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押衙的官职相当于是殿前司中的监军,李处耘能够做到这个位置,可见也是赵匡胤的心腹了——毕竟监军如果和主帅不是一条心的话,主帅是很难兵变成功的。陈桥兵变的事情,李处耘也是最早之情的人之一。
李处耘听了心中暗叫不好,但是这个当口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只能是实话实说:“不错,那马仁瑀是末将麾下一名骑军都虞侯,那日的事情,也是提前数日与闻,准备‘那物事的’。”
赵匡胤马上就想起来了,在陈桥兵变之前好几天,李处耘就已经被他弟弟赵匡义——嗯,现在为了避他这个皇帝的讳,他弟弟已经改名叫赵光义了——交代过,这几天“即将发生的大事”。李处耘手下两个都虞侯马仁瑀和李汉超都还参与经办过提前准备龙袍、串联散布“点检为天子”这些谣言、以及煽动起军中不满情绪等等基层脏活儿。
难道李处耘手下这些经办人有吃里扒外叛国的?不可能啊,如果他们把这几日北方空虚、慕容延钊要配合契丹入寇演一场假戏暂且自废武功自去斥候数天的消息出卖给辽国,他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吧?
但是想不通归想不通,赵匡胤依然传至于道:“正元,速去召马仁瑀等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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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遍体鳞伤的祈和
马仁瑀从来没想过他这么一个年前才刚刚从中级军官提拔到厢都虞侯级别的将领,如今居然这么吃香。
正月初三日新皇赵匡胤黄袍加身的大事儿成了之后,他马仁瑀原本不过是一个在这件大事中跑腿的小角色,竟然也有几家据说背后有背景的大豪商开始巴结他了。
家中原本那处破宅子,被一个北地来的贩马商人以数万贯钱的重金买去,又以两千贯的贱价从另一家豪商那里卖给他一座比原来府邸豪阔数倍的宅子。他家一些原本靠着从军多年、纵兵大掠时得来的站立收藏品,居然也纷纷被两家神秘商人的幕僚认作是当年唐陵大盗温韬从大唐历代先帝陵寝中盗出来的重宝,纷纷以重金求购。
初三初四两天,他马仁瑀居然净获利十几万贯;饶是他素来就是个追求卖主求荣能够卖个好价钱的人品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到手的钱财又不舍得不拿,后来和他的铁哥们儿、同在李处耘帐下当都虞侯的李汉超略微通了一下气,才知道对方的财路也不比他少。
据说,是因为有原本后周时便已经成了朝中权贵的“过气遗老遗少们”看中了他二人如今的前途——虽然他们现在地位还低,但是毕竟立过首义从龙之功,将来前途无量啊!相反那些在周恭帝柴宗训手上得用的人,来巴结他们不是应该的么?纵然对方如今对于幕后老板的身份依然遮遮掩掩,马仁瑀还是非常大胆而爽快地收钱了。何况自古人君不怕武将贪财,就怕武将不贪财,不贪财说明胸怀大志;他这种中级将领,不正该贪财么!
不过,好日子也就过了两天,初五午时,马仁瑀就被陛下召进宫去了,他心说莫不是陛下要封赏他这从龙有功之人了,一边还在想:王彦升罗彦环那两个怂包,当初一线干脏活儿的时候出力倒是和自己乃至李汉超差不多多,可惜那两个怂包命不好,在剿韩通的时候被搏命的韩通拉了垫背,如今这些功劳赏赐可就只剩咱几个人瓜分了。
……
“末将马仁瑀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仁瑀刚进紫宸殿偏殿就跪下行了全套大礼,随后静候皇帝赐他平身。但皇帝赵匡胤还没开口,马仁瑀的直接上司李处耘已经急忙开口质问了,声色明显不善:“马仁瑀,你的殿前司腰牌、符印等可都还随身带着啊?”
马仁瑀一呆,立刻从腰间掏了东西出来,李处耘也不废话直接接过细看,发现并无异样,这才转向赵匡胤想请求赵匡胤明察。赵匡胤只是略微迟疑,却并不看那件东西,停顿了几秒钟之后,缓缓开口问道:“听说马卿这几日门庭若市,颇有进项,不知是何原因啊。”
马仁瑀开始额冒冷汗了,心说这莫不是要惩治他贪婪敛财的问题不成?国朝初立,应该不至于做这种“反腐翻散人心”的事情吧?但是既然皇帝过问又不好不答,只能是略微说了一些,问到行贿之人身份的时候,他却说不出来——因为他是真心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幕后给他钱。
“区区十几万贯,便把邢州给卖了!慕容招讨真是死得不值——说,是不是尔等将邢州大军这几日不做防备的消息提前泄露给辽人的!”
