如果没别的事，就别打扰大叔我睡觉了，我们可不比你们年轻人。”

　　　　亏他还以为这小子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情报，后者一头雾水的模样不由让他大失所望。

　　　　林秋只得再度翻阅起桌上的卷宗，他只知道『百风』是艾丽莎的老师，在刺杀格拉海德后被教会认定死亡。而这似乎也成为了艾丽莎一直以来的心结。

　　　　他觉得问题的关键在于老太婆为什么会突然倒戈相向。

　　　　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在刺杀格拉海德的过程中，发生了某件不为人知的事。否则她不可能在十多年间不回来见艾丽莎一面。

　　　　卷宗上记录的小型战争战报以及人员的折损情况让林秋愈加烦躁。

　　　　“我建议你从索兰港战争开始看比较好……艾丽莎…舒卡蕾朵是那个时候加入战争的。”

　　　　“哦，多谢了。”

　　　　林秋下意识地答道。但下一刻，意识到不对的他猛地抬起头。

　　　　不知何时来到桌前的青年留着金色的短发，身上披着雍容华贵的长袍，他两只手撑在桌上，似乎在和林秋一起仔细阅读卷宗上的内容。

　　　　这个青年看上去就像一个高配版的理查德。

　　　　——阿尔伯特…亨利，亨利五世病倒后贺露提雅真正的掌权者。

　　　　林秋立刻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然而对方的形象和他的想象实在大相径庭，他本以为阿尔伯特是一个体态臃肿，整日享乐的纨绔子弟。但眼前的青年给他的第一印象，更像是一个位野心家，。

　　　　阿尔伯特抬起头，带着狂放不羁的笑容说道：“提尔…赛琉斯，没想到我们第一次会面是在这里。”

　　　　糟糕了啊！偷看卷宗被现任大王子抓了个现行啊！

　　　　“不是提尔…赛琉斯，而是怪盗桑克斯！”林秋迅速拿起一张卷宗，遮在面前。他觉得如果自己随身带着那个假胡子的话，这句话会更具欺骗性一些。

　　　　阿尔伯特对他搞怪的行径不以为意，早就有无数人将提尔…赛琉斯形容为一个怪人——行为怪异到竟然敢只身潜入『浮梦宫』；敢于和『百风』作对；甚至在不久前还与巨龙为伍。

　　　　更重要的是，他还敢帮助理查德从他手中夺取王位。

　　　　这些经历如果被吟游诗人听取，足够为林秋写上一本传记了。

　　　　阿尔伯特想不到还有什么是林秋不敢做的，就算对方现在突然暴起，向他刺来一剑他都不会感到意外。

　　　　当然，刺来的一剑一定不会成功就是了。

　　　　他摆了摆手：“别把我当成父王那样死板的人，这不过一些卷宗罢了。算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在北境的所作所为，至少得到赫萝认可的人流淌着亨利一族的血脉。”

　　　　林秋瞳孔一缩，赫萝将巨龙之力借给理查德发生在山洞之外，他确信那时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任何人存在。那是连『百风』都找不到的藏身所。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记得自己再三叮嘱过不要将赫萝存在的事说出去——尤其是不要告诉阿尔伯特，理查德再轴也不至于把这些事告诉阿尔伯特。

　　　　“虽然我很想将『镇魂玉』奖赏给你，但介于你在立场上站在了我弟弟一方，如果我这么做的话，追随我的贵族们可能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疑虑，这是我所不希望看到的。”阿尔伯特接着说道：“你要比我的弟弟聪明多了，应该能明白维系一个政权是多么麻烦的事——权力、财富、美色，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让那些蠢蠢欲动的贵族们乖乖听话。”

　　　　“通过『浮梦宫』么？”

　　　　强迫、镇压、人口贩卖，『浮梦宫』的存在无异于帝都所有阴暗面的缩影。

　　　　阿尔伯特对此不以为然：“当然也有不近美色的贵族，所以我还准备了赌场和地下黑市……至于『浮梦宫』，那只不过是你所看到的其中一环罢了。提供贵族们心中所想，才是最有效的手段，而正义与否并不是当权者需要考虑的事——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在这件事结束后，我可以派人去领略一下真正的『地下王国』。”

　　　　“内阁的卷宗你可以随意翻阅，甚至带回去都没什么问题……虽然『浮梦宫』的事件让我们双方都很不愉快，但我相信你是一个眼光长远的人，不要被一时的不愉快蒙蔽了眼睛。”

　　　　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任何威胁式的话语，阿尔伯特的话甚至还颇有些拉拢他的意味。

　　　　然而这样的会面反而让林秋心情更为凝重。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他们的对手并不是一位沉溺享乐、睚眦必报的纨绔子弟，而是一个能够和敌人谈笑风生的阴谋家。

　　　　“不论如何，在这个事件上，我们似乎站在了相同的立场上……所以，刺客公会就拜托你了。”

　　　　走到门口阿尔伯特头也不回地朝他扬了扬手。

正文　第八十三章：帝都不可思议传说

　　　　“你听说了吗，最近帝都似乎很不太平。”

　　　　坐在前排的两个女生窃窃私语，仔细阅读『索兰港战争』卷宗的林秋不由竖起了耳朵。由于卷宗的内容过于冗长，他才不得不将『索兰港战争』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