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其中最大的一棵树之一,德雷克爵士在到达大王树下的时候已经是正午。它的树枝围成了王冠的形状,阳光穿透它的枝叶,融化冰雪。德雷克裹着厚棉衣,顺着树干表面的螺旋梯走上高层。
那个怪人猜对了,他沮丧地想,造反恐怕是唯一的出路。
昨日,德雷克爵士回到树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那时,他听到市民们都在讨论关于巴巴罗萨将军即将围攻圣林的消息。
木风城领主凡纳老爵爷率领着三千军士奔赴圣林外围驻防,从高城洛伦丁败退的女公爵艾欧莉娅督促城中工匠制造一种新的武器。
只有国王亚门一世无动于衷,一些士兵们甚至开始思考着怎么逃跑或者怎么投降了。
至于,玛格丽特皇后,她至今没有什么大的举动,基本都是在督促部下维持城内治安和打探东帝国瓦兰廷的消息。
德雷克握紧拳头,他对克德兰的局势失望至极,他一步一步缓慢登上树顶,树下飘摇的城镇在和平的假象中沉默。
“我知道你会想通。”怪人从一间树屋的门后走了出来,他披着黑斗篷就好像害怕被人看见似的,“没关系,进来吧,德雷克。”
德雷克跟着怪人走进树屋,这间树屋看起来挺大。里面的木桌木椅小而精致,一扇推拉式的木窗外能看到克德兰的皇宫,如同巨石阵的皇宫外墙在林海中屹立。
怪人点燃了两张游侠弓下的壁炉——这是屋子里唯一不是木质的东西。
还真是有情调呢啊,德雷克想道,“那么你找我来,是打算怎么救国?”
“从最简单的事情开始。”怪人又倒了一杯看起来是淡金色的克德兰蜜酒,它还有些热,酒香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很多年前,克德兰还能喝到比这更好的树洞蜜酒,但现在不同了。”他自言自语,把酒推到了德雷克的桌前,“因为木风城丢了,那里有最好的树洞蜜。而这一切并不是圣巴利安侵略的错,应当怪我们的国家自己。”
这的确是不错的酒,德雷克喝下这杯酒的时候也感到了某种不知名的苦涩。
“是国王的错,还有那些玩弄权术的领主。”德雷克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果然是积压了太久,每天被那愚蠢的痴呆国王支来唤去,因此产生了愤懑吗?
怪人又将杯子斟满,“不必紧张,不必紧张。”他笑了笑,“我和你想的是一样的。我曾经立下誓言要以克德兰的繁荣为己任,然而我的抱负却被当做是权臣们利益上的绊脚石。”
“这样吗?”德雷克十指扣在了一起,“多少何曾不是呢?”他想起自己这十几年来为国王做了多少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是一名骑士,却得像条狗一样到处被人使唤,如果是狗也得得到应有的奖赏了吧?
“我是个丧犬一般的骑士。”德雷克黯然说道。
那个怪人伸手按住了他颤抖的拳头,“我是个权贵们除之而后快的人物。”
“你是谁?”
“我没有名字。”怪人笑了笑,“非要说的话,你可以叫我‘七大罪骑士’。”他一把按住了德雷克差点跳起来的手。
“你!”德雷克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仿佛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不不不,七大罪骑士不会出现在这里!”他想把手缩回来,可是那力气大得他无法挪动半分,“七大罪骑士是圣巴利安……”
“嘘。”怪人竖起了手指,“外人根本不了解七大罪骑士的使命。只当我们是谋杀了赫流沙公爵的杀人犯。”他脱下兜帽,笑容中隐藏着一种可怕的悲伤和愤怒,“七大罪的使命是为了替人们背负罪恶,最后斩除罪恶!”
一种看不到的悲凉,让德雷克不禁思考,这绝非演戏所能演出来的,他究竟经历过了什么样的苦痛?
