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兰珂沉吟着道:“你见到他手上那柄烈焰三叉戟没有?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必然就是火领地的领主,梅可法王了。”妮亚啧啧称奇,说道:“有这么老的法王呀?我还当法王们都像坦多玛陛下或我们衣吉贝莉陛下那么年轻呢。”
说到最后一句,坦多玛走了过来,笑道:“你们两个小丫头背地里说别人家坏话,也不说得小声一点?”妮亚吐了吐舌头,缩到佛兰珂背后。佛兰珂淡淡一笑,凝神看着梅可和那几名蓝衣人言笑宴宴,说道:“爹,你这几位朋友交游很广阔啊?每个法王他们都认得。”
坦多玛淡然一笑,说道:“这你就错了。我跟他们以前从未谋面。”
佛兰珂大愕,道:“可是,可是,你们大家……他们究竟是谁呀?”
坦多玛略作沉吟,问道:“索朗陀耶没有告诉你么?”佛兰珂心中一酸,摇了摇头。坦多玛又沉吟了好一会子,说道:“既然这样,为父的也不便多说。这件事……你日后自然会知道的。”佛兰珂点了点头。她心中虽然疑惑,但父亲既然这样说了,自然不便再问。妮亚皱了皱鼻子,小声地道:“神秘兮兮的,好稀罕么?便说给我听我也不爱听哩!”被佛兰珂瞪了一眼。
梅可和那几名蓝衣人寒喧了几句,回过眼来见到佛兰珂,便自移向前来,说道:“这位便是令媛么? , ,果然丽质天生,秀外慧中。”佛兰珂施了一礼,道:“梅可陛下远来辛苦了。”梅可笑道:“那倒是,这一路水域真够瞧的,全亏了水长老们帮着带路。要说辛苦,她们最辛苦啦。”坦多玛笑道:“不干我事。我可是搭小空舟来的。”梅可好笑地道:“难道来的法王只有你我么?这回的水祭典万众瞩目,能来的全来了。衣吉贝莉还特地到千龙窟去将莫里蒙给接了来哩,你说有多热闹?”
说到这个地方,老法王话声微顿,转向了佛兰珂,说道:“会闹成这个样子,自然是有原因的……嗯,听说你前些日子受了重伤,现下可大好了?”佛兰珂既是惭愧,又是感激,心想:“爹真是的。人家就受了这么一次伤,就闹得全世界都知道了。”点着头道:“多承关注,都已经好了。”梅可上下打量着她,微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气色看来还很不差。嗯,听说袭击你的那个魔导师为你所伤,流出来的是蓝色的血?”
佛兰珂点了点头,说道:“是真的。侄女当时虽然身受重伤,但是尚未昏迷,自问绝计没有可能看错。”梅可嗯了一声,沉吟着道:“蓝血、蓝血。典藉里可从没有这种记载啊。听说苏蜜奴他们前来此地的路上,也遇到了标出蓝血来的魔兽?”塔莫伊在一旁说道:“启秉两位陛下:事情还不止是这个样子而已。”将索朗陀耶遇到锯齿蛟一事说了一遍。
梅可一面听一面点头,摸着胡子,沉吟不语。半晌之后自顾自踱了开去,走到索朗陀耶和那三名蓝衣人之间,问道:“……各位对这事有什么看法没有?”居中那名修长英挺、棕发蓝眼、看上去的莫六十上下的蓝衣人摇了摇头,道:“典籍记载含混难明,现在要下任何判断都还言之过早。”梅可眸中异芒一闪,说道:“你对能量的性质研究特深,会这样说,定然有独到的见解了?”棕发蓝衣人笑了一笑,说道:“我这几月对乐器可有心得多了,你何不跟我切蹉这个?”梅可还想再问,另一个六十好几、头发童秃,却留着一嘴大胡子的蓝衣人说道:“这事札南威和我们讨论过几回,确乎得不出具体结论,你就别再问了。再问下去,这家伙可没有好话。”梅可皱了皱眉,说道:“可是……”
就在这个时候,一方鲜艳至极的风毯自东北方向飞了过来。索朗陀耶脸色登时大变。却见那风毯在空中稍作盘旋,便朝他几人奔来;珠光宝气的凡不等风毯完全停稳了便跳将下来,叫道:“我的宝贝亲亲儿子,见到娘高不高兴呀?这些迎宾人员真是不会办事,怎么把咱们娘儿俩的札营区分得这么远?”索朗陀耶干干地道:“想必是他们觉着系舟台地名甚好,比较适合像母亲这样的美人。”凡唉哟一声,啐道:“你这孩子,当着外人的面,说话这等没规矩,也不怕人笑话么?”梅可笑道:“这可太客气了。你们二位母子情深,老头子羡慕得很呢。”
