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还不明就里。但后来他就发现了缘由,这些人无一被改任地方州县。以至于出现一名监察御史按理该升迁以后却被调任直隶州,担任知州。
御史是清贵之官,与给事中一样,若是被外放,哪怕连升七级到外省参政都会闷闷不乐。以至于有连升七级,势消万分之说。
现在李遇知看了陛下的批改,顿时明白了陛下的打算。
显然,今后若是不能任职地方检验出财计经济的本能,那是很难再有什么前途了。
而这时,李遇知想着那日史可法与自己所言,心中渐渐有了定计。李遇知本来也是东林党人,还是被魏忠贤诬陷过一个献媚东林之语的钦定东林党人。
他就任吏部尚书,新旧两党都极力拉拢,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现在见了这份新考成法,他已经明白未来之大势在何方。
想要发展地方经济,发展地方教育,依靠本地士绅只能做到守成。如果想要进取,必须得引进工坊,开拓贸易,兴矿山。发展教育也是一样,士绅的大方都是很有规模的。他们捐款出资兴修学校,每年能多收百十来个人就了不起了。想要让教育成规模扩张只能是地方政府发展经济以后,收入大笔税金才能做到。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依旧固步自封的旧党谈何前途?
李遇知并不担心新考成法会推行不下去,新考成法固然对旧党造成冲击,但冲击再大,能有当年士绅一体纳粮那等滔天的波折大么?
至于一旁的傅淑训,想法倒是简单许多。
这些年大明越发兴旺,渐渐有中兴气象,他是万分高兴,却也十分引诱。皇帝陛下虽然说算一笔总账下来,去一趟朝鲜,去一趟日本,大明并不亏本。
可总体而言虽然不亏,未来的盈利却不能立马兑现。
出朝鲜,出日本,军费开支不小,外交攻势的开支也是不菲。
再加上重重赏赐与这几年日益膨胀的教育、官吏工资等硬性支出,傅淑训又担心朝廷要没钱了。
军费、外交与赏赐都是一次性的,暂且还能受得了。
但教育、官吏工资却是每年膨胀,涨幅让人心惊肉跳。
教育经费上涨傅淑训虽然担忧,也不好开口,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陛下更不是一次强调,就是当裤子都要办下去。
官吏工资就有些敏感而让人多嘴了。
一来,每年朝廷都会从落榜举人、秀才中招募大量低级官员以及各部门办事科员。二来,则是朱慈烺当初为了搞士绅一体纳粮而推行的新工资制度。
发宝钞涨工资,一来利用宝钞收税完成士绅一体纳粮,二来稳定宝钞价值,可谓是一石数鸟之策。
但是这样一来,每年朝廷要支出的工资就成了一笔庞大的支出。按照涨幅下去,十年之后朝堂就要面临发不出工资的窘境了。
第十八章:亿万富翁
发宝钞涨工资,一来利用宝钞收税完成士绅一体纳粮,二来稳定宝钞价值,可谓是一石数鸟之策。
但是这样一来,每年朝廷要支出的工资就成了一笔庞大的支出。按照涨幅下去,十年之后朝堂就要面临发不出工资的窘境了。
看似,还要等十年朝廷蔡惠发不出工资。
但具体进度而言,过个三年到五年的时光,朝廷就会花去村口,开始寅支卯粮,换句话说,就是财政赤字危机。
发不出官员的工资是一个极端严重的底线,基本上距离朝廷运转崩溃也为时不远。在此之前,定然还会有比如军费削减,福利取消,施政计划停顿,基础设施崩溃等等一系列的综合性灾难。
过去当官之前,傅淑训以为朝廷是天底下最有钱的地方,最不用担心钱财的问题。当了官以后,傅淑训才明白,运转一个政府有多困难。地方政府的事务繁杂已经让人感觉格外头痛,更别提中央级的财政问题。
解决财政问题不外乎是开源节流,节流基本上是没有可能的了。皇帝陛下对于个人用的股十分克己,挑不出毛病。朝政之上花的钱都是堂堂正正,都是国家真正有需要的地方投注的财政支出。
那么,就得开源。农税傅淑训不打算涨,一旦动这里,天下就可能重新打乱。这时,傅淑训将目光落在了日益更多的商税之上,特别是各地的工坊交纳的税收。再加上社会保障税这一个奇妙之法,让傅淑训看到了一条金光闪闪的新大道。
杀鸡取卵自然不可取,所以傅淑训想的是如何让大明有更多的母鸡。随后鸡生蛋,诞生记,鸡蛋无穷尽。
作为财政与经济大臣,这是傅淑训的本职。
但相比于朱慈烺系统性地推动整个官场生态的转变,傅淑训原本的计划就显得寒酸许多,他想的只是如何让下级官员知晓朝廷对发展工坊的态度与恒心,却没有那副雄心,竟然敢扭转整个官场生态。
