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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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沧海-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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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幸好当时周宗还在场,周宗是老于世故之人,不像钱惟昱周娥皇这些初哥初姐的面子薄,当下便以为女儿是不好意思,所以傲娇病发作了,便立刻开口呵斥道:“娥皇怎可如此无礼!彭城郡王殿下虽然与我大唐分属敌国,可至少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我周家之人,难道连知恩图报的道理都不明了么?”

周宗的话算是一个缓冲,给了钱惟昱脑中转弯子的时间。他飞速地把此前的桥段在脑中过了一遍,便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莫非周娥皇果真不曾想要让自己知道她的病情,而是周嘉敏气不过姐姐受苦,这才揭破的么?念及此处,钱惟昱回想了一下上辈子所知的周娥皇生平,顿时有些明悟了。

……

钱惟昱揣摩少女心思固然不如周娥皇那般细腻,但是他却有一桩好处是无往不利的——那周娥皇可是后世有名的大周后,上辈子好歹还算有三四分文艺青年范儿的钱惟昱对于其一生的了解和揣摩还是比较透彻的。何况有那么多史料的帮助作为旁证,足以形成对周娥皇性格的成熟论断了。

历史上的周娥皇是怎么死的?那就是听说李煜和自己妹妹周嘉敏有了私情之后,活活气死的。上辈子最初看到这些逸闻史料的时候,钱惟昱不过是感慨此女善妒;但是深入了解之后,就可以发现此女心性远远不是简单的善妒或者小心眼儿可以概括的了。

比如说,一个人如果是被活活气死的,那么他会对气死自己的人如何表现呢?诸葛亮三气周瑜,虽然是演义里的故事;但是也可以看出,周瑜始终对诸葛亮恨得咬牙切齿,最后见终究斗不过对方,临死高呼数遍“既生瑜、何生亮”。可见正常被气死的人,应该是对气自己的人愤恨不已的。

又或许有人说,周瑜和诸葛亮是仇敌之恨,不是男女因爱生恨之恨。那么便再看一下小心眼儿著称的林妹妹是怎么死的:林黛玉在多次和宝玉使小性子、铰香囊扇坠儿的时候,反复说“你道我在乎的是东西?我在乎的是你的心!”;等到最后宝玉痴痴傻傻被人摆布着和薛宝钗结婚了,黛玉万念俱灰自行气死之前,虽然已经口不出恶言,不对旁人使性子,但是也知道要焚尽自己毕生诗稿,作为无声的抗拒。

说完了对比参照,咱回头来看看,历史上这位令后人扼腕叹息的周大小姐又是怎么把自己气死的呢?“婢子多幸,托质君门,冒宠乘华,凡十载矣。女子之荣,莫过于此。所不足者,子殇身殁,无以报德。”

这段话翻译过来,就是历史上大周后临死前对李煜说:我能够嫁给皇家,做了皇后,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陛下对我很好,xxx对我也很好,大家对我都很好,我谁都不怨,是我自己作死才死的。言语当中,一星半点对李煜恶言相加的迹象都没有,纯属是自己一个人生闷气,活活把自己给气死了(当然,当时周娥皇原本就在重病之中,不是说身体好端端地直接被气死了)。

从上面的研究可以看出,周娥皇绝对不是简单的“善妒”而气死。那么,她究竟有没有“善妒”呢?换句话说,如果以是否容忍自己的丈夫与旁的女子欢好、可以容忍到何种程度,来判断一个女子是否“善妒”的话,周娥皇并不算非常善妒的女子,甚至历史上还不如她妹妹周嘉敏善妒。

如果一定要举个例子的话,可以看李煜身边的宠嫔黄氏为例,黄氏是李煜潜邸时候就信用的心腹女官,在周娥皇嫁给李煜做正妻之前,黄氏已经被李煜临幸了几年了(李煜十九岁大婚,古人贵胄男子却不会忍到大婚才行男女之事,黄氏被幸确实在周娥皇之前)。李煜登基之后,册封周娥皇为中宫皇后,黄氏为“宝仪”(嫔的一级封号)。

终周娥皇在世之时,黄宝仪始终得以正常被李煜临幸;其他李煜日常宠幸的妃子,也一并如故,只是完全无法撼动周娥皇最为受宠的地位罢了。但是到了娥皇死后,周嘉敏被继封为后,黄宝仪在内的多位妃嫔却遭到了更多的排斥,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久久不得一次宠幸。