“抱歉,阁下。”德雷克许久没再说话。他没有因为“七大罪骑士”的名字而感到恐惧或是愤懑。
“我们是不被理解的,真正的骑士。”怪人黯然说道。
王国公认的,“七大罪”谋杀赫流沙公爵,导致圣巴利安有借口对克德兰宣战。对所有人而言,这个不知名的七大罪骑士,不管是组织还是个人,都是罪大恶极的化身,它挑起了战争,并且战争愈演愈烈,牵扯的国家越来越多。
但德雷克不知道为什么的,却觉得他们是英雄,对的,不被理解的英雄,独自承担一切罪行的真正骑士。
他也很悲哀,身为骑士,有为王国而死的抱负,却只能当下人使唤,做些不痛不痒的事情。真正的骑士是要手握骑枪或利剑,迎敌三千而无惧!即便背负骂名也要将正义贯彻到底的人!
“所以,我并不是想让你跟我们一路。”怪人说道,“我只希望,这个堕落的世界能有更多有良知的人被唤醒,去反抗那些高高在上的邪恶。”
他推开木窗,窗外白雪覆盖的圣林,带着远古记忆的巨石阵,那条被誉为“伊甸园脉搏”的长河展现在他们的眼前。
“真神已死,任何人都无法得到救赎。这个美好的世界需要靠我们自己去拯救。”怪人指着远方,好像全世界都在等待他去拯救,责任重大。
“我会牢记你的话。”
………………………………
Part。5 铁山意志
“潘德拉……”幽暗的钢铁丛林中传来了低声的呼唤,“我的孩子。”
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头顶的摩天大楼,就像是屹立在大地之上的铁山那般雄伟、壮阔。
周围充斥着尖锐的汽鸣声,以及嘈杂的谈话声。潘德拉躺在宽阔的道路中央,他的身边是咆哮的钢铁野兽,它们高速疾驰过他的身旁,引擎轰鸣作响。
路上的行人穿着他没见过的奇装异服,每个人都自顾自地谈笑风生,似乎对他熟视无睹一样。
“潘德拉。”那个声音又从街头转角的玻璃窗户内传来,“钢铁不屈,坚韧如剑。”
潘德拉一个激灵,从路面坐了起来。这个声音……
他拄着剑,缓慢地穿行过道路,街上的每个人的脸都是空白的,没有人注意他。
潘德拉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了,每次在梦中看到这一切,他都感到既熟悉又无限陌生。
街角的玻璃窗上贴着海报,里面坐着喝咖啡的人,看报纸的人和写东西的人。能使人宁静的奇怪弦乐在他的耳畔萦绕。
“潘德拉。”
他愣了一下,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潘德拉看到一个人苍老的面容浮现在光滑的玻璃表面。
“爸…爸爸!”潘德拉惊呼,嘴角不经意抽动了起来,随后他沮丧地说,“我果然是死了吗。还死在一个疯狗手里。”
玻璃上浮现出了越来越多的人影,他们有的穿着盔甲,有的戴着王冠,有的甚至披着山地人的长袍……
潘德拉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铁山的圣迹画室里见过这些人,他们是历代的铁山统治者。
“钢铁不屈,坚韧如剑。潘德拉。”他们低吟道,就像心灵深处的原始呼唤,他们如同咒语穿过潘德拉的耳膜,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铁山不死,铁山意志……”
一个也和路人一样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从先祖们当中走出。他戴着一副小丑的笑脸面具,白色的手套一尘不染。
“你好,我亲爱的潘德拉伯爵。”小丑微微笑着,或者说,他一直在笑着,“我是你的共鸣者。”
“共鸣者…是什么?”
“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嗯,某种意义上我就是铁山的神。”小丑打了个响指,竟然直接从玻璃中穿了出来,逼近潘德拉的脸,“你想报仇吗?”
“呃……”潘德拉很讨厌这样突然靠近的感觉,如果他是神,那一定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况且,他从来没听说铁山还有自己的神的。
“真正的圣巴利安军人不会求助于神。”潘德拉不屑地说道。
“真的吗?”小丑越逼越近,他盯着潘德拉的眼睛,“你的目光中存在着不甘和悔恨。”他冷笑着说,“你甘心被奥罗杀死吗?就这么被一脚踢下城堡,摔得稀巴烂。”
“那又怎样?”潘德拉不停后退,他的心中愈发恼火,“圣巴利安人战死沙场死而无憾。”
“错!你是铁山伯爵,是高地人的骄傲!”小丑的面具几乎贴近了潘德拉的鼻子,他的眼睛对着潘德拉的眼睛,“你不是圣巴利安人。”他大声说道。
“混蛋,你胡说八道什么!”潘德拉终于忍不住一拳头捶向了小丑的胸口,“你是什么怪物?你以为你能蛊惑我吗,我才不会背叛我的王国!”
