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澜平日里性子虽然暴躁,但教起琴来却是严格的秉承师德而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奈何,这学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楚明月不笨,可也不是天赋异禀。听了小半日,并没有参透多少关于这“音律”二字。
也罢,她也明白,有些事,欲速不达。
反正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慢慢学吧,总有叫那器灵认可之日。
其它弟子已经散去,离回府之时还早,楚明月无处可去,便也懒得走,就在这厅内兀自拨动琴弦,指望着能福至心灵,悟出个一点半点来。哪怕独孤澜在一边目光阴冷,她也泰然自若。
“哟,哥哥和楚师妹这是在玩什么呢?”
有人自湖面桥上而来,未回身,楚明月已经听出来人是独孤依依。
楚明月终于是住了她那琴音,厅内一时安静下来,甚至能听见湖面风声徐徐。
独孤依依是一脸笑意,独孤澜却并不看她。
楚明月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心下明白,这两兄妹,关系并不好。
也是,一个乃嫡出小姐,脾气骄纵,一个庶出的少爷,性子乖戾,关系能好就怪了。
“有事?”独孤澜终于开口,只问了这二字。
“没事就不能来了?”独孤依依歪着脑袋问她这位哥哥,语气天真,又看向楚明月:“楚师妹……唉呀,这里也没外人,你说我是叫你嫂嫂好呢,还是叫妹妹好呢?”
楚明月只是望着她,不说话。
见着没回应,独孤依依哂笑一声,表情带些微讪,又转身看着独孤澜:“哥哥,我今儿出门时,听说你院里的竹玉不见了,这可是你院子里第二个不见的丫头了,上次是谁,哥哥还没忘吧?”
独孤澜照旧看也不看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来提醒下哥哥,近日京城里乱得很,哥哥还是看好屋里的人,别再总是少人,好在近日京城乱得很,少一两个下人,也不会叫人乱传什么谣言,说我们独孤府苛待下人,总是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套话
独孤依依的话,明显有所指,楚明月记得之前是听过传言,说独孤澜被毁了容貌之后,便性格乖戾,曾有丫环不顺他心,便被他打死了。
放以前,这话,楚明月怕是会信。
现下,却是得再打个问号。独孤澜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旁人那里听说来的事,信不得。
独孤依依刺了独孤澜一顿,见着他不说话,满意一笑,又向楚明月道:“妹妹你莫怕,我哥哥对下人是严了些,姐姐以后进了我家门,哥哥定然会好好待妹妹的,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独孤依依笑盈盈的去了,留下楚明月与独孤澜。
少许,独孤澜看着似乎并未被独孤依依所动的楚明月,问:“你就不怕我?”
“为何要怕你?”
“没听她刚才说?就算她刚才的话你听不懂,总该听过平日里的传闻吧,我脾气可不太好。”
楚明月微微一笑:“明月觉得,愿意静下心来教我琴的人,绝对不会是脾气不好的恶人。”
独孤澜虽是带着面具,却一直眼神阴冷,此刻听了楚明月的话,审视她良久,突的一笑,面上阴冷退去三分。
“都说楚四小姐是个傻子,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传出来的,听来的东西,果然信不得。”
这算是把她也给看穿了么?