朱慈烺的手笔自然要称得上是雄心勃勃,一个新考成法出台,可以遇见,朝廷要在工商兴国的大陆上越走越远了。
涵元殿里,朱慈烺一路又与李遇知、傅淑训谈了许多,差不多敲定了新考成法的全文。只等后天常例的朝议审议一番,就将这个新考成法全面推行。
这时,朱慈烺从侍从舍人陈邦彦的手中取来了今日的行程安排,看了看,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容:“半天假啊。”
十分难得地没有任何安排落在这个下午,这样想着,朱慈烺决定出宫一趟。
这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皇城,朝着希望公司位于澄清坊澄清大道的办公楼驶去。
皇太子微服出宫振朝野,练得强军兴大明。朱慈烺当初落脚的澄清坊宅邸已经成了皇城的一个别院,每日都有宫人打扫维护,朱慈烺虽然极少去,却偶尔也会怀旧心思作祟,前去咣当一圈。
久而久之,澄清坊有天子龙气的传言就不胫而走。
经过一番岁月变迁,澄清坊已经拆了两回。第一回,大量院落被各大商行、权贵高价买下,让这里成了京师新贵的一个热衷之处。居住其中的既有陈子龙、顾炎武、黄宗羲、朱之瑜等朝廷新贵,亦是有郑成功、祖大寿此等商界巨擘。
特别是各个开办工坊的大佬,特别喜欢在澄清坊买一个宅邸。似乎是在借机表达,工坊业是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说了于国有利的行业呢。
总而言之,伴随着各色心思涌动,澄清坊成了京师另一个商业中心。
这里不怎么买卖货品,却林立着六层、九层的高楼。
京师的楼房修筑得越来越高了,因为京师地价开始变得昂贵,修筑高楼有利可图。更重要的是,工坊主们显然也希望以此将自己与那些开店低买高卖的普通商人做一个区分。
他们将大量文职事务迁移此处,作为自己工坊事业的总部基地。
因为皇帝陛下的确会来转悠一圈,是以地方官吏对于此处的商人工坊都颇为客气,少有敲剥的规费不说,办事也大多便利。
如果要让朱慈烺来总结,或许可以说,这里就是京师的商务办公中心。假以时日,澄清坊成为大明未来的金融中心与发源地他也并不感觉意外。
当然,今天他不是来参观游玩的,他是去看热闹的。
郑成功主持的希望公司迁移总部基地入京,将原来的郑氏集团一共两百一十九万两现银在京师兑换成了大明宝钞,随后存入开户在恒信钱庄里的户头。
希望公司以此作为一种表态,示意自己真的回归了大明。
如果只是这一点,朱慈烺会表示欢迎,却不会有这兴致亲自来看。
他来此,是因为郑成功此前单独上奏,恳请招募新股。朱慈烺对此表示了批复,同意希望公司公开募集新股东。
为此,朱慈烺又将而今大明帝国中央银行行长徐焕武这员爱将调去给希望公司把关助力,也代表朝廷对此的信用背书。
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朱慈烺注意的事情。
因为,希望公司目前的股本全然都是朱慈烺所有。只不过希望公司的全部利益都会被朱慈烺拿去投入进教育经费里罢了。
这是一个好的立意,但朱慈烺不希望这种好事无疾而终。
至于缘由,也很简单。
连朱慈烺偶尔去回想,也会觉得希望公司未来的发展极可能停顿不前,哪怕郑成功天资卓绝,也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因为,朱慈烺实在没可能有那么庞大的经历去照顾希望公司的发展。他相信郑成功会不负希望,将希望公司维持下去。但新的发展?可能郑成功也会渐渐失去动力。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引入新的股东就是一剂良药,有望解决这个难关。
而缘由其实也挺简单,可以让希望公司的董事会运转起来,引入一批一批股东推动着希望公司为了盈利,为了奖金,为了分红奔向远方。
经过一番波折,希望公司的股东招募大会于大明二七九年十一月十三这一天在澄清坊的希望大楼里召开了。
因为不靠近皇城,这里的大楼可以尽可能地修筑得较高。
京师其他地方难得一见的高楼到了澄清坊就此起彼伏,仿佛群花斗艳,都在争着比试着自己的身姿。
朱慈烺下了马车,看着澄清坊的一切,颇为感慨:和后世越来越小了呀。
未来的二十一世纪,不也是高楼林立么?