“你会看清那丑陋的国度的。你终有一天会被迫高举铁山的旗帜,成为真正的铁山之王。”
拳头从小丑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就像击中了一团空气,他的的身体雾化般扭曲起来。
“你。”
小丑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钢铁不屈,坚韧如剑。”他指着潘德拉纹章甲上的铁山图案,又将指尖移到旁边的神座鹰印记,“这只小鸟应该老实呆在鲜血王座上。”
潘德拉欲言又止,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一次又一次挑战他心里的底线。他在不停侮辱伟大的圣巴利安王室徽章。
这个可恶的家伙!潘德拉死死咬住双唇,可他无可奈何,他无法对这家伙怎么样。
“你想报仇吗?”小丑又一次问道,“把身体借给我,这可能是你唯一一次杀死奥罗的机会哦。”
潘德拉不语,全身都在打抖。
“好吧,你果然很固执。”小丑说道,“可是你不能死,只好强制共鸣一次了……”
一道剧烈的强光突然穿透了钢铁丛林的间隙,那些钢铁的,高大的,奇形怪状的一切,它们在强光下崩塌碎裂。街上的人没有逃跑,他们全部都面朝着潘德拉,伴随强光而消逝。
到底什么情况?
他捂着脸,竭力抵挡强光,钢铁丛林土崩瓦解,数不清的新画面在脑海中雨后春笋般浮现……
#
展翼的猎鹰穿过西湖望的橡树林,它掠过遍地狼藉的战场,锐利的鹰眼盯着地上移动的或挣扎的人们。
它在阴霾中前进,羽翼撕裂迷雾。燃烧的巨石与红莲的弓矢在它身旁尖啸。
头顶的火光忽明忽暗,潘德拉听到了猎鹰的鸣叫,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躺在城墙的下方,全身的铠甲的关节部分裂成了无数碎片,后背的钢板深深凹陷了下去。
好像自己的骨头也断了,钢片嵌入肉体,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疼得如同火焰炙烤一般。
可是,他居然奇迹般地活着,从城墙上摔了下来,仅仅摔断了骨头。
必须要…离开这里。潘德拉努力抬起头,手臂仿佛被施加了千斤的巨力,动起来都极为困难。
钢铁不屈。
他咬牙将手指嵌入泥土,艰难地爬行。
周围的杀喊声没有丝毫减弱,克德兰军队已经登上了城墙。时不时的,还会有和他一样摔下城墙的人跌到他的身旁,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便已死去。
坚韧如剑。
既然命运让他不死,那么作为圣巴利安的军人,他必将顽强地活下去,直到血债血偿。
潘德拉的面前是幽森的树林,遒劲的枝干弯曲着,一棵又一棵树延长的纵深仿佛在指引着他前进。
为什么自己没有死去?潘德拉将泥土狠狠扒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他要不停前进,活下去,然后一雪前耻。
他默念着仇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奥罗爵士,奥罗爵士…奥罗爵士!”潘德拉又想起了自己深陷绝境的原因,那些希望自己死的封臣,他恨不得杀了他们,撕开他们的喉咙!
“那些要我死的人……”
树林的纵深里浮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潘德拉抬头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影子握着两把利剑,身着殷红如血的长裙,裙摆在朔风中微微扬起。
是克德兰人吗?是自己人吗?还是……
潘德拉不知道,他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在说着:“钢铁不屈,坚韧如剑。”
她洁白无瑕的的手腕上还连着断裂的镣铐,铁链“铃铃铃”地作响。
潘德拉想看得再仔细一点,但是他做不到,疼痛就像铁锤猛击后颈,一击打得他得直不起腰来,全身都快要断裂一般。
“请问……”那个红衣的少女站在了潘德拉的面前,她手中的两把利剑淌过一层流光,“你有没有见过一位白衣的骑士,他有一双奇怪的橙色眼睛。”
那是两把断剑,即便失去锋芒,也无法抹去它昔日的荣耀。
“你…是谁?”潘德拉咳嗽着,吐出几口血沫,“你不是克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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