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继业、刘彦琛都各自重赏,余下的回去等大王裁处便是——虎子,如今倒是先议一议,对于段子标和东川郡城,我军可要立刻趁胜追击,在段子标立足未稳之前……”
“末将以为,这石城郡乃是正当白石江的要冲,过了此处之后,虽然还要经过东川郡才能抵达鄯善,然此处与东川郡之间并无险阻可守。稳扎稳打与否,对战局影响不大。相比之下,速下东川郡事小,确保斩杀段子标才是首要。段子标身为大军将、王叔布燮领命于外,若是段子标授首,而大理伪王段思聪又不敢轻离伪都羊苴咩城、则自此而东千里之地,都不会再有威望足够的大理宗室主帅统筹全局。滇东黑彝部族乃至蛮洞兵马是否会再为段思聪效死力,便在两可之间了。
原本段子标若是能够被我军斩杀于战阵之上,乃是最佳的上上之选;最怕的便是他败退之后星夜远窜。如今只是留在东川郡城内死守,正好给了我军四面围城的机会。我军也无需按照常法围三缺一,直接四面围死,挖壕夯土、堆积土墙,务必要让段子标死在东川郡城。”
钱仁俊和林仁肇又计议一番,便定了大计:全军缓缓而进,辎重全部跟上,攻城的火炮更是要部署到位,以先围死、再强攻的步骤调度,不怕干不掉大理人。
……
东川郡城要是按照后世的行政地理区划,从地级市上来说也是属于曲靖的,只不过比石城更往西一些,不在白石江边,算不得要冲而已。当然,如果要到昆明去,这里还是必须要经过的。
滇地城池多是南蛮人自己筑造的,防御力大多数不怎么样。东川郡城只有刚刚一丈高左右的城墙,放到杭州城或者汴京城内的话,还不如大户人家庄园的封火墙高。墙体全部是夯土而成,却没有充分的糯米汁黏合剂,只能靠堆砌之前把夯土略微蒸一蒸,效果自然差强人意了。
吴越人的后军缓缓而进,花了四五天时间把东川郡城团团围困起来,前军没有攻城器械便先就地挖沟堆墙,确保把城里人突围的道路彻底堵死。段子标在东川城内一开始还日夜整顿防务,等到看清吴越人连续几天没有强攻的戏码后,才发现情况不对——吴越人这是不怕自己死守,就怕自己跑!
可惜,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段子标试了两次小规模突击部队连夜突围,结果只是在城南白白丢下了一两千具尸首,什么成果也没取得。到了这一步,段子标才恍然悔悟——自己身居要枢,怎可自陷险地?东川郡城论险要和防务不及石城郡,也不如南边杨氏势力较强的鄯善府。在这种防御设施不是很强的二等郡城中白白被围死,显然是便宜了吴越人——原本这些兵力要是再退入大理腹心之地据险而守,绝对比在东川城效果好,可惜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机会回头了。
第二天,吴越人的工程火炮便到位了,几门重炮被施施然移动到城门口三百步的地方,尽量放平了炮身,然后用十几二十斤的大铁球狠狠轰击城门。包铁皮的城门没挨上二三十炮,就彻底从中炸裂开来。段子标又调来几辆救急的塞门刀车,随后便绝望地发现这些守城器械只能给吴越的炮兵送经验,乃至稍微多消耗敌人一些火炮弹药罢了。
如潮的吴越军士兵在藤牌的掩护下交替前进,一边射出分批轮射的箭雨,一边填埋数段壕沟。板甲和藤牌、虾蟆车的掩护,让大理这种南蛮级别的弓箭根本无法造成什么有效的抵抗——大理湿热,弓箭都是用弹力很差的材料做的,就算没有甲胄的人中箭,靠其物理攻击力也是杀不了人的。只不过南中多瘴疠,箭毒木和各种植物毒药比较丰富,所以原本还可以靠见血封喉的淬毒增强杀伤力。这种毒箭如今连甲片都绝对破不开的环境下,便非常可笑了。
吴越士卒沿着轰塌后的矮墙与城门的破口冲杀而入,和大理军队的城头守军展开了短暂而激烈的输死搏杀,换命的血拼持续并不久,一旦吴越人站稳脚跟立起阵势来,各自为战的大理人便不是对手,一批批倒在枪阵下刺成了血葫芦。
东川郡城在一天的强攻之后便被突破了,吴越人也不急着进城烧杀抢掠控制全城,只是控制住城墙城头之后,逐条街坊扫荡,以免卷入混乱的巷战。这般巨大的精神压迫之下,守军根本没有抵抗意志了,仅仅杀伤了不满五千人,城中残军便主动哗变前来投降。段子标知道被俘必死,为免受辱,便在大军裹挟之前自刎殉国了。随后,段子标的首级就被降将战战兢兢献到了钱仁俊那里。
