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三儿奇怪,问身边的一名老汉:“这是怎么了?”
老汉说道:“天津人开的皇家布庄,棉布卖的太便宜了!松江府的棉布,一两银子两匹,他们的布卖一两银子三匹。触了众怒,那些布庄的老板,雇人砸他们的店呢!别想去买布了,谁敢买天津布,会被他们拳打脚踢的!”
柯三儿不由叹息,嘀咕道;“这不是欺行霸市吗?”
“嘘,小声点,别让他们听到了!”老汉提醒道。
布庄门前。
一名青年书生慷慨激昂说道:“这皇家布庄,是天津的大jiān臣肖图白开的,与皇上毫无关系,却打着皇上旗号,在招摇撞骗!皇上恩宠他,睁一眼闭一眼,但是,我们这些忠义之士,却不能看着jiān臣坏了我们皇上的名声!当今圣上是明君,登基不久,便未了不与民争利,而关停了松江府的官营作坊、布庄!我们松江府的商家,那个不叫好!为当今圣上的英明而喝彩!”。。
“……自古以来,与民争利的莫不是大jiān臣。北宋的蔡京童贯与民争利,闹的民不聊生,天怒人怨。天启年间的魏忠贤,同样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民争利,所以当今圣上上台,这等jiān邪,就身死族灭!当今,肖图白虽不像魏阉一般嚣张,但是如果坐视他气焰嚣张。咱们的利益就会受损!别不说别的。咱松江府,一向靠着种棉花、织棉布而富甲天下!现如今,那个大jiān臣肖图白,支持天津的棉布抢咱们的生意。夺咱们松江府人的饭碗。大家说该怎么办?”
“砸皇家布庄。烧天津布!”
“拒买天津布,将皇家布庄赶出松江府!”
“松江人就买松江布,切不能因为天津布便宜。而给jiān臣占便宜!”
一时间,数百名青年书生、壮汉,慷慨激昂!
“烧!”
“将所有天津布都烧掉!”
数名壮汉,将数千匹布堆积在空地上,火把扔向布堆!
熊熊大火,在棉布烧成灰烬。
同一时间,松江府中,十多处皇家布庄的零售店面,纷纷遭到了暴徒们砸毁、焚烧。而当地的官府、衙役们,或是“放假”。或是去乡下办差。松江府的府城中,官府基本上“选择xìng无视”这场暴动。
接着,又有青年书生振臂高呼道:“烧掉天津布,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大jiān臣肖图白,不但在天津开设‘皇家纺织’工坊,奴役数万人为其rì以继夜的纺纱织布。就是在松江府,他们也开设了分厂,三四千名松江工匠,助纣为虐,为其做工!天津的作坊,咱们鞭长莫及。大jiān臣开在松江府的作坊,你们说该怎么办?”
“砸!应该砸掉!”
“为肖图白做工的,都是狗腿子!”
“松江人要有骨气,不能为五斗米拯!”
一时之间,松江府的棉布作坊、布庄老板们,聚集了数千人,呼啸而来,冲击每一处皇家纺织公司的作坊。
“你们不能这样!”、“还有没有王法了!”皇家纺织公司松江府的分号经理李运泽无助的争辩着。
“王法?在松江府,在江南,我们就是王法!”一名青年书生,不屑的说道。
更多人冷笑道:“告诉你!在朝大佬们替我们撑腰,在野我们有复社数千才子,数十万官绅是我们耳目。在天津,你们还能苟延残喘!在江南,这是我们的地盘,告诉你要老实一点!”
江南历来是宗族豪强势力的重镇。明朝中期的海瑞,在江南地区当官,丈量土地、理清赋税,就发现地主豪强们隐瞒土地、非法圈占官田、民田非常普遍。就连退休的前首辅徐阶,也在松江府圈占几十万亩田地。徐阶当年对海瑞有恩,但是海瑞依然要坚持上书徐家的非法圈占土地问题,最终,却是不了了之。因为,徐阶的问题,是江南普遍存在的问题,朝廷没法子治他们。
而明朝中期,张居正的改革也是抓小放大,对于庞大的利益集团暂时放过。对于中小的利益集团,进行分化瓦解。
海瑞、张居正,这些清官或者改革家,落不到好下场,便是因为他们得罪了江南地区的利益集团。
海瑞家庭贫困,身后也没有留下什么遗产,因此没有遭到清算。张居正出身富豪世家,改革中得罪太多人,死后被抄家了。
明朝中期,这些利益集团,还是以地域划分。比如齐党、楚党、浙党,后来一个不分区域。
东林党出现后,因为其兼容并蓄不以地域划分派别,逐渐开始成为全国最大的利益集团代表。并且,齐楚浙党,在东林党的打压下,逐渐灰飞烟灭。后来,齐楚浙党的骨干纷纷投靠阉党,才能够得以幸存。
“阉党”主要是一些什么人?并不是太监们结党,而是一部分弱势的文官,投靠太监得以在朝堂中站稳脚步!
