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伐桂乃华山派掌门,大半生都浸淫于“千变百幻追魂剑”。
百余年来,这套剑法历经华山派高手不断去芜存菁,精益求精,可以说是精妙绝伦,既诡异又瑰丽,完全能够与武当派的“太极两仪剑” 、昆仑的“大昆仑十七式” 并驾齐驱,不相仲伯。
可惜自从华山派前掌门赤松子遭同门罢免掌门之职,并被逐出门户之后,千变百幻追魂剑法便因此流失五招精妙、凌厉的杀着。
虽经三名长老及众同门补救,可是不得其中真谛,依葫芦画瓢,得其形而不得其神,终究没有太大的威力。
辛伐桂既是一代掌门,哪能不识得此招?
他一见秀秀蓦地里使出这一招 “阳光万道” 来,当真是深吃一惊。
这一招又稳又沉,神形俱足,显是深得其中诀窍。
秀秀如何会这招失传许久的华山派绝学?
辛伐桂不得不疾退三步,避过“阳光万道” 的锋芒。
他厉声道:“你如何会这招‘阳光万道‘ ?”
秀秀一听这话,顿时后悔,心道:“我情急之下使出这招来,却忘了对方乃华山派的掌门人,可不能让他知道。”
她微微冷笑道:“什么‘阳光万道’?本姑娘使得乃是‘乱棒打狗’。”
若在平时,辛伐桂受此羞辱,非恼羞成怒,或是追根究底不可。
但他此刻的心思完全放在梦姐身上,不愿另生枝节,叫道:“你们给我让开,我要看看她是不是……是不是桂香?”
秀秀斥道:“什么桂香?滚开!”
辛伐桂指着梦姐道:“她不叫桂香吗?她是不是叫桂香?”
陶醉笑道:“她叫梦姐,不是什么桂香,姓辛的,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这时梦姐悠悠醒来,眼中己盈满泪水。
她抬起眼来,到处乱望。
她想寻找辛伐桂,可惜她什么也看不到。
辛伐桂大睁着双眼,直直地盯着她,动也不动。
陶醉、秀秀等人一时都惊得呆住了,心里均在想:“难道他们认识?”
梦姐过了一会,长长的睫毛不住眨动,泪水急涌出来,嘴唇轻轻地蠕动着,似乎想说话,但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辛伐桂则脸颊肌肉抽搐,眼中现出无限喜悦、激动的光芒。
他的眼中不知何时已泪光闪闪,握剑的手轻轻颤抖。
陶醉扶着梦姐,笑道:“梦姐,你说这姓辛的好不好笑?他竟然说你叫桂香……”
他刚说到这里,梦姐猛地大叫一声,脸上露出痛苦、绝望的神色。
她又回到了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中。
她喃喃自语道:“桂香?桂香?”
辛伐桂再无怀疑,纵声大叫道:“桂香!桂香!我就是桂华心啊,难道你记不得我了?”
他飞身扑向梦姐。
陶醉见他们神情有异,没有阻拦。
秀秀却唰地一剑直刺辛伐桂。
辛伐桂竟似没有看到。
他仍然扑向梦姐。
哧的一声响,秀秀的剑锋已刺入辛伐桂左肋。
谁也没有想到辛伐桂会不闪不避,连秀秀也怔住了。
辛伐桂冲到梦姐身前,泪流满面,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慢慢抚摸着她的头发。他低低地道:“桂香,这是不是在做梦?桂香,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梦姐忽地抓住辛伐桂的手掌。
她抓得好紧好紧,整个手掌因使力太大,青筋暴突。
好像她非常害怕一松开,就会失去这只熟悉而亲切的大手。
她在抓紧的一瞬息,嘴里也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爹——!”
这一声 “爹” ,仿佛已不是她用嘴巴喊出来的,而是用她的整个生命、整个灵魂,花了无数的时间、历经千辛万苦才叫出来的。
辛伐桂也回叫了一声:“桂香!”
梦姐鱼一般扑人辛伐桂怀里。
辛伐桂伸出双臂死死抱住了她。
他们俩早已泪水纵横,泣不成声。
陶醉、秀秀、青桃、水盈、战爽万没料到竟会有这等变故,不禁都呆了。秀秀的长剑仍刺在辛伐桂左肋,见此情景,秀秀才想起拔出剑身。
剑刚拔出,鲜血怒溅如雨。
辛伐桂却似浑然不觉。
辛伐桂、梦姐哭了一阵,才各自分开。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辛伐桂看了看梦姐的眼晴,道:“桂香,你的眼晴是不是战喜弄瞎的?”