楚明月笑笑,不接他的话,看着外面天见渐晚,该回府了,便把琴收起。
一边的器灵之前一直四下飘荡,现在收了琴也不见他有回来之意。楚明月盯着他,想着要如何提醒他一下,该走了。
那器灵此刻却是盯着独孤澜直愣神,楚明月起身行至他跟前,背对着独孤澜对器灵用嘴型说话:“回去了。”
器灵显然不满她将他的视线挡住,瞪她一眼,才飘飘忽忽的要回琴里去。
进去之前,楚明月听得他喃喃的念了句:“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
楚明月要问,器灵却已入琴。
……
楚府,地牢。
楚清雪带着楚昀绍趁着夜色偷偷将两个守卫放倒,潜了进去。
楚昀绍跟着她一路行进去,胆颤心惊的问:“姐姐,要是他们醒来去爷爷那里说了此事,把我们查出来怎么办,爷爷说了不让我们见娘的。”
楚清雪在前面瞪他一眼,恨铁不成钢。
楚昀绍以前张狂,经了上次的事,就变得畏首畏尾,楚清雪很是恨,怎么就有个这么窝囊的弟弟。
“放心,只要这地牢里没少人,他们是不会去说的,那只会显得他们无能,咱们楚府可不养废人。”
楚昀绍终于不再质疑,跟着楚清雪一路顺着地牢里那条阴暗潮湿的路走至最里间,那里关着曾经的贵妇人,他们的母亲——瑶夫人。
曾经的贵妇人风光不再,瑶夫人眼神空洞,面色惨白,头发凌乱,衣服破烂,倦缩在地上。
楚清雪拿从守卫那里偷来的钥匙开了牢门,扑进去,跪在瑶夫人跟前,抓着瑶夫人的手就是哭。
楚昀绍也跟着她一起嚎:“娘——”
楚清雪又是瞪他一眼,低喝斥:“大半夜的,生怕招不来人是么,小声点。”
楚昀绍被她一瞪,吓得立马收了声,只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瑶夫人本是愣愣的倦在那里,呆呆的不知在念叨什么,突然扑进来两个人,惊得她连忙后退:“你们别过来,别过来,我不怕你们,不怕——”
“娘,我是清雪,这是弟弟呀。”
楚清雪一声唤,瑶夫人总算是回了点神,整个人由呆傻突然换上副笑颜,嘻嘻的笑道:“雪儿,绍儿,你们怎么来了,来来,娘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们了,瘦了。”
楚清雪当即心里一酸,泪如掉线珠子般的往下落。
可惜现在不是让她伤心的时候,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潜来这地牢,可不只是为了单单来看上瑶夫人一眼。
“娘,你可知是谁害了你?要是知道,你告诉我,女儿替你报仇,”楚清雪握着瑶夫人的手问。
瑶夫人还是嘻嘻的笑:“我的雪儿来看我了,来看我了,嘻嘻……”
楚昀绍在一旁边呜咽,边问:“姐姐,娘是不是以后都这样了,她是不是疯了,娘出不去了是吗?”
“胡说,我一定能把娘从这里救出去,医好她的,然后给她报仇。”
楚清雪目光阴狠,握了握拳。
那瑶夫人听得“报仇”二字,脸上的笑忽的散去,和楚清雪一起切切道:“对,报仇,我们要报仇,去找毒,找毒……”
“娘,找什么毒?您还记得什么,知道什么,都告诉我好不好。”
“找……”瑶夫人声音低下去,似乎在说一定见不得人的秘密。
楚清雪只得凑过去,才勉强听清瑶夫人所说的话,可她又怀疑其实听错了,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个毫不相关的内容。
“娘,你说的可是真的?”楚清雪目光殷切的看着瑶夫人,可后者脸上还是一脸痴呆,眼神飘忽,难有焦距。
……
翠墨和翠缕这些日子都不太敢进楚明月的屋子,平日楚明月不叫她们,这二人都是躲得远远的。
不止这二人,整个明月轩的婆子丫环,平日里不喜出院子闲逛的人,这些日子都爱出去走动了。
不为其它,只因明月轩的主子近日不知为何,突然喜欢上了弹琴。若只是喜欢倒也罢了,偏偏水准还不太如人意。
身为下人,是不能说主子坏话的,为免耳朵被荼毒,众人只好能避则避,不能避也尽量远离楚明月的屋子。
可身为正主,某些人却不自知,照旧每天按时鸣琴。
唯一敢对她发出怨言的那位,现在听久了,也已然麻木,任楚明月怎么弹,都不再稀得讽刺她半句。
对于器灵的这一转变,楚明月倒是有些不习惯。
她是真心想学好这琴,以便早日炼成立神丹,器灵不损上她几句,她便时不时的觉得少了些动力。
“嘁,你们人就是喜欢犯贱,不说你还不乐意了,”器灵飘于她身后,鄙夷的对楚明月的想法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此时,楚明月正从独孤澜处出来,器灵难得没有一离独孤澜处便回了琴内,楚明月终于有机会问出心中所问:“你每次出来都盯着独孤澜看,难不成喜欢他?他可是我的未来夫婿,且你和他一个是灵,一个是人,没有可能的。”
器灵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说,瞪着她,极为不满:“你脑子没叫学琴给学坏吧,整天想的都是些什么。”
楚明月暗自一笑,方才问出正经问题:“你上次说什么太像了,指什么?可是独孤澜像你认识的哪位故人?”
