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张白纸上,一月份卷宗账务无误的签收单子落了下来。
见此,褚禄山顿时轻声笑了起来。
但他的笑容并不能维持多久。
因为朱慈烺竟是直接就跳过崇祯十五年二月的帐目,然后按在了崇祯十五年三月的卷宗上。
只见朱慈烺先是取出了一叠船单税单以后,这才拿起三月账册道:“一月时,这刘姓船主,船八艘,都是五尺梁头,船料折银四钱四厘,最后纳钞十五贯。是这样吧?”
朱慈烺念出了声,看着褚禄山,微微笑着。
褚禄山感觉到了不妙:“船料的确如此征收。有何问题?”
“船料自然是无误的。”朱慈烺微微笑了下,然后又道:“只不过不提五尺梁头的小船如何结成船队北上。单说上面的所贩的一丈高的云南金丝楠木,又是如何在五尺梁头的小船上所载?”
褚禄山刚刚升起来的一点笑容顿时就凝结了。虚报梁头这是榷税分司里由来已久的弊端了。尤其是在查验车船梁头到底多大这个问题上,历来都是户部分司吃拿卡要的盛宴。
朱慈烺真要拿这个积弊开刀他还真没有办法!
“难不成你秦侠真要和整个户部榷税分司为难不成?”褚禄山心中大叫着。
一念及此,褚禄山顿时目光森冷了起来:“登记如此,就是如此。秦大人难不成要以此彻查不成?”
朱慈烺换换摇头:“我只是叹息,这世上终究是识时务者少啊。毕竟俊杰稀缺,庸才充斥。这税单上所言金丝楠木价值白银三千二百五十两应是无误,按照税率,再计算起条预征之法,那便是应交纳税银三十九两。可为何这八艘的税单上又缴了多少?看清楚!”
说着,褚禄山猛地一惊,还真以为朱慈烺找出了漏洞,顿时凝神看过去,自习一看……
赫然看到上面写着三十九两!
见此,褚禄山顿时一拍桌案,怒气勃发道:“秦大人你莫非今日来交接是为了消遣本官吗?难不成本官就不知道三十税一的与十分之四的起条预征的规矩?既然价值三千二百五十两,那交纳税银就是三十九两。这税单上面所写三十九两难不成还错了?秦侠大人若真以为我褚禄山好,那可就想岔了!”
“好哇!”朱慈烺看着怒气勃发的褚禄山,也是冷笑起来,大声道:“那褚禄山大人是觉得我秦侠好欺负了!睁大你的狗眼给本官看着,八艘所谓五尺梁头的船,全部的税银才区区三十九两!再睁大你的狗眼看仔细这船单!说着,朱慈烺高高扬起了一张床单,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四艘载金丝楠木,四艘载太湖米、松江布若干云云!”
见此,朱慈烺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仿佛冒着丝丝冷气,冻得能结冰一样,一步前行,看着褚禄山道:“五尺梁头也便罢了。这四艘船上的商税又去了哪里?如此明目张胆徇私情,谋私利,真当某在京师所作所为你以为都是编的吗?”
看着朱慈烺一步走来,气势逼人,不仅将自己刚刚愤怒带来的气势全部摧垮,更是带着一种夺人心魄的威势压过来,让褚禄山感觉连呼吸都有些冻结了。
第十四章:心机使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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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瞬间逆变的情势让褚禄山一下子有些转不过弯来。脑海里满满都是刚刚抓住朱慈烺漏洞的惊喜。
“怎么会如此迅速轻易被秦侠抓住漏洞?”
“似乎……我上任以来还真出过问题,竟是真的被秦侠找了出来!他怎么就有如此大的本事?”
“怎么办,怎么处置?”
无数个问号打满了褚禄山的脑海里,让褚禄山甚至来不及细想这刘姓船主是何人,甚至是否真的有此事。那金丝楠木以外的船上又是何人载着。
满脑子都是朱慈烺这犀利直刺人心的诘问。
此刻,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朱慈烺的贴身侍卫老十七已经不在朱慈烺的身边。角落里,那个方才与褚禄山对视的男子也悄然不见了踪影。
就当此时,忽然听朱慈烺温言又叹息一声,悲天悯人地道:“方才我所言,本以为今日能遇到幸免,没想到果然如此啊。这自古都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可俊杰又何其稀少,真是……”
说着,朱慈烺又顿时摇了摇头,将这三月份的账册一本本叠起来,统统丢出去:“这些精心修饰好的玩意,够什么资格浪费我的时间!”
