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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入夜,当夜仅有弦月,但凡没有灯火之处,能见度便颇差。
金山寺,法海禅师的禅房中,109岁的老和尚与一个17岁的妙龄道姑同处一室之内,实在是颇显怪异。
那名道姑身段玲珑纤瘦到了极点,虽然十七岁了,依然身段凹凸曲线还没能长成。幸好身量倒是依然可以慢慢长高,最终显得比林黛玉还要瘦弱。不过瘦则瘦矣,那肤色洁白莹润却是丝毫不似干枯羸弱之人,再加上纤瘦的锥子脸上双目水亮圆大,配合精致稚嫩的琼鼻檀口,完全已经接近了日漫中的美人形象,实在是外萝童颜的极致。
很显然,这个道姑便是张天师的妹妹、钱惟昱身边的清凉散人张湛然了。在钱惟昱身边呆了四年,十三岁的小萝莉已然长高了身段,眉目更显秀气,唯有修行带来的萝莉之态依然不曾退去。如果只看那胸前的微峦,或许还只能比拟十三四岁豆蔻少女的曲线。
“柴荣最多昏睡三四天,毕竟世上还没有让人闻了就暴毙的剧毒,何况要做的不着行迹,只能用针对柴荣体质的药物。一旦柴荣醒来,大师只怕便难逃一劫了。不过相信大师早已有决断。”
“哼,老衲痴长109岁了,难道还惧怕圆寂涅盘之事么。当初允下此事,便早有觉悟了。”法海禅师把一个白布包好的香木盒子推到面前,说道:“当日配合散人做手脚的几个弟子,都已经殉道了,闸中便是骨殖舍利。但愿吴越王遵守诺言,能够倡大佛门。呵,想起来还真是可笑,老衲居然要一个女冠转达这般言语。”
“此事不劳大师操心,吴越王肯花费百万贯修西关砖塔、并舍入八万四千经的雕刻铜版,难道还愁吴越王会和北人那般缺钱、不择手段么。而且这也算是帮助江南李氏复仇,对大师也算是一众报答吧。”张湛然回答了法海禅师的问题,随后骄傲地嫣然一笑,继续说道:“至于大王为何要派贫道一个女冠来操作此事——大王倒也是想找个和尚,可惜世上本没有能够让铜佛除锈、赤铜化银这般本事的和尚啊。”
“那些不过是奇技淫巧的小道罢了,天师道莫非便是修的这些法门不成?且不说这些。昌盛佛门,也不在那些黄白之物。何况江南李氏,对于老衲不过过客而已。真要说灭李元凶,吴越王只怕不在柴荣之下吧。清凉散人,恰才所言,不怕违心么。”
张湛然一想,心中也觉得莞尔——老和尚活了那么久,在大唐治下修行了五十多年,在杨吴当政期间又修行了三十多年,最后还在南唐治下活了那么久。如此算来,以老和尚的寿数,南唐政权还真是一个过客而已。
“既然如此,贫道也不好多言什么,大师在天有灵,尽管看着便是。这盒舍利贫道自会带走,舍入西关砖塔地宫之中安放。”
“老衲还有一问:此番手脚,并不能让柴荣致命,却折损我金山寺信众数人,如若没有后续的手段,不是白白牺牲了么。”
“此事大师不必担心,柴荣身边不缺少野心家,而且柴荣这数年来革除弊政、灭佛敛财,走得如此之快,得罪的人已经不知有多少。他们只是缺少一个天命乩韪的借口罢了,如果柴荣真的被宫中左右的人认为天命将尽,有得是人动手。”
“吴越王便如此自信?”