凡嫣然一笑,眸光扫过三名蓝衣人,笑容渐敛,瞧向索朗陀耶,问道:“这三位莫非就是……”索朗陀耶嘴角微微抽紧,有意无意,挡在札南威身前,说道:“你知道了就好,可不必再问了。”凡轻轻哼了一声,心道:“说是退出红尘之人,也不需要如此孤芳自赏罢?”脸上神色不变,只又瞧了那三人一眼,蓦然间心神有点怔忡:“这人怎么好像在那里见过?”情不自禁,又瞧了札南威一眼。
索朗陀耶说道:“母亲大人,司礼人员过来请咱们用饭了。你是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呢,还是回自己的营区去?”凡睨了他一眼,悄声说道:“怎么啦,你怕娘在这里碍着你和佛兰珂那个小美人说话吗?放心罢,我老婆子可没那么不开通。你们尽管说你们的去,别当我在场啊。”紧挽着索朗陀耶手臂,挨着他坐了下来。
其实除了四名法王之外,他们带来的十几名随从再加上留在自助台的工作人员,伙在一起吃饭的加起来至少也有三十个,索朗陀耶就算想和佛兰珂说点什么,也不能不稍作避忌,何况他此刻根本半点这种意图也没有?佛兰珂坐在父亲身旁,跟索朗陀耶隔了少说也有三四个位子。整顿饭见他谈笑从容,就是不曾往自己这边扫上半眼,不知道为了什么,一颗心愈沉愈低。一顿饭食不知味,浑没注意到凡锐利的眸光往自己瞄了好几回。
感知到这对年轻人之间奇特的气氛,凡微微地皱了皱眉:“难道我想错了么?可他们两个的状况这等不寻常…… ,除了封印之外,目前最热门的话题,莫过于爱情这个东西了。宫庭里那些侍女护卫闹得鸡飞狗跳,没有谁知道该当怎么办。幸喜我已经不年轻了。上个月莉恩才来我这里哭,说她的心上人不要她了……”
想到这个地方,她心神突然一阵恍忽;心扉深处有一缕尘封已久的记忆含含糊糊地闪了一闪,唤起的是什么样的情感却又说不真切。她微微蹙起双眉,不知道为了什么,隐隐觉得这缕回忆十分紧要,却偏偏远得难以捉摸。怔怔地出了老半天的神,才惊觉到斜对面有一对淡蓝颜色的眼眸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凡悚然一惊,脸颊上不期然一阵发热,低下头去切了一块牛肉送进口中,心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这般直兀兀地瞪着人瞧,那有半些法王的样子?”又想:“可真奇怪,怎么老觉得这人自己是见过的?”
她却不知那眸色淡蓝的蓝衣人札南威和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一餐饭中频频朝凡望去,心下好生疑惑:“月领地的当代女主我几时见过了,怎么觉得这等眼熟?”碍着一大群人在旁,多所不便,打定主意:一吃过饭便找她说话去。
却是一顿饭吃到结束,索朗陀耶杵在原地不肯起身,畅谈封印解后他所经历的各种见闻;梅可听得入神,频频追问,对他遇到锯齿蛟一节尤其问得详细。索朗陀耶既不起身,凡自然也不会起身了。札南威不得其便,只在心里嘀咕:“这小子今天吃错了什么药,这般嘴碎起来?”
一直聊到下午三点,迎宾人员前来催促,说是祭典再有一个时辰便要开始,其他几位法王半个钟头前便已自系舟台出发了。索朗陀耶站起身来,挽住母亲手臂,笑道:“母亲大人的风毯,不介意多搭儿子一个吧?”索朗陀耶自从过了少年时期,从未如今天这般的亲近自己,只喜得凡眉开眼笑,焉有不答应之理?
佛兰珂随着父亲坐上风毯,神思不属,一路上沉默异常。坦多玛虽然瞧出不对,但对这种他自己半点概念也没有的事,就想问也无从问起,指点着双环湖上五颜六色的浮舟,说道:“热闹哩,丫头。这可是你第一次参加妖精祭典,开心些。瞧,赛拉飞尔和莫里蒙都在那边,还有……咦?”佛兰珂微微一怔,道:“怎么了?”