“陛下冤枉啊,末将何曾做过背主之事——何曾做过背叛陛下之事。”
最后这句自杀性辩解的话,当真是效果拔群。如果不解释一下“何曾做过背叛陛下”这个强调语,或许赵匡胤还能冷静一些,不会引动无明业火的真怒。但是这几个词一加,那就好比《疯狂的石头》里面那个小贼台词的翻版一般由杀伤力了:“道哥,兄弟啥时候偷过东西了——我是说啥时候偷过您的东西了?”
你是不会卖主求荣——这不刚卖了柴宗训么,只是还没来得及卖我赵匡胤而已!
所幸这件事情赵匡胤也不得声张,毕竟慕容延钊配合他作戏伪造辽国入寇的警讯一事是绝对见不得光的。因此马仁瑀和李汉超这两个原本有从龙之功的厢都虞侯也就悲剧了,被莫名其妙地在数日之内无声无息地光荣了。
赵匡胤作为补救,新火线提拔韩令坤为北面行营招讨使,重新组织宋辽边境西段防御工作。另一方面,慕容延钊的真正战死也算是给赵匡胤的陈桥兵变抹上了一块遮羞布——至少赵匡胤不用玩什么“贼乃自退”的国际主义宣传策略了,契丹人这不是真的入寇了么!他赵匡胤在陈桥兵变一事上的“事先不知情”状态,也就可以更加完美,这算是百害之中安慰性地一利吧。
正月初七,重新整备后的殿前司大军由赵匡胤亲自统领,并且带着张永德、李处耘率领中军,王审琦、呼延赞为骑军先锋,带了八万禁军北上晃悠了一下——当初他做皇帝之前可是本来就要出兵北征对付契丹入寇问题的,而且黄袍加身的时候还说要“明赏罚后再行出兵”,如今总不能做了皇帝就反悔、不御驾亲征了吧?
当然,赵匡胤心中也很担心汴京城内的安全问题,比如会不会有野心家趁乱再动什么心思。所以他留下了殿前司诸军都指挥使石守信镇守汴京;同时又把自己的亲妹夫高怀德从一名厢都指挥使的级别火线提拔三级、到殿前副点检的职务上,也就是顶替慕容延钊死后空出来的副点检位置,一并留在汴京和石守信互相牵制。
在完全准备之下,赵匡胤在河北南部大军与辽人相持逾月,期间军事和外交上也都小规模接触了几次,算是互有胜负,只是胜负的杀伤都不大,各自折损千余人马而已。另一边,赵宋和辽国也互相谴责对方才是挑起此次冲突的元凶:
赵匡胤认为是辽人借着宋国部分将领卖国兜售情报,趁机过来打草谷大赚了一笔;而辽人则以为是赵匡胤为了陈桥兵变谋朝篡位,弄得一出故意挑起边衅的苦肉计——慕容延钊肯定是阴奉赵匡胤之命挑起周辽争端,为赵匡胤谋取汴京全部兵权而且整军出兵提供便利。只是慕容延钊也没想到苦肉计怎么会玩大了、最后居然被耶律夷腊葛给反杀夺了邢州城。
这件事情当中,双方也都怀疑过有没有第三方从中挑拨,可惜这个年代的人对于越洋数千里行军还没有想象过,加上除了赵匡胤这边的人之外,没有人可能知道陈桥兵变设局的具体时间点。再加上耶律夷腊葛在夺了邢州之后,一直居功把吴越人此前做的一切杀伤都顶了下来——虽然耶律夷腊葛认为有可能是辽国其他地方武装或友军诈城助战了,但是没人来抢功劳的话,独吞战功岂不是美事?因为耶律夷腊葛的咬死口径独吞战功的行为,这桩事儿最终被言不由衷地双方给各怀鬼胎地推定出了一个“事实真相”。
赵匡胤在河北前线相持到了二月初,思忖着后方还未彻底稳定的赵匡胤也不敢继续多呆。一边猛攻试图夺回邢州城,一边表示愿意通过赎金乃至别的手段暂且解决这个问题。辽国一方如今正是“睡王”耶律璟在位,最高层本意没有和宋人全面开战的意思,战争准备也不充分。此前虽然被烧杀了一些瀛洲外围的边镇乡村,却通过杀入邢州后的纵兵大掠捞回个够本,所以只要宋人服软也不是不可以谈。
二月初五日,汴京方面来了密报,说是朝廷派去册封昭义军节度使李筠的天使没有受到李筠的礼遇——李筠居然在接待赵匡胤的钦差时,拿出后周太祖郭威的画像痛哭!这明显是不服赵匡胤篡周的表现!