虽然两种高楼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但朱慈烺依旧找到了一些过去不曾体会过的熟悉亲切之感。
引路的陈邦彦找到了希望大楼,这是一个很好找的特色建筑物。
盖因希望大楼很豪气地在门前树立起了一个巨大的铁锚。
铁锚之下,竖立着一行“海洋蕴含着无尽的宝藏”的字迹。
“这幅字是谁写得?”朱慈烺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字,心道这恐怕也不是个普通人。
陈邦彦过去一问,随后回来说:“回禀陛下,是前任礼部尚书王铎。”
“王铎啊……郑成功的猪头也没算提错了庙门。”朱慈烺记得王铎。
这也是一个崇祯时期的老臣,朱慈烺登基的诸多程序都是他在主持,能力当然是有的。不过王铎很清楚自己已经跟不上朱慈烺的思路,于是急流勇退。
朱慈烺对于这种识趣的大臣自然要善加款待,于是命其加右都御史的官衔,巡视天下师范学校修筑之事,监督朝廷拨付的钱款修筑得学校如何。
这是一个美差,既不受考成法之限,又被朱慈烺派去了几个山清水秀宜人养老的身份,时间任务都是自由度较大。
这样的一个差遣,的确是个美差。
王铎这幅题字,水平不赖,有他去引导,朱慈烺心情稍好。
大明的未来,毕竟都是在年轻人的身上呀。
希望公司的大楼很快就到了,陈邦彦早早就与准备着的人接了头,随后给朱慈烺安排到了一间特别的观察用房。
在这个观察间里,朱慈烺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到会议厅里股本募集活动的全貌。
郑成功自然是早早侯在一起,拿着一副名册递给了朱慈烺,随后命人打开了窗帘。玻璃窗外,是喧嚣的会议厅。
里面,自然早有希望公司的要员主持着会场的秩序。
至于朱慈烺手中的名册,显然就是这一回前来募集股本客户们的资料了。
资料不仅包括他们想要认购的股本数量,还有他们的背景资料。
“都是些熟人啊。”朱慈烺露出了笑容,尤其是翻阅到最后的时候,不由笑道:“这些老家伙们,也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么?”
名单上大部分的姓氏朱慈烺都可以与朝中那些大佬们对应起来,尤其是经过郑成功的调查,显然都是错不了。
但让朱慈烺感觉颇为有趣的是,这里头出现了两个国公之后。
一个是云南沐府的沐天波,一个则是南京魏府的徐文爵。
只是,这两人在原定历史上的表现却是截然不同。前者忠贞大明,一路追随南明皇帝到缅甸后身死。而后者,却是在南京选择了投降清人,极其让人不耻。
朱慈烺记得这些人在原定历史上的选择,却不能真就因为这一点定他们罪过。这实在说不通,更没法解释。
但这的确影响了朱慈烺对两人的观感。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缓解了一下胸中那样异样的情绪。他也是在政坛泡了好些年的人物了,很快就将这些情绪排解开来。
作为一个政治家,他很明白做出一项决定不能以自己的好恶为基础,而是要理智。作为一个理智的人类,就要基于利益做出判断,变成一个利益动物。
这样固然有些冷血,却是成熟的必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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