为了显示对阵前起义的差别,东川郡城在军队投降之后立刻得到了秋毫无犯、免遭劫掠的待遇,吴越人还假惺惺拿出一千石粮食,在东川郡城内连续舍粥半个月,让战乱后的百姓得以渡过混乱期。
在东川郡城略微休整数日,吴越大军便继续前行,一路上分出兵力保护后路,把囤积在富源砦和罗平砦的军粮物资一批批前移到东川郡。然后,便可以稳扎稳打地向鄯善府——也就是后世的昆明城进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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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唇齿互换
10月17这天,东川郡失守的消息传来之后,鄯善府城便笼罩在一片诡异而悲戚的氛围中。那意味着,入侵的吴越人距离鄯善府最多只有180里的脚程了。
虽然滇地崎岖,从曲靖到昆明之间的路却是难得的古驿道,原本就顺着横断山的山势而走,千百年来商旅修葺之下更是无法阻挠大军的行进。吴越人,随时都会出现。城中的斥候也是一日数批地派出、返回,侦察敌情,随时汇报给鄯善府的守将。
城内沸反盈天,已经被禁止了百姓商旅的进出,周边物资也都收罗囤积入城,一副坚壁清野的样子。可是淡水却是不好不补给的,于是军队便留了一个门、也就是鄯善府城的正西门、直面滇池的那个,每日由军中出五百名担水兵,负责用牛车挑担给全城军民运送滇池担水。不过要想从这里混进去细作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守门士卒和担水军都是熟识,每日进出城还要清点是否正好五百人整,放人入城的时候瓮城门和内门也是交替打开,如果有细作的话,在瓮城内就会被发现。
不过,这个策略的好处,却是让鄯善府内的高层将领出城与人密会的时候,更容易避人耳目了。
……
五百里滇池,波光粼粼。鄯善府守、大军将、黑彝领袖杨宗栋带着数十亲卫从骑,跟着数百担水军的兵,一起来到滇池之畔。这里有一座乡野间的庄园,当年在大义宁朝的时候还当过国主杨干贞的夏宫——凡是夏日昆明城中略热了,就来湖畔庄园垂钓消暑;不过大义宁亡国已经二十五年了,往事早已随风——杨宗栋到了此处之后,便让亲兵队把守住周遭道路,钻入府中与人密会。
这鄯善府守杨宗栋,便是昔日大义宁皇帝杨干贞的侄儿。杨干贞本人与其亲子在当初大义宁亡国的时候被段氏尽数诛杀。但是杨氏乃是滇东第一大势力,整个东川郡原本都是杨家人的,昆明城在改成鄯善府之前,也是杨氏和周边黑彝势力的老巢,所以段家也没法把杨氏斩尽杀绝,便默许了杨氏在对段氏称臣的条件下在此任官自治。
这种情形有点儿像是革命党和北洋军阀逼清帝退位的时候、还怕盘踞关外东三省的满人武装割据自立、自成一国,便宣布“优待清室”、准许东北在承认民国的前提下由盛京将军继续掌握当地军权。
历史上,大理国立国三百多年,自然不是民国这般短命可比。后来杨氏的割据渐渐被瓦解,却更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渗入了大理国政治高层——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如今的大理国,还没有做到这一步。
庄园中一间净室,杨宗栋进来的时候,已经对面坐了一个僧人模样之人。不过此人模样猛恶,浑没有一丝慈眉善目,显然也是被逼出家的了。
这和尚模样的人叫做杨远波,和杨宗栋也算是同族的远房堂兄弟,其父乃是当初大义宁国的民族英雄、大军将杨思缙。后唐明宗李嗣源在位的时候,杨思缙曾经是滇东名将,参加过对交趾国的战争,并且曾经击败过交趾人两次,后来因为深入敌境,又不惯水土,军队战力下降;在越南猴子的一次反扑中,于红河边兵败战死,尸骨不能回归故里——若要给这杨思缙下个定义,便算是和当年南汉中宗刘晟的弟弟、九王爷刘洪操差不多,属于在民族主义对外战争中战死的将领,而且交战对象也都是越南猴子。