赵匡胤早就想到他篡周肯定会有人反对甚至刀兵相见,但是他一直也就以为反抗嫌疑最大的该是淮南土皇帝李重进,没想到倒是昭义军节度使李筠。
昭义军的节镇范围大约就是潞州、泽州一代,算是山西南部堵扼太行山出口的咽喉所在——六年前柴荣登基时候和北汉刘崇的高平之战就发生在潞州境内。所以潞州算是扼住山西地区的河东军南下的要害所在。遍观五代史,凡是河东一方夺取了潞州,南下征服中原就很有希望,反之则会被彻底堵死在河东。
若是李筠这个原本应该掐着北汉脖子的节度使倒戈和北汉联合一处,后果将不堪想象。赵匡胤自然是更加加急,一边在钱粮上做出让步,试图赎回邢州和辽人暂且约定休战;一边加强军事进攻,不惜伤亡试图夺回邢州城然后体面收场。
打疯了的赵匡胤在十日之内往邢州攻城战战场上填进去了数千人命,死伤总数逾万——当然,赵匡胤也知道攻城战这种没技术含量的炮灰战不能全部浪费殿前司的精兵,所以一方面用一些还没驯熟的侍卫司老兵为骨干,又抓河北当地的团练兵先登。辽人野战强横,在攻守城中却发挥不出效果。加上宋军是皇帝御驾亲征,辽人只是南院大王麾下一部人马作战,至今“睡王”耶律璟都不想和宋人彻底翻脸。
几番攻战之下,辽兵伤亡大约在四千余人,虽然仍然只有宋军四成的伤亡,但是见宋军围逼甚紧一副不要命的样子,终于在二月初十谈妥了休战退兵的条件。宋人以一次性支付银钱三十万贯;绢帛、麻布三十万匹为代价作为“先开边衅”的赔礼,赎买回已经被打烂的邢州城——当然在国内的宣传场合,所说的口径肯定是宋军奋力战退了入寇的契丹人、不过出于天朝上国的气度,略微赏赐一点银绢作为休战后重新修好的“礼仪”罢了。
搞定了事情之后,赵匡胤再次给韩令坤留下了两万禁军兵马,并准许多拨给钱粮增加团练征募规模,随后便带着六万禁军主力速回汴京,如同消防队员一样准备着手随时会如同火药桶一样点爆的昭义军节度使李筠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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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匹夫有责
“……兹有天下兵马都元帅、吴越国王钱惟昱,其族世代藩屏东南,已历六世。逢此纷攘,堪称楷模。又有聿卫王师、共灭伪唐之殊勋,虽分茅裂土难赏其功。兹授吴越国王钱惟昱天下兵马大元帅衔,另赐誓书铁券……”
建隆元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赵宋册封使团在路上走了十日开外,总算从河南地界到了吴越国——冯道今年已经80岁整了,这么大的年纪,哪怕是坐平稳的大船沿着运河静水缓缓而来,也要开得慢一些,否则身体吃不消。
同样的一幕,相隔八年之后再次在杭州城内、吴越王宫中上演。宣读诏书的人依然是老而弥坚的冯道;只不过册封的封号从当年的“天下兵马元帅”多了一个字,变成了“天下兵马大元帅”;而接受诏书的人也由钱弘俶变成了钱惟昱。
冯道破天荒的先后宣读了两份诏书。第一份据说是以周恭帝柴宗训的名义写的——从时日来看,应该是柴宗训准备在自己元年元旦的时候大赏天下群臣藩属,加封有旷世大功的吴越王钱惟昱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另一封则是赵匡胤的旨意,仅仅延后了两天发布时间——据说,第一份诏书是在柴宗训逊位前就已经写好了,也通过了中书门下诸般法律程序,是合法的诏书,只是还没送出柴宗训就禅位了。
既然柴宗训是“推位让国”禅让给赵匡胤、而不是被推翻的;赵匡胤自然会追认柴宗训禅让之前颁发旨意的法律效力。因此这两份意思相同,措辞略有差异的诏书就都被冯道送来了杭州。这个举措,从道义上大大降低了钱惟昱如果接受赵匡胤的旨意时,是否会被质疑为“不忠于后周”的可能性。
从赵匡胤的角度来说,这又给了双方各多了一个台阶,防止吴越人因为一时的不冷静而直接翻脸,明目张胆以给大周报仇复国为口号和赵宋兵戎相见。赵匡胤自问他新建的大宋有继承原来大周的军事主力在手,和吴越人刚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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