阉党执政的年间,朝堂上非以纯粹以政治斗争为主,还部门延续了张居正改革路线。而崇祯上位后,帮助东林党人消灭了阉党。最终的结果是,皇帝仅能调动太监和京营,也很难驾驭京城以外的地方势力。皇权在大多数时候。根本没用,也仅在裁决党争胜负的时候,皇权才显得非常重要。
真正到了地方,东林党人已经控制了全国方方面面。当然,东林党人独揽了朝政后,难以避免谈资论辈。年轻一代的文人,虽也处处模仿东林党,并且借助帮助东林党大佬办、谋划,来实现自己的政治目标。
但是,现如今。独揽朝政的东林已经进入了老化阶段。年轻一代的文人。虽也是东林一脉,但却是纷纷热衷于结社。文社,是明朝末年涌现的新现象,以交流文化为幌子。本质上却是和同一时期西方的政党类似。
17世纪开始涌现的。西方政党最早是以宗教信仰结盟的政治势力。最后逐渐演变为其他的政治诉求、政治纲领。
中国的文社,同样以交流学术,但中国文人自古以来。文化交流,都带着政治目的。明朝文社的xìng质,打着交流文化为幌子,实际却是政治联盟。并且,文社出现不久,已经娴熟的从富商地主那里拉政治献金,用富人给他们的赞助,用以发展人脉、宣传学术和政治主张。
相比于以东林学院为根基发展出来的东林党,这些文社,更接近于后世的在野政党。就差一个选举制度,明朝这些文社就可以变成真正的政党。
明末最大的文社,莫过于东林复社。
复社脱胎与东林,也以东林党一脉自称。但是,真正意义上的东林党人,皆已经是垂暮之年的老人。东林党人大多数,要么权倾朝野,要么是当世的宗师。
复社的很多年轻人,却并不像他们东林前辈们权势滔天。相反,复社很多的才子们,虽人脉广阔,但是屡屡落第不中,则是常态。
简单说,复社的年轻文人,虽自称东林党人,但是主要却是在野势力。因为在野,这些复社的年轻人,接触更多的商贾、官绅势力。而为了发展,复社接受大量的政治献金,自然是为这些江南的富商们办事。
这一次,松江府的棉布作坊主和布庄的年尾打砸抢逆袭,便是由复社疏通关系,令官面上选择xìng无视。
松江府,一座宅院。
这是前内阁首辅周延儒的家宅。
眼下周延儒正在与一名中年人对弈。黑白子围棋盘上,中年人黑子凌厉的下法,令周廷儒白子节节败退。
“天如,你的锋芒太过于锋利,岂不知,木秀于林的道理?”周延儒皱眉说道,“不留半分余地的杀敌,树敌过多,晚年岂能能有好下场!”
“老师太过谨慎。溥做事从来都是全力以赴,不考虑余地,只考虑胜败!胜,全盘通吃;败,身死而已!”中年人冷笑道。
“为了松江府的这些商人,得罪了肖图白,值得吗?”
“非常值得!肖某人这个人我看不懂,也不可能助我掌握权力,实现抱负!而江南的缙绅、商人,却是能为我所用的力量。自古以来,朝野斗争,不外乎党同伐异而已!”
“猖狂!天如,你的xìng格一直这么猖狂,今后必受其害!”
“哈哈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等我将对手们全部打倒,谁能害我?”
