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所有正式医生,纷纷在列。当然,正式医生虽然很是难得,但在一干大明医届翘楚中就只能算小辈,连个座位都没有,能旁听一下就不错了。
最重要的是,除了一干医学界的大拿,正中还有一干官员。包括顺天府尹周百法、大兴县知县以及刑部、兵马司等大小官员。让人饶有兴趣的是,他们也没有座位。唯一一个穿着制服还有座位的,是个年轻男子。
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顺天府尹周百法一阵蛋碎,周百法就任顺天府尹还是沿袭旧制,一听朱慈烺跑出宫里,顿时挤得什么似的,当下带着顺天府尹的压抑过去封场保护。
至于刑部、大兴县等各衙门官员也是一般想法。
每个人心中都是哀嚎:“都说白龙鱼服……皇帝陛下怎么就跑出宫里了呢?”
“还是在疫区里!”
“万一皇帝陛下落下了什么瘟疫,这满城文武都要遭殃了……”
“陛下又不是医者,出来出这这一趟风光做什么?凭白为难我们这些小虾米…”
对于这位新登基才只有十七不到的皇帝,很难让人们和那一场场胜利联系起来,继而战战兢兢,无不恭敬领命……
当然,官员们这些话语是不敢说出来的。最多也只是内心吐槽。饶是如此,有心人却也捉摸到了新皇权威并不如普通百姓那般想象的稳固……
不仅是官员心思各异,就是京师里不少名医见了,也不由心中重重叹了一口气。
眼见朱慈烺认真地听着吴有性的讲述,这些名医们私底下都不由对视起来。所有的目光都是一个意思:“这一位皇帝要是染了病,所有的医生都逃不了。到时候,也是没人敢医治的。”
为何?
古代虽然医德高尚,但对于权贵而言,也是经常有医闹的。尤其是给皇帝做御医,那更是战战兢兢,很多时候皇帝虽然医疗条件上佳,却很难享受到最高水平的医疗。
就因为太多的病患家属一听患者一命呜呼,顿时就将气撒到医生身上。若是小民小户,不说认命不惹事,就是想闹也闹不起来。
可高官显宦就不一样了,一个牌子递送到衙门里就能轻易将医生下入大牢。
若是给皇帝看病呢,那更是血雨腥风,无数危险。不说伴随着政变之类的阴谋,就说正常医治也是绝不敢用有风险却医治效果更佳的方案。只好温吞药开着,治不好也治不死,保全己身为要。
故而,角落里被皇帝陛下名头所摄前来的地方名医都是打定主意,不反抗,不合作,免得自己被牵连进去。
这时,殿内的讨论还在继续。吴有性简单说了一下瘟疫的基本情况,讨论也渐渐进入了病理部分。
李中梓率先道:“又可兄以为,瘟疫是如何传染的?”
吴又可沉思了一下,道:“我认为呢。瘟疫,是邪气犯体。邪气从口鼻侵入,停留在半表半里之间为膜原。这温疫之邪在人体之内,外可连于表,内可入于里。其中变换我总结了九传……即但表不里、表而再表,但里不表、里而再里、表里分传、表里分传再分传、表胜于里、里胜于表、先表后里、先里后表等。”
李中梓沉思良久,缓缓颔首:“有理。虽然,以寻常医理来看,这有些惊世骇俗,不与旧例相同。但我却觉得,这是符合目前观测所得的。”
对于李中梓的认同,吴有性很是振奋,说话也有了一些精神。
李中梓是当代名医,其他父亲是万历十七年进士,故李中梓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幼年时擅长文学、兵法,因屡试不第,加之体弱多病,乃弃仕途而学医。他悉心钻研医学名家的著作,深得其中精要,对中草药物的药性进行反复研究,并用于临床实践,在实践中创立了自己的医学理论。可谓是当今天下名医,此番被朝廷邀约而来对抗瘟疫,原本是有些踌躇的。
可朱慈烺却明白这些医者的痒点,朱慈烺只是轻易提了自己试图架构天下的医疗体系,就让这一位当代名医仿佛再度绽放了第二春一样,当即决定北上。
在朱慈烺的架构之中,就是要完成中国传统医学的科学化演变。对于大多数医学体系而言,太过个人,太过玄而又玄,缺少自洽的可验证的系统理论。
对于大多数的中医药方而言,又因为缺乏统一的标准尺度,距离近现代的科学体系遥远,一样难以发展壮大。
故而,朱慈烺要做的,就是让近现代的医学系统在中医的体系里孕育出生,将中医壮大,乃至锐变。
对于医者而言,谁不渴望探索医术的更高峰?