朱慈烺如此**的暗示褚禄山要是还看不出来,那就白瞎了这六品官儿了:“要不要给内账?”
就当褚禄山纠结着的时候,就听朱慈烺爆喝一声道:“此时还不将内账教出来由我审计,到时候亏空巨大,本官绝不相饶,定教你倾家荡产!”
“是……是……”褚禄山喃喃着,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这个时候,不知何时更进来的阎魏忽然想起了朱慈烺刚刚进公堂的时候,在里面安安静静看了一个时辰。
早在那会儿,朱慈烺就已经准备好了啊!
可怜褚禄山还以为自己晾了朱慈烺一一个时辰刷够了威风,却不料,就是这一个小时,让朱慈烺找到了致命的线索,给此刻的褚禄山埋下了全面下风的祸根。
要是褚禄山早出来一点,没有任何依仗的朱慈烺又如何会这般嚣张?
天下没有早知道。
当褚禄山应下朱慈烺所言内账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表明,局势被逆转了。
此刻,不知消失了多久的老十七悄然回到了朱慈烺的身边,朝着朱慈烺缓缓颔首。
见此,朱慈烺微笑了一下,看着内堂屏风之中忽然冲出一名干瘦的男子。男子面色发白,脖颈多处却有青红的痕迹。
这名干瘦的男子,朱慈烺不认识,但却知晓此人的存在。阎魏等榷税分司的胥吏更是全都认得,这可是褚禄山的师爷,最是亲信的幕僚,范文举!
“一向不露面见人的范先生竟然这么急切!”阎魏等人一脸迷糊。
“发生了什么?”
“范文举向来是褚禄山大人的智囊,这一来,方才与秦侠的智斗有好戏看了……”
果然,褚禄山在见到这个名作范文举的师爷后却顿时一下子鼓舞起了精神。
只听范文举在褚禄山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低声细语着。
“这秦侠心机深重,竟是早就得知我就在暗处,方才我被一粗鲁军汉捂住嘴巴拖出了内堂,被锁在了暗室。以至于方才都无法于老爷明辨利害。”
“不过也恰好如此证明这秦侠胸中着实没有底气,这才要将我拿下拖出。反倒是让我等知晓了秦侠的心虚。让我等明白,秦侠定是只有诡计,没有确切证据!”
“只需要老爷忍耐一二,待秦侠入我等绸缪之计,就能将起揉捏在手,任由老爷使唤……”
……
范文举急切地说着,方才被掳走而吓得发白的脸色渐渐多了一些红润。
但褚禄山的表现却完全与范文菊所想的相反。只见褚禄山并没有被更加鼓舞起来,只是随着范文举说得越多,竟是越是变得面色苍白,神情惊怒,藏着难言的颓唐。
看褚禄山并没有想象之中被鼓舞起来反而变得如此神情,范文举一头雾水,更是心中阴影深埋。想到了方才那个将自己制服的神秘武夫。
见此,仿佛猜到了什么的几个算手书手纷纷对视,眼中都是复杂的心绪,既是惊叹,又是敬畏,更带着一点点痛快。显然,这褚禄山平日待手下并不怎么得人心。
当然,褚禄山也是有几分为官之道的,自然是拿捏了几个铁杆的手下。
果然,那个率先去通穿名作吴寅的书手抽到了范文举的身边,低声道:“方才秦侠说了三月吴姓船主之事,发觉了五尺梁头小船无法载丈高金丝楠木的事情。更是……更是……发现了商税漏报之事。那吴姓船主八艘船,只有四艘的金丝楠木缴了商税,其余四艘,都……都无商税税单。故而……以此发难……逼得大人……大人……说出了内账之事”
此刻,褚禄山失神地点了点头,脑袋不自觉地也低垂了一分。
这么大一个漏洞被人家发觉了,定然会牵扯出一大堆的漏洞。到时候,别说在临清捞点什么回去养老,就是能不能安然脱身都未必。
况且,承认了内帐的问题,那就已然等于交出了自己的把柄。
此刻,朱慈烺却忽然再度出声道:“唔,既然褚禄山大人答应了更换新账册的事情,那此事也算是结束了。毕竟……我又发现几张船单,原来这是吴姓船主吴良勇的其余四艘船乃是官船。官船上面,是河间府知府吴培和顺天府推官杨琦玮几位大人的座驾。既然如此,等这新账册卷宗都送来了,对照留存文书佐证的,确定是官船,那帐目也就无碍,不影响接收了。”
此言一处,阎魏顿时目瞪口呆,看着周遭诸人,纷纷都感觉无比荒谬。
敢情……
方才朱慈烺都是在诳人啊!