坦多玛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想不到,想不到连日帝都来了!”一面说,一面将风毯降了下去。
佛兰珂心情虽然恶劣,但听说日帝皇都居然也到了此地来,忍不住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却见二十四艘浮舟围成了一个矩阵,中央搭了一个二十公尺见方的浮合。浮台上粗粗算去总有二十来个人,各自寒喧问候,热闹之极。法王们她个个认得,大祭司可就未必了。单单左手边上最远的那艘浮舟上头,虚空盘坐着一名英俊的金发少年。一身淡黄的衣杉便如同早春的阳光相似。漆黑的眸子偶然往这边看上一眼两眼,不像是感兴趣,可也不像是不感兴趣。满脸都是精灵古怪的神气。
佛兰珂甚是吃惊,心想:“那就是日帝皇都么?这么年轻?”又想:“他以前可不知见过日帝没有?”回过头来,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寻找索朗陀耶。
她在这里看人,可没料到别人也在看她。刚刚踏上浮台,一个人大跨步走到眼前,道:“佛兰珂小姐,本座有些事情请教。”正是水法王塞当。
佛兰珂见他脸容严肃,口气冷峻,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父亲一眼。见坦多玛对着自己稳稳地点了点头,才说:“陛下有事尽管吩咐。”
塞当双目微微眯起,说道:“听说你能随时和娃蒂陛下联络,这事是真的么?”佛兰珂没料到他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当如何回答才是;但想到自己受伤之事闹得人尽皆知,自己性命是娃蒂所救,亦是人尽皆知,既没有必要隐瞒,事实上也不可能隐瞒,点了点头,说道:“是真的。”
塞当双目眯得更紧,说道:“娃蒂现下和那传承者艾诺维在一起,你自然也是知道了?”
佛兰珂脑子里轰的一响,蓦然知道了塞当意欲为何;一手按着胸口,竟是说不出话来。塞当厉声道:“全呼荷世界包括令尊在内,几个月来上天下地,全在搜索艾诺维的行踪,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你既然有了这样的方便法门,何以一直隐瞒不说?”
佛兰珂惊惶失措,回过头去看了父亲一眼。坦多玛一手扶上了她的肩头,紧紧地握了一握。佛兰珂勇气大增,挺了挺胸膛,抗声道:“娃蒂是我的朋友。她允许我随时和她联络,是朋友的义气;追寻喀尔提一事大家各凭本事罢了,怎能教佛兰珂出卖朋友?”
塞雷悖然大怒,双目直视着坦多玛,厉声道:“只计小义,不顾大局,置天下流离失所之人于何地?坦多玛,你是这样教导女儿的么?”
坦多玛怒意上脸,银月法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尚未开口说话,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说道:“佛兰珂姑娘须不是你,没有必要给她扣上这么大的帽子罢?义士高人,难道不是咱们呼荷世界素所推重?她为了全义几乎赔上自己性命,这样的高情深致,天底下有几个人做得出来?你拿不同的价值判断来深责于她,不公不正,在下万万不能苟同!”说话的正是索朗陀耶。
佛兰珂料不到他居然会挺身出来为自己辩护,又是欢喜,又是辛酸,痴痴地瞧着他挺拔的身影,塞当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便没半个字听进耳朵里去。却见索朗陀耶身侧的雷富而跨步而出,说道:“话也不是这么说。娃蒂毕竟是妖精界的王。佛兰珂如果真的‘背弃小义,顾全大局’,岂不摆明了跟妖精界过不去?封印一事未必得到解决,两族之间反倒产生嫌隙,岂不是未蒙其利,先受其害?”
塞当怒气稍平,悻悻然道:“话虽如此,也不能放着这么一条捷径不去管它?不然这样吧。先让佛兰珂跟娃蒂联络,大家面对面商议出一个办法来,各位应该没有话说了?”
雷富尔摸着胡子,点头不语;凡与衣吉贝莉亦露出了赞同的神色,齐齐望向佛兰珂。佛兰珂眼见腹背受敌,瞧瞧父亲又瞧瞧索朗陀耶,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索朗陀耶怒道:“自己没有本事找出艾诺维的下落,却在这里振振有辞地逼迫一个弱质女子,岂是大丈夫所当为?”塞当豁然瞧向索朗陀耶,森然道:“执泥于游侠逸士的黄口小儿,岂足以共谈天下大事?”一群人越说越僵,浑没注意到天色已然很暗了;水上船上,一盏接一盏的亮起了许多夜光贝制成的自明灯。小妖精成群结队地拥了过来。
赛拉飞尔眉峰微蹙,朝地妖精王莫里蒙说道:“你瞧这下子怎么是好?劝架这码子事我可不大在行。”莫里蒙瞧了日帝皇都一眼,摇了摇头,说道:“放心罢,皇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这场架肯定打不起来。我拿三个马蹄铁跟你赌,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