尤其是朱慈烺规划的世界里,俨然可以将中医系统超脱到更高的层次,顿时就让李中梓不由为之心动。
当然,更关键的,还是朱慈烺轻飘飘却格外实际的一句话:为此,朝廷计划一期拨款二十万两扩张陆军医院,计划五十万两投入到瘟疫的治理之中。同样,这五十万两也仅仅只是京师地区的第一期治理。
有了银子,又有陆军医院这个新式医疗系统的筹建,李中梓再也无法抗拒自己的冲动,迅速赶到了京师,加入了这一场被众人百般不看好的战争里。
相对于李中梓的名气以及在医学理论里的建树,一直没说话的龚居中就显得轻松许多了。龚居中字应圆,别号如虚子。江西金溪人。精医术,擅长内、外、妇、儿诸科。著《痰火点雪》又名《红炉点雪》四卷,详论肺痨病之证治。另著《外科活人定本》四卷、《外科百效全书》四卷、《幼科百效全书》、《女科百效全书》、《小儿痘疹医镜》、《福寿丹书》。
李中梓的加入相对而言就简单一些了。他是朱慈烺花费重金,特此要求地方官请进京师的名医。
不过龚居中在这里相应的就打酱油许多,他专攻的不是传染病,对肺痨病倒是有些研究。朱慈烺招募他也简单,一是银子给的足,二是地方知府亲自出面,面子给的足。这两样都足了,龚居中做事也尽心,这一回前来,中规中矩,不见激动,也不见害怕。
他倒是十分感兴趣这一位皇帝陛下为何要执意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尤其是……还要参合到自己不专业的地方。
要知道,纵然在如何厉害的人物,贸然参合到自己不专业的地方可是很容易被打脸的。
龚居中知道不少儒生都喜欢来一个儒医双精,但在大部分真正高深的医学家们看来,这些人都是些读了几本书就自以为是的菜鸟,既没有经验,理论学习也残缺不全,错漏众多。说附庸风雅都牵强,不少人都是奔着房中术去的。
想到这里,龚居中的表情更加微妙了。
但转而,他就严肃起来。
朱慈烺是冒着生命危险的,无论如何,这都说明了这是一位负责的明君。
吴有性与李中梓的对话还在继续,他们剖析着症状,分析着医理,又讲到药性上面,开始开起了方子。
“又可兄如何拟方?”李中梓道。
“我开的有一剂达原饮:槟榔、厚朴、草果、知母、芍药、黄芩、甘草七味药组成。槟榔能消能磨,为疏利气机之品,可以除伏邪,又可治岭南瘴气;厚朴亦属疏利气机之品,可以破戾气之所结;草果辛烈气雄,可以辛散以除伏邪蟠踞。三味药物相合协力,以使气机疏利,直达巢穴,促使邪气溃散,速离膜原。方中又用知母以滋阴,盖温疫之邪性属温热,易伤津液之故。热伤营血,故加芍药以和血,再加黄芩以清燥热之余,用甘草以调和诸药。药虽七味,却能调畅气机,透达膜原,故为治疗温疫之邪的主方……”吴有性侃侃而谈。
众人看着吴有性成竹在胸,纷纷多了一份振奋。
李中梓道:“温疫之邪从膜原既可入里,又可出表,常兼见表里症状。如此,如何破解?”
吴有性思虑一番,道:“那就达原饮再加大黄、羌活、葛根、柴胡、生姜、大枣,以此,为:三消饮。”
“若温疫之邪已经散漫则又要根据邪气所在部位予以不同治疗。若见脉长而洪散,大汗大渴,周身发热,则说明邪气已离膜原,而里热散漫,其病机已与伤寒病阳明气分证一致,故仍可用白虎汤辛凉解散……”
吴有性侃侃而谈,胡波却悄然间皱眉起来。果不其然,大多数的陆军医生也是纷纷瞪大眼神,显然能听懂的并不多。
李中梓倒是接了下来,他顺着吴有性的理论道:“这样一来,若邪气透于胸膈,而见满闷心烦喜呕,欲吐不吐,虽吐而不得大吐,腹中不满,欲饮不能饮,欲食不能食,那说明膜原之邪已外溃于胸膈,邪气在上?”