朱慈烺竟然只是使诈,根本就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竟然如此大的胆色,将堂堂户部榷税分司的主事如此戏耍。偏偏,褚禄山对于朱慈烺的计谋却没有识别出来,反而被诳出内账之事。
这即将上任的上司的心机和计谋实在太吓人了一点!
但紧接着,阎魏却是忽然放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见此,也是一下子想到了另外一点。
第十五章:饶命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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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朱慈烺只是使诈,也并未有查到户部榷税分司上面的问题,那不就说明这一次交接很快就会顺利交接完毕,而没有出现什么岔子吗?
既然没有岔子,他们这些小兵小虾也当然不会在两位朝堂命官的冲突之中,被一不小心就轰成渣滓了。毕竟,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这样兜兜转转的心思划过,众人顿时轻松了下来。
唯有堂上端坐的两人纷纷变色,心中狂吼。
“怎么……我看褚禄山大人气色有些不好啊?”此刻朱慈烺很是关切地盯着褚禄山安慰着,看着褚禄山猛地发胀,赤红一片的脸颊,笑容很是欠揍。
“老子被耍了,难道还会有好心情吗?”
褚禄山心中狂吼。
被人戏耍得如此凄惨的恼怒混杂着一种侥幸过关的放松让褚禄山一下子鼓舞起了愤怒的勇气。
“既然你没有真切的证据,还敢如此戏耍我,就是拼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也要将你这新来的混账继任者收拾了!”这般想着,褚禄山猛地站起来,怒视着朱慈烺,就打算发出死战之言。
但一旁褚禄山的视野范文举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颤,如遭雷击地战栗着,凑到褚禄山耳边,颤声道:“老爷,切莫激动!切莫坏了这侥幸来的饶命啊!秦侠大人已经饶了我等了,切不可再鲁莽啊!”
范文举接连劝慰,看着褚禄山还未冷静下来,干脆心一横,直接道:“莫非大人忘了三月十三,那次可是有山东镇总兵官刘泽清二侄刘楠留下的手尾,上百艘民船北上,所载的松江布,太湖米甚至……淮盐,这些可都是一分的船料商税都没交啊……而且……此事没有船单税单,却有内单……都在公堂之中没有收走。”
“搞不好秦侠就是已经看到了此事……却引而不发,只是拿吴良勇来敲打我们。若是我们再敢冒犯,刘楠之事一旦扯出来,老爷再想善后怕是万难了!”
“老爷三思啊……”
啪嗒……
褚禄山如遭雷击,呆立当地,猛地一坐回去,头埋得低低地,让人瞧不出里面是什么神情。
良久……久到身康体健的阎魏都感膝盖站得有些酸的时候,褚禄山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脸上浮现出了满满的笑容道:“秦侠大人哪里话,您这一声问候传来,我便是有些许问题,也顿感心暖,自然是不成问题了。”
朱慈烺见此,顿时轻笑了下,看着堆成山的账册,道:“好。褚大人无碍就好。不然本官心中,甚是不安呐。”
听着朱慈烺这般放松的话语,褚禄山不知何时紧绷起来身体顿时放松了起来。身后的范文举也是悄然间长长出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朱慈烺接下来的话顿时就让两人还未呼出的气息一下子紊乱了起来,几乎呛得咳嗽了。
只听朱慈烺语调悠然放松地道:“那本官就可以继续查验账册了。唔,这四月份的账册在哪里,本官来看看。”
听着朱慈烺这句话,范文举浑身再度紧绷,猛地一戳褚禄山,示意褚禄山赶快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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