综上可见,周娥皇此女,与其说是“善妒”,不如说是心气高傲,刚烈太过。自己的丈夫身为皇帝或者王爷,要宠幸一些女人,她还是很放得开的。但是她在乎的是丈夫不能背着她干、不能欺骗她。后来她妹妹周嘉敏和李煜二人,是在她卧病的时候背着她私通,而且李煜明明已经对其妹的宠爱胜于她,还在拿甜言蜜语欺骗她的感情,这才令她忿然而逝。

说到底,对于**的出轨而言,真正让周娥皇难以忍受的是丈夫的欺骗。这就好像现在有些富贵人家的妻子,明知丈夫经常有外遇,也忍了;若是丈夫向来都还坦白,而且也没过分冷落了自己,那便罢了。可是如此容忍之下,丈夫明着不够还要偷着来,还要欺骗她的感情,那对于心思灵透绝顶的聪慧美女来说,就断然不能忍了。

……

说来话长,但是因为那些史料揣摩都是深深印在钱惟昱脑海之中的,所以一旦被人点醒之后,还是很快就可以反应过来:周娥皇不是善妒,而是“高冷”;说白了,就是有一股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傲风骨,刚烈非常;凡事绝不容忍别人欺瞒和利用罢了。

念及此处,钱惟昱心中也着实感慨。一方面仍然为自己有些自作多情而不值,另一方面又对娥皇的真性情颇为欣赏。

钱惟昱前世是个胖子,事业还算有成,学业更是学霸,手头有房有车;唯独在妹纸问题上,因为这身脂肪,经常在他自个儿正儿八经付出的时候,被妹纸当成人肉提款机耍。虽然因为工作应酬的需要,上辈子的他倒不至于是个初哥,但是对女人的阅历也仅限于风尘之中,回想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前世经历,着实让钱惟昱的灵魂在面对女人的问题时有几分扭曲。这辈子一上来就是小王爷身份,找妹纸固然是不愁了,但是前世的扭曲经历,多多少少让他会常常疑心:“这女人对我好,究竟是因为真心对我,还是因为我是高富帅?要是我不是小王爷了,也没有万贯家财,这些女子还会真心如斯么?”

因为这个疑窦是不可能被解开的,所以纵然至今已经在这个世上活了五六年,**成熟也有两年了,但是钱惟昱心中只有对寥寥个别女子有那种纯粹的信赖和相知,比如远在东瀛的选子内亲王——因为人家门第不低,也没有什么需要图他的,那么对他好定然是出于真心。

除了选子之外,哪怕是和他极亲近的、已有近两年知心交往的蒋洁茹,在他眼中,也不是纯粹的男女之情,而是掺杂了一种主仆或者说君臣的眼光。因为他同样知道蒋衮想和自己联姻是看上了自己的地位权力。小茹自己虽然真心,但是要是他真的败落之时,小茹会不会和他同生共死,他也没有想过。

这就好比,有钱有势的人去相亲,总喜欢隐瞒自己的家财和官位。装作穷人贫民,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一个女子依然喜欢自己,那才是真心喜欢了你这个人。而他在平素生活的富贵环境中认识的女人,他永远没办法彻底看透,除非他真的去落难一次。

钱惟昱的内心因为他的阴冷和扭曲,一直缺乏真实认知一个奇女子的环境。但是,他知道,不管周娥皇如今对他是否热情、是否非他不嫁,但是至少周娥皇是绝对不可能在情感上弄虚作假的——

因为只要她愿意,她完全有能耐马上当上吴王妃,如果李从嘉能够顺利即位、变成李煜的话,她还能当上南唐的皇后。这样一个女子肯不去当吴王妃而选择投湖,本身就不可能是为了图一些别的更高价值的东西。要知道他钱惟昱如今明面上的实力不过是一个吴越国的郡王,吴越国力不如南唐,也没有称帝,无论怎么看,如果周娥皇贪慕富贵也好,虚名也好,选李从嘉不比他好么?

“既然如此,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不大度一些争取一下呢?难不成,还真要人家妹纸软语相求么?对方毕竟投湖拒婚了,口头上是不是为了你,又有那么重要么?”