“吴越王,可知天命。”
法海禅师瞑目入定许久,随后会心一笑,“原来如此,吴越王竟是逆天改命之人,老衲倒是着相了。”
……
须臾,法海禅师的禅房内突然传出大动静;众僧赶到的时候,已经看到法海禅师打座不动,浑身自燃起来。不用片刻,就已经坐化成了一堆钙化的舍利。
与此同时,一道纤巧轻盈的倩影趁乱避开寺院后墙外看护的后周殿前司禁军人马,一个助跑后屏息提纵,两下借力便攀住一丈半高的院墙;随后指尖发力如惊鸿回首一般翻越过去,穿过几片疏林,趁着夜幕纵入江中,游鱼一样潜渡数十丈远,待到岸上提着火把巡夜之人再也不可能看见人影,这才露头出来缓一口气,随后向着远处一艘下碇了的运粮空船游去,登船顺流而去。
……
三日后,杭州城,从太湖上乘风破浪而行,不过三日,张湛然小道姑便潜回了杭州。回抱朴道院换了一身行头,拿上钱惟昱赐给的令牌,随后她便大模大样入宫复命去了。
在刚刚修复、格局变得不伦不类的甘露院里,张湛然见到了钱惟昱。让她气愤的是,钱惟昱来见她的时候,居然身边还跟着一个看上去同样武艺貌似很厉害的美貌少女。而且那个女人虽然不如她的萝莉脸容貌,但身段显然比她有致得多。
这几年她还是比较低调的,除了在抱朴道院等处修行,或者在湖州钱监摆弄一些化学技术实验,几乎不会主动来见钱惟昱。钱惟昱继位以来,才偶尔想起交代张湛然去办一些只有她可以做的任务。只不过偶尔见两次也是行色匆匆,没有什么交集。
看到钱惟昱已经比数年前更加成熟冷峻,表情深沉的面庞时,张湛然心中竟然没来由地一酸,原本还想说些小性子的话儿,出口却变成了:“喂,你这没良心的,柴荣已经被那番装神弄鬼吓得不轻。后面你可是说了自会有人料理的,贫道可就不再过问了啊。”
“其余小事,不敢劳动散人。”钱惟昱微微一笑,随后示意旁边那个背负长剑,利落飒爽的少女解释一下。
那个少女见状略微颔首,便对张湛然说道:“末将顾少妍,忝为内卫指挥使、见过清凉散人。宣州职方司已经回报,说是昨日周军突然不计伤亡加强了对金陵城的攻势,纵然还没有传出柴荣有什么身体不虞的消息,但是很显然他的状态不会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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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李煜
张湛然一听顾少妍的名字,马上就反应过来对方是谁了。这女人和自己岁数相若,是钱惟昱的心腹侍卫将领、铁骑都都帅顾长风的妹妹。原本去了交趾两年,带领一小队侍卫牙兵给静海军杨云娥做护卫。只不过名为护卫,实则完全是因为钱惟昱那段时间还不信任杨云娥的忠诚度,所以派一个女人去监视罢了。
如今杨云娥已经被钱惟昱接回杭州正式迎娶入宫,顾少妍也就没必要留在交趾,跟着回来,钱惟昱赏她一个内卫指挥使,让她挑选一些宫女中体格还算有力的女子,或是在新王选拔宫女时从民间选取身段气力尚可的良家女子、效法日本国姬武士旧制,组成约摸数百人的后宫宿卫之人。
正所谓同行是冤家,张湛然自负道术深湛,武功在女子当中也算卓然不凡;对于顾少妍她也是听闻已久从没见过,今日一见对方貌似比自己得用,心中便有些吃味。
她心不在焉的暗忖道:“哼,你不过是武功和贫道相若,身段比贫道好些。哪有贫道这般炼化万物的道术,大王在湖州的钱监、铁厂的炼硫炼硝难道还离得开贫道这般的专业人才么?过几个月,等贫道拿出一桩让大王都看的瞠目结舌的功劳,到时候还不是稳稳压尔等一头。”
钱惟昱却没有费心思去揣度女儿家心思,或许他对张湛然的认识还停留在对萝莉的认识程度,丝毫没有感受到少女心智的渐渐长成吧。故而只是略微对张湛然的行动进行了温言抚慰,又赏赐了一些物件,也就丢过一边了。
……
钱惟昱得到消息的时候,也已经是七月中旬了,同一时刻在金陵战场上,战斗的血腥程度也愈演愈烈。
李重进带着他在东南行营招讨使任上的本部兵马猛攻金陵城五天,死伤了四千余众,才算是彻底填平了金陵城多处宽阔的护城河,开辟了多处新的附城战场。这种事情原本没有什么必要,即使做了也不过是让守城的南唐军不得不分出兵力多防守几处战场,加快绞肉的投入速度罢了。
李重进很快就吃不住这般磨人命的战斗,不得不把自己的部队撤下来进行休整,结果却遭到了柴荣的训斥,越过李重进直接调走了李重进东南招讨大营的部分兵马,并且剥离了李重进对侍卫司兵马的协统权限继续作为炮灰投入攻城。与此同时,攻城部队被全部交给张永德全权统领。有了李重进的受责,张永德倒是乖觉了些,而且张永德和李重进多年来有些矛盾,在政敌被打压的情况下,张永德的表现**还是比较强大的。