梦姐摇了摇头,但随即又点了点头,咬着嘴唇,低声道:“那时娘以为你死了,便不断折磨我,不仅把我嫁给猛虎帮的帮主杨猛虎,还亲自用剑刺人我的胸口,再以透出后心的剑身刺杨猛虎……”
战爽惊呼一声,问青桃:“她……梦姐怎么也将我娘叫娘?”
青桃叹道:“你和梦姐乃是同母异父的姐妹,那辛伐桂以前叫桂华心,是教主最爱的一个男人,梦姐便是他们的女儿。”
战爽道:“那桂华心怎么成了华山派的掌门?我娘怎从未跟我提起过这件事?”
青桃轻声道:“这件事教主不许说,红桃、黑桃又怎敢提起?我和白桃又不知其事,其他人更是知之甚少。”
她略微一顿,道:“我只听说桂华心后来跟教主的一个女婢私通,奸情败露后,教主便将他们活活打死。至于桂香之事,我也是直到今日才知道。”
只听得辛伐桂恨恨地道:“战喜,你好狠!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你竟然连亲生女儿也利用,利用后就毫不留情地杀死,你真是没有良心,良心都叫狗给吃了!”
他恨得牙齿咬得咯吱吱直响,似乎如果战喜活着,他会生啖其肉。
战爽长眉一挑,便要发作。
但被青桃制止了。
辛伐桂又问道:“那你……你既被她刺入心口,又怎会没死?”
梦姐泣声道:“那时我也以为我己经死了,可是当我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已被一对老年夫妻救活。听他们说,三日前他们在江上发现我躺在竹筏上,随波逐流,随时都有沉没的危险,便将我拉到岸上,见我还有鼻息,就尽最大的力量救治我。”她抹了一寸巴眼泪,道:“听大夫说,那一剑穿过我左心脏部位,幸亏我的心长在右胸,否则早就没命了。”
辛伐桂抽噎道:“我的孩子真是命大,我苦命的孩子,都是爹连累了你。”
梦姐轻轻一叹,道:“由于我在水中浸得时间太久,一双眼晴却再也保不住了。”
辛伐桂道:“那你怎么会跟他们在一起?“梦姐唤道:“小醉。”
陶醉应声:“在。”
梦姐道:“他是我的丈夫。”
辛伐桂惊道:“丈夫?”
梦姐脸色微红,道:“他……他是我的未婚夫,现在还没成亲呢。他对我非常非常的好,就像爹对待女儿一样好。”
辛伐桂大笑道:“他没有嫌弃你眼晴看不到?”
梦姐道:“没有,他还说不惜历经千辛万苦也要将我眼晴治好哩。”
辛伐桂道:“这还差不多。”
梦姐道:“求爹一件事,成不成?”
辛伐桂道:“乖女儿,不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就是要我的头也行。”
梦姐噗哧一笑,道:“我要爹的头干什么?我只求你放了小醉他们。”
辛伐桂哈哈大笑道:“我有这个英勇无敌的女婿,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杀他?”
他向陶醉招了招手,道:“过来。”
陶醉依言走近。
辛伐桂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陶醉。”
“你以后会不会虐待我的女儿?”
“辛掌门,请你放心,我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你还叫我辛掌门?”
“不,我应该叫……”
“叫我什么?”
陶醉当即跪倒,道:“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辛伐桂乐得咧嘴大笑。
嘴咧得就像瓢似的。
他搀起陶醉,左看右着,越着越是喜欢,越看嘴咧得越大。
他笑得太厉害,牵动肋下被秀秀刺中的伤口,血如泉涌。
淘醉急忙取出金刨药敷治,青桃、水盈见一场血猩撕杀变成一桩父女重逢的美事,忙上前贺喜。
青桃知书达理,知道杀死教主的罪魁祸首乃是顾少游,这辛伐桂虽是同谋,但他和梦姐也确被教主害得凄惨,错在教主而不在辛伐桂。
再说他已成陶醉岳父,青桃权衡利害,便决定联合华山派,共同对付顾少游。辛伐桂笑道:“青桃,真没想到你会给我行礼!你比战喜会办事,会做人,我佩服你。”青桃道:“前辈过奖了。”
陶醉对梦姐道:“梦姐,原来你叫桂香,我以后就叫你桂香了。”
梦姐摇摇头,道:“不!以前的桂香早就不夜了,我仍叫梦姐。”
辛伐桂点头道:“对,我都不叫桂华心了,我女儿还叫桂香干什么?”