钱惟昱面色由白转红,又由红变得毫无血色。最后,终于长嘘出一口气,走到周娥皇面前,深深地作了一个揖。难得地出言软语相求:“师姐,虽然此前的事情可能多有误会,但是纵有千般不是,总是小弟承了您的恩情。师姐心中虽然磊落,对小弟并无情意;但小弟自从两年前初次见到师姐,便被师姐的音容笑貌、学识人品所倾慕。

此番若非师姐大义凛然,小弟定然是要中了李弘冀的激将之计的。还望师姐给小弟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用此番带来的鼍龙血肉与注辇国舶来的玉脂冰片为师姐疗伤。不然,只怕小弟一生都难以安心。”

周娥皇并不善妒,只是冷傲刚烈。此前在钱惟昱在南唐做人质的那几年里,他们之间的数次交往,令两人的情感只是停留在互相仰慕敬重地程度,并未升华到男女之情上面。这主要也是两人都拿捏着身份架子所致,就好比两个以诗文琴书相交的知心文友,纯粹只是意气相投的君子之交。

在那段时间里,钱惟昱从不曾有软语相求、放下身段的言行;故而娥皇也不过是懵懵懂懂,不曾多想。现在钱惟昱放下了架子,坦白地说道“小弟自从两年前初次见到师姐,便被师姐的音容笑貌、学识人品所倾慕”而且直言“此番之所以不顾自己安危、亲身涉险来到敌国,全是为了取信于师姐、好让师姐放心相信自吴越带来的诊疗奇药”。

这番话说出口,情形登时就不一样了。此前两个人好歹都是做了形式上看上去为对方奋不顾身的疯狂举动;但是两人都咬死了不松口,死要面子不承认在动机上是为了对方。若是那般僵持的话,这段情意自然是难以突破,如今钱惟昱以“此前不好意思承认”的姿态改口了,而且他所做下的事情都是实打实的——如果说他不是为了你周娥皇才以身涉险,还能是为了啥呢?

周娥皇面色潮红几欲滴血,立刻放下了帘子窝进被窝里剧烈地咳嗽起来。心中却是着实砰砰乱跳:“这家伙,怎得今日言语突然如此不含蓄了。爹爹还在一边,怎好如此直白?”、

可是想归想,抱怨归抱怨,对于钱惟昱的露骨表白,周娥皇心中竟是感动莫名,泪水滚滚而下。对她大献殷勤的王爷不是没有,但是那都是寡淡如水情境,有哪有哪个王爷,可以机缘巧合地证明,人家为了她可以不惜生命危险呢?

“师弟,你……你先下去吧……您的好意,姐姐心领了,定然……不会辜负的,姐姐病情又有些发作,却是攀谈不得了。”窝在被窝里的周娥皇勉强忸怩地转过半个身子,只从被子里露出一对眼珠,把大半个脸依然埋在里面,用可怜的眼神水汪汪地看着钱惟昱,如此这般求饶道。

。。。

。。。

第163章愿打愿挨的拐卖

钱惟昱说出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语之后,周娥皇几乎惊骇地要软倒在床上;面色潮红血压上升,似乎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因无他,实在是钱惟昱此前的反差实在太大了,而且居然不顾周宗在场……这种言行上的反差,就好像一个人在每天会爬上富士山观雪景、数年如一日,觉得此山已经是死火山了,毫无可惧之处;但是就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火山却喷发了一样。

周宗见场面尴尬,立刻把钱惟昱劝出去歇息一会,商量一番给周娥皇诊病开方子的事情,于是就把周娥皇一个人晾在闺房里平复一下心情。

钱惟昱被领出去之后,会不会遭受什么“非人”的待遇,周娥皇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仅仅在周宗和钱惟昱出去后不久,周娥皇的母亲张氏就轻手轻脚地窜进了女儿的闺房,似乎是需要开导平复一下女儿受惊的心灵。

“娥皇,可觉得好些了么?”

“娘,今日师弟……着实无礼得紧,女儿……还有何面目见人。”这句话一开始还有些气鼓鼓的愤懑,不过到后面越说越轻,与其说是真想如此,还不如认为只是想强撑着找回面子。

知女莫若母,张氏也是知道周娥皇原本一贯是欣赏钱惟昱的才学人品,对其颇有好感的。虽然不知道李从嘉和钱惟昱两人在周娥皇心中究竟分量差别多大,但是若是周娥皇真心觉得李从嘉更胜一筹的话,那当初就算是被李弘冀和钟皇后算计了,也应该是甘之如饴,不会决然地去投湖。

不过钱惟昱这人有一个劣势,那就是甜言蜜语之类的东西上,一向是惜字如金。周娥皇最近一年也没什么和对方直接接触的机会,对对方的了解无非是对方出了新的诗词文集之后,第一时间弄来细细品读一番,揣摩对方的心思,仅此而已。

这种情况下,就算周娥皇心中有些懵懂的情意,但是作为一个太傅家教出来的、知书达理到了极致的女子,又怎好有所表示?那真是宁可作践自己,逃避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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