“的确如此……”吴有性缓缓颔首。
李中梓又道:“如此,可选用瓜蒂散涌吐疫邪。”
“善!”吴有性大笑。
但吴有性笑完,却发现众人纷纷沉默,彼此对视,眼中余光都是瞥向角落里的朱慈烺。
见此,吴有性心中一个咯噔,心道莫不是自己太出风头,让这位皇帝恼了?
就当吴有性胡思乱想之际,朱慈烺开腔了:“又可先生一言,可谓是振奋人心啊。就如同两军对垒,已然知彼,可以对症下药,静待破解。士气为之振奋!”
吴有性心下一松,道:“赖吾皇厚爱,这才得草民施展之处。”
朱慈烺缓缓斟酌着词汇,又道:“但朕却不由悲叹。世间能有又可先生这般大才者,太少了。这一番理论,玄奥生涩。以又可先生只能,以京师名家之力,以诸位御医之学。大约能得几分?”
众人一听朱慈烺开腔反对,顿时沉默。不仅是朝中官员,就是京师各大名医也是纷纷青眼。
龚居中心道:难不成……这位年轻皇帝真要丢脸了?
这位新皇,不像是轻易之辈啊。
第二十四章:京中名医
一干京师的名医们悄然间将目光落在了端坐在太师椅上的一位七旬老者,这时仁济堂的徐新学。
相比一干在京中各有牵挂的民间大夫,这位徐新学就很有意思了。
徐新学在京师名声很大,这番名声不是说徐新学如何为高门显贵推崇,而是指徐新学年岁名望极高。这名望不仅是医术上佳,救人无数打下来的。更是因为徐新学的仁心。徐新学治病救人,大多救的都是穷人。而且,救的人里头还有许多都是些读书人。因为诊金稀少,甚至不要诊金,低价甚至免费发放药材,于是徐新学在京师里名望极高。这样的名望不仅在医学界得到众人的敬重,更因为不少士子竭力宣传,以至于徐新学也为京师士林尊敬。
再加上,徐新学而今已经七旬了。这样的年纪等于是半身都入土了。这个年纪对于一些老者而言或许已经再无精力去顾及什么,但对于徐新学这样本就疾恶如仇,关心百姓疾苦的名医而言,却是另外一种心情。
在他看来,自己七旬年纪,还有什么可以顾惜的?若是为了权势而折腰,那自己这些年也就不至于关心贫苦,以至于到老也未得到多大的富贵。
可若是畏惧权势而放任权贵摧残百姓,那他这一把年纪也就活到狗身上去了。
想到这里,徐新学就要开腔,他打算挫一挫这位新君的锐气。让他明白,在医学这样专业的事情上,外行指导内行是行不通的。
就当徐新学下定决心的时候,忽然间,有人抢答了。
抢答的是胡波,他开口道:“老夫不才,竭力思索,能得九分便是上佳。”
徐新学一见胡波开口,顿时气势一顿。看到开腔的是胡波,他心思又变了。
胡波不是朱慈烺,人家亦是一代名医。在临清的时候就创下偌大威名,在外伤之上名气极大,绿林之中多少重伤都是他所医治。
让徐新学气势一顿的不止是胡波在外伤医术上造诣,而是胡波代表的另一个机构:陆军医院。
陆军医院是朱慈烺在崇祯十五年成立于当时山东镇里的随军医院,最初始时只不过十几人,但伴随着朱慈烺一会儿五千两一会儿一万两不计工本的投入,陆军医院的规模不断扩张,人才也不断充实,医学技术以及医院救治能力也迅速飞涨。
这样的一系列结果直接就让陆军医院救治的成果突飞猛进,尤其让徐新学心中赞叹的是陆军医院可不是军官们的专属医院。大多数时候,陆军医院都是接受普通军士治疗的。
徐新学知道皇家近卫军团的军纪极好,很多人猜想或许是朱慈烺带兵有方,麾下名将如云。可在徐新学看来,其中定然是有陆军医院功劳的。正是陆军医院不计成本地救治士兵,这才会让士兵归心。
伤了有医治,死了有抚恤,赢了有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