他看了看秀秀、战爽、水盈,又对梦姐道:“乖女儿,我看事情不简单哪。”
梦姐奇道:“什么不简单?”
辛伐桂道:“我怎么看,都怎么觉得我这女婿喜欢的不止你一个人,好像还有其他几个人。”
陶醉颇觉尴尬。
梦姐道:“他在认识我以前,便认识了她,我……我不怪他。“辛伐桂道:“只要他娶你为妻,以你为大,另娶几个小妾也没关系。现在只要是有钱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六妾?也不能对我的女婿太苛刻了。”
战爽忽然冷冷地哼了一声。
她的心情非常复杂。
由于辛伐桂和顾少游勾结杀死战喜,她作为战喜的女儿按理说应该替母报仇。可是如今辛伐桂成了陶醉的岳父,若继续仇恨辛伐桂,一是打不过他,二是势必得罪陶醉、梦姐,令自己左右为难,再说青桃已经向辛伐桂致礼,自己又怎能再起风波。
而且,战爽知道,真正的仇家不是辛伐桂,而是顾少游。
辛伐桂道:“爽儿,现在我和你娘的恩怨已一笔勾销,我希望不要再让仇杀牵连到下一代。”
陶醉连声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辛伐桂道:“乖女儿,你放心,我立即遍访名医,无论如何要替你把眼睛治好。我要跟我的女婿抢这个功劳。”
梦姐道:“爹,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辛伐桂道:“回华山,不再帮助顾少游了,你跟不跟我去?”
梦姐道:“现在小醉需要人帮助,我先跟他去,然后再去找你。”
辛伐桂道:“好,好。”
水盈插口道:“辛老前辈,你应该帮助我们去杀了顾少游才对啊。”
辛伐桂道:“唉,顾少游是我的救命恩人,虽说他救我是怀有目的的,但要我跟他翻脸,我恐怕做不到。”
陶醉朗声道:“我相信咱们几人绝对能解决得了顾少游,请岳父大人放心。”
正在这时,忽听得有人叫道:“爹,爹。”
战爽冷笑道:“怎么又有人喊爹了?”
过来的却是辛随原、休灵。
他们原是跟随辛伐桂而来,只是辛随原那日趁乱偷吃禁果,甜不自禁,非要缠着休灵再来不可。
休灵跟他在一起,也真正尝到了鱼水之欢,满口应允。
两人大战数合,才来寻找辛伐桂。
辛伐桂大笑道:“来得正好,你们快来见见大姐、大姐夫。”
这辛伐桂原是一个沉稳持重的男人,但见了女儿之后,心情激动,说话竟有点颠三倒四的。
辛随原、休灵听得莫名其妙。
辛伐桂赶紧将缘由说了。
辛、休二人双双向梦姐、陶醉行礼。
战爽和秀秀始终冷冷淡淡地站在旁边。
一番热闹之后,辛伐桂才和陶醉等人作别,带着华山派众弟子去了。
辛伐桂还留下了五匹健马。
他的用意很明显,梦姐眼睛看不到,不能骑马,只能与人共骑。
和谁共骑呢,已经不言自明。
自然是陶醉了。
陶醉听辛伐桂说过,知道这一带没有顾少游、兄弟谷的人马,便和五女上了马,纵骑疾驰。
看到梦姐坐在陶醉身前,共乘一骑,战爽等四女嫉恨不已,但又无话可说。青桃暗自好笑。
没驰多远,梦姐突然勒马。
陶醉问道:“怎么了,梦姐?“梦姐皱眉道:“我好像听到有人惨叫,还有人高喊救命。”
陶醉道:“你有没有听清是谁在叫?”
梦姐喃喃地道:“好像是爹……”
陶醉道:“那我们速去看看。”
战爽冷笑道:“我们为什么没有听到有人高喊救命,真是疑神疑鬼。”
秀秀也接着道:“说不定还是顾少游的诡计呢,咱们不能上当。”
陶醉见梦姐举棋不定,不由大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们不去,我和梦姐去!”
说罢,他蜇转马头,往回头路驰去。
水盈为难地道:“青桃姐,我们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青桃笑道:“你说该不该去?”
水盈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