一个又一个都的殿前司和侍卫司精兵被投入攻城战场,丝毫不顾忌迅疾猛攻带来的额外伤亡。火油灌和使用泥弹的砲车更是丝毫不顾区分民用目标和军事目标,迫近到距离城头不足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内,无差别越过城头对城内坊市进行轰击,砲石如雨之下,被砸回的沿城墙民居不下十几个坊市,让金陵城内外都陷入修罗场一般的酷烈之中。
原本已经岌岌可危的南唐军反而被这种厮杀激起了更加暴烈的血性,获得了一些和周人公平换命的机会——在周人密集蚁附的时候,火幔、毒烟弹、灰瓶、油锅、金汁……各种各样“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打击效率成倍提升,虽然使用这些武器的南唐兵很快也会被进攻的周人射成筛子,基本上只是一锤子的买卖。但是,到了这个时刻,留在金陵城内厮杀的唐兵基本上都已经是死忠了,这种早死早解脱的行径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句题外话,神臂弓这种兵器毕竟属于传统冷兵器的范畴,在吴越国量产这种兵器七八年后,南唐和后周也多少开始成功仿制威力绝不弱于吴越的神臂弓。只是受局限于神臂弓这种武器的高成本,这两国在财政不允许的情况下装备量还不高罢了。
高烈度的攻城战足足持续了将近一个月之久,南唐守城精兵战死及因为缺医少药而在负伤后恶化而死的,占了大半之数,最后只好把一**民壮和团练填补上来死磕。后周一方殿前司禁军居然死伤了将近两万之众,算上侍卫司和杂牌军的死伤,更是突破了四万之数——当初刘仁瞻死守寿州,阻住周军两年之久,也不过造成了这么一些伤亡而已。
柴荣经过六年励精图治和整顿,所有禁军全额编制情况下也仅有22万人马——也就是殿前司14万人(马军4万、左右共8都;步军10万,分20都)、侍卫司8万(骑军2万、步军6万)。这个数据因为战争的损耗,并不能长期保持满编,与南唐多年交战,尤其是寿州战役的损耗,让柴荣在显德五年时候就只剩大约19万人的禁军兵力。此番为了夺取金陵及一连串的前置战役,居然又折损数万精锐,让禁军兵马跌落到了总兵力16万人左右的程度。
对于灭国之战来说,这样的损失也不是不可接受,但是明明缓缓图之可以少死一两万人,柴荣却如此急切,只能说明柴荣有一个非死磕不可的理由。
……
八月十五,中秋之日。
金陵城内,清晖殿中,惨淡的氛围已经到了极点。南唐皇帝李璟的疾病已经到了病入膏肓,无药可治的程度,长期的精神压力和亡国的忧郁,以及最近一个多月来每日昼夜不息的警报,已经彻底压垮了诗人的求生之念。
或许诗人都是感性的吧,中秋这一日,原本皇帝该是要给群臣赐宴的,但是李璟的身体显然是不可能了。原本还有文臣陈乔提议让皇六子、吴王李从嘉暂代,也不必奢靡粮草,只是代替皇帝抚慰一番群臣,以提振一下士气——虽然这个建议也就是多让人鼓起勇气多抵抗十天八天的,多死一些人罢了,没什么根本性的作用。
这个建议触动了李璟,自从洪州和扬州失守,他的二弟三弟李景遂、李景达分别战死殉国后,他就一直希望把自己的两个幼子保护下来,以至于皇太弟战死时,都没有继续册封皇太子。他深深知道,亡国的罪名,应该在他李璟自己手上背负,不该害了自己的孩儿,这种当口,哪怕一个皇太子的名分,对于李从嘉来说都是有害无益的。现在陈乔的建议,最终却是让李璟坚定了放弃抵抗的决心。
自己的病情自己往往是最清楚的,李璟深知自己最多只有十天半个月的可以活了,而且说不定随时都有可能昏迷过去无法再清醒,那样也就没法下旨意了。“一定要在自己彻底撒手之前向周军投降。仗打到这一步,害的人已经够多了。大唐已经四面楚歌,仅剩一城之地,再多多流血还有什么意义呢?那样只会害了从嘉。”这就是李璟最后的念头,凭着这个念头的支撑,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决议投降这种事情,哪怕是出自上意,依然会有一些死硬者力图劝谏,甚至还有禁军统领军官及内牙士卒力谏不从后自杀殉国的,朝中及军中上下死者数百人,但是更多的人也理解皇帝的苦衷,毕竟为了尊严而战打到这一步也够了,纵然神州陆沉,也是要有人活下去的。
当日夜,南唐皇六子、吴王李从嘉作为李璟仍然在世的儿子当中最年长的一个,被招入宫中受了作为降书的密诏。随后连夜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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