杨远波是杨思缙长子,大义宁亡国之前还年轻,却已经暂露头角,颇知兵事。大义宁亡国之后段氏对于杨家人有“名将苗子”颇为不安,又因为杨思缙是“外战殉国之英雄”,内战若是杀害其亲族颇为令人不齿,这才按捺住了只敢尝试阴的。杨远波为了避祸,便名义上出家为僧了,后来段氏也怕逼急了捅出漏子来,便揭过了此事。后来年头渐远,避祸了十几年后,其堂兄杨宗栋坐镇鄯善,需要军事人才,便把杨远波重新秘密招致麾下,也不给名分,只给实权,帮着参赞军机、统领亲军。
“布燮,前两日有亲军游哨在北边拿住了一个吴越人的秘使,搜出一封信来,便是吴越国岭南大都护钱仁俊给布燮的亲笔。末将看了火漆印信完好,也不敢私拆,便让担水军卒回城时报知,待布燮亲自出城巡视时详谈。
末将略微问了一下,吴越人是打算集中全力诛除段氏。若是我杨氏不干涉其用兵,平了大理国后,许我杨氏永镇滇池周遭三府之地。若是允诺,便赠我军绸缎万匹、黄金万两、日后朝廷开茶马互市,各通有无。我军只需让吴越人不受干涉地通过鄯善府、威楚府地界,并且多派行军向导助其进兵羊苴咩城便是。”
杨宗栋听了不置可否,面色的凝重却是依旧:“想拉拢我杨氏,好让他吴越军白白通过鄯善、威楚四百里地界?这笔买卖倒是好,只是吴越人真会如此放心我军?若是与之交易,必然要交出各处隘口,供吴越人亲自镇守,把住粮道。若是事后吴越人反悔,哪怕鄯善城还在我军手上,只要周遭县乡尽数废弛,我军再想坚壁清野也不能够了。”
从东川郡到鄯善只有180里,从鄯善到羊苴咩城则有700里远近。如若杨氏顶在前面全力阻击,那便意味着吴越军队需要一场一场硬仗往下打,进攻700里纵深,最终才能合围大理国都羊苴咩城。但是若是杨氏在自己的地盘控制区上都放水的话,吴越人至少可以省一半事儿。
杨宗栋长吁出一口气,问杨远波说:“王叔段子标战死的消息传来,也有数日了吧,算算时间可该传到羊苴咩城了?段思聪可有新派遣援军来这边督战增援么?”
“从此处往羊苴咩城,便是急报军情也要两三日得到,再要回书便是倍增了。大军开拔还要时日,哪怕段思聪派了人来,咱这边目前也是得不到消息的,还不到时候。”杨远波一五一十把分析说了,听得对方也是深以为然,不过如此一来大理国主力军队是否来增援不好确认,倒是让杨宗栋更难决断了。
“且再晾着吴越秘使数日吧,继续在这里养着。便对他说,鄯善府内有段思聪的监军将领、白族亲兵,某不便走动。过几日情势明朗了,某自会来。”
“什么?布燮不打算借吴越人的力么?”
“远波,凡事看更远一些。我杨氏是否与吴越人合作不重要,重要的是不可以置我军于险地。若是真等到了吴越人即将围城的时候,你便假作买通城守,将其送入城中见我便是。段氏与我世仇,权臣高家也不是好鸟,然则若是滇地险要尽数落入吴越人手中,你我也不过是兔死狗烹之局,唇亡齿寒的道理,还不明白么?更何况,咱如今的位置才是‘唇’呢,总得先让我杨氏和段氏的唇齿地位互易,才好再论及其余、从长计议……”
……
吴越人打得很稳,钱仁俊驻节东川郡城内,徐徐前移屯粮,并且分兵万余固守此处屯粮重地;另一头林仁肇带着剩余主力缓缓而进,花了足足**天才赶到鄯善府,一路上开始还有37蛮洞土司中的几家,诸如普摩部、罗鸠部、夜苴部、閟畔部,因为其砦子的地盘正好位于东川郡城与鄯善府之间沿途两侧,也都被停停走走的吴越人以雷霆手段攻灭扫除——
很显然,至今为止,林仁肇追求的都是大军进攻过程中的后路绝对安全,而不是轻兵疾进、快速奇袭。凡是有可能影响到富源…石城…东川…鄯善这一生命线的沿途绊脚石,乃至明明没有堵住这条生命线、仅仅只是因为距离这条生命线太近,有“莫须有”的潜在威胁,也会被不遗余力的干掉。这种举措让滇东部分蛮部有些惊慌,因为那些土司洞主族长们根据经验可以知道他们的部族地盘正好在这条古驿道的两侧;而更多的滇南滇西蛮部则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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