中年人名叫做张溥,字天如,是江南地区最具声名的组织“复社”的领袖之一。
复社前身,既活跃与政治,喜欢策动民间势力,来对抗朝堂势力。比如,魏忠贤执政时,阉党力量势大,在南方要求商人缴纳商税。
张溥却是屡屡在南方策动市民抗税、抗法活动,配合在朝的东林党诸公的逆袭。最终,魏忠贤被诛,阉党式微,张溥等人窃取了巨大的名声。
由于,张溥xìng格从来都是不择手段,为了达成政治目的,他可以杀人、放火、暴动、造谣。并且,张溥太过于享受cāo纵一切,认为他虽然在野,但是对于朝堂的cāo纵,不下于内阁的阁老。当然,明朝政治并未实现选举制,在野的力量虽大,却还还需在朝力量的支持。所以,张溥拜周延儒为师,并且积极策划,将周廷儒重新推上高台成为内阁大臣。
而张溥为了控制周廷儒,更是手握周廷儒一堆的把柄。这种危险的yīn谋家,任谁也不喜欢。历史上,周廷儒在张溥的帮助和策划下,刚刚重返朝堂,立即就令人用毒酒,毒杀了张溥。
第二六一章不做死就不会死(一)
崇祯十一年,正月。天津。
京师从北回迁至南后第一年的chūn节,但是并没有什么不好。běijīng的朝廷机构,大量的迁往南方后,大量的宗室、勋贵也跟随去了南方,北方的政治氛围稍微淡去后,商业上却的比较活跃起来。
尤其是天津,经过特区的报纸舆论宣传机器,不断的传播下,人们的经济意识不断觉醒。“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等等观念,已经深入人心。。。
关于经济、生产力的方面的思辨,在天津早就是非常热门的话题。大量接受新式思想洗礼的特区新式学生、文官、军人、学者,纷纷抨击片面的中重农主义。提出,社会分红让人们从事更适合自己的工作,才能创造更多的财富。
通过鼓励工商发展,天津特区四十万民众,已经切实的感受到了社会分工、经济发展,带给他们的富裕生活。
过去地主佃农经济模式下,大量的田租收入被地主征收了。一名佃农一年忙到头,整年的劳动收入,也不过是几百斤的存粮,风调雨顺年间也仅仅能够糊口,一旦遇到灾荒、病情的,便会迅速陷入破产绝境。
而在特区以工商业为主的经济模式下,一名劳动力年能赚10多两银子,解决吃饭问题也就是两三两银子,即可解决。剩下的大量的zìyóu支配的个人财产,令他们享受过过去难以想象的富足生活。。。
新来的工人还未脱离小农意识,往往是一发工钱。就去粮店中换成粮食。但是特区的粮店,几乎是无限敞开的供应。这些新来的工人,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后,发现自己一个月购买的粮食,已经足以吃一年,几个月工钱换来的粮食,足以让全家吃几年。而特区的仓库粮食储备,一直在增长,天津本地的产出,加上朝鲜、rì本的廉价粮食。让天津的粮价低至1两银子1石米的低价。若是粗粮。一两银子可以买两三石。
在这种情况下,天津特区的市民们终于知道了只要有工作,吃饭问题已经不是问题了。
而这一切的繁荣,是建立在工业发达的基础上。
工业需要原料和市场。在在天津。已经成为了常识。
江南地区。尤其是松江府的抵制天津棉布,以及断绝对天津提供棉花原料的行动,逐渐的在天津传播开来。让节rì喜庆中的天津特区,蒙上了一层yīn影。
街头巷尾,酒楼茶馆。无数闲人议论。
高三爷原是一名家有三十亩田的自耕农,原本rì子也较为富足。但是,崇祯年间,十年倒有九年荒,田地中轻则减产一半,重则颗粒无收,像高三爷这样的小地主,依然要承担和往年差不多的赋税,就撑不住了卖掉了田地,带着全家老幼,到城里面打工。
刚刚在天津的咸水沽,安定了下来,儿子找一份木匠工作,媳妇在皇家纺织公司做纺织女工。一家的生活,看起来比过去有盼头多了。
但是大过年的,就听闻天津与松江府那边闹翻了,避免令人忧心忡忡。
而在明末的城市中,茶馆是普通市民最常见的消遣场所。
高三爷平时闲着,就泡在茶馆中,消费一壶茶也不过三十文钱,还能听听曲子、说书什么的。没有曲子、说书,茶客们也谈论新闻时事。
这段时间,松江府棉花涨价,已然成为热门新闻。
“老李啊,你说这天津一年要从松江府进货2000万斤棉花,工厂里面才有活干。现在,松江府将棉花涨价到100多文钱一斤,三斤棉花一匹布,棉花成本比布还要贵,厂子该怎么办?”高三爷显得忧心忡忡。
茶馆老板老李呵呵一笑道:“咱天津的谪仙人肖国师,能没有料到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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