“要你多管闲事,好好学你的琴吧,不是说要炼什么劳什子立神丹,然后修仙炼道么,据我所知,这昊天门选弟子的时候可快了。”
是快了,他不提醒楚明月也心中有数。
这些日子,她又去过风无拘那里一次,风无拘还是和上次一样扫一眼她炼出来的丹药,再扔给她一本更难的册子,叫她去自行琢磨。
这回她倒是有些懂了风无拘的用意,这学习炼药亦是一种修行,不断挑战自己,方可成为站在顶尖上的那一个。
她在拿到第三本册子后,曾私下试着炼过第一本册子上的丹药,竟相当顺手,炼出来的丹药几乎可说是完美。
这炼药技术是日渐纯熟,差的,便是得这器灵相助了。
看着在左右四下飘荡的器灵,楚明月开口问:“你真就这么想让独孤澜当你主人?可他除了琴弹得好,什么也不会,在这凡人界要找个能和你一较高下的器灵只怕是很难了,你就甘愿给个什么也不会的人当器灵?”
“什么都不会?”器灵盯着她,语气冰冷:“就算他没有灵根,不可修仙,大昭国不是尚武么,他连最基本的武道也不修习的么,只要他会一点,他便有资格当我的主人。”
“他不仅什么都不会,连一张脸也是被毁过的,除开琴艺过人,他可以说是一个废物。”
器灵显然不信她言:“不可能,她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废物。”
“她?”楚明月微笑,终于是说漏嘴了吧。
器灵反应过来,怒问:“你套我话?”
“是。”
“卑鄙小人。”
“我是卑鄙小人,可你现在也只能靠我这个卑鄙小人来帮你。”
“我要你帮?哈哈,痴人说梦,也不知是谁求着要我帮着炼药。”
楚明月笑笑:“是么?”
她并不继续,这器灵对独孤澜有一种执念,虽现在她还不清楚是为何,但有执念便好,有所求,便不是无法攻克。
慢慢问,总能问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将乱
在山门处等候楚兰风,却久久不见她来,倒是见着不少其它弟子行色匆匆。
“楚姑娘还不走?”
她回身,是独孤澜。
“等我姐姐,”楚明月看了身边匆匆而过的弟子,问独孤澜:“先生,他们是怎么了?”
昊天宗讲究修心养性,似现在这般,可不是宗门内所推崇的风范。
“你不知道?钟画颜没有告诉你么?”独孤澜微诧,随即又道:“也是,有着司马星乔和我那妹妹在,估计你想知道也难,就在方才,京城中又有数十人失踪,宗主方才决定近日暂停授课,所以姑娘明日不用来了。”
又有人失踪了么?
这数月内一直有人不断的在失踪,楚明月微微皱眉,想起那时在孟王府和幽萝谷中的煞气,心里隐隐有些猜想,这样的情形,许多年前,她似乎见过。
不过,此时却有另外一件叫她愁的事。
不来这昊天宗,那她要如何跟着独孤澜学琴,在她找到其它方法攻克器灵之前,学琴这条路,还是不能放弃。
独孤澜听得她如此问,眉尾微扬,好似的了天大的笑话,略略冷笑:“想不到姑娘对学琴倒是执着,既然姑娘想学,那到我府中来学。”
楚明月盯着眼前的独孤澜,想透过那张面具判断此话是真是假。
大昭国民风虽然开放,但未过门的女子主动找上门去,却还是难免叫人闲话,何况,还是大家闺秀——虽然在外人眼里她是个傻子。
可惜,带着面具,楚明月判断不出。
这是叫她不要去学了?
可她等得起,时间也等不起,昊天门再过两个月便要招收新弟子了,届时她若未炼出立神丹,便只有再等上十年了。
看着眼前的独孤澜,楚明月也懒得再去琢磨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眼中无波,微带淡笑,回:“那好,明日我便来府上拜访先生。”
独孤澜斜她一眼,全然没有料到她居然还真应下了,冷冷一笑:“姑娘倒是看得开,也不怕人笑话你们楚府?”
“旁人爱说便说,行得正,走得直